陪伴身边的是姬无花，他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夏姬，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强笑着摇摇头。
姬无花拿出一只盒子在她面前慢慢打开。
夏姬一怔。
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翠绿的戒指，绿得就像是忘川之地的青草一般。
“夏姬，这是九重天的惯例，历代仙后相传的宝物。”
他拿起她的手指，把扳指给她戴上去。
白皙的手指，翠绿的戒指，形成一种鲜明的美丽对照。
她忽然有点感动，小小的。子灵，你竟然在我恢复容貌之前向我求婚。子灵，难道你真的已经找回了过去找回了你自己？难道你真的又是过去那个爱我如生命的子灵了？
“夏姬，你考虑好了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连问了三次，她才醒悟过来，茫然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漫天的金色灯笼忽然飘飞起来，喜气洋洋，如在空中跳舞一般。
姬无花喜形于色，从她手里接过药瓶，扒开了塞子，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夏姬，服了解药，你就好了。我真想看看你原本的摸样……”
他的急切和她的犹豫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她接过药瓶，忽然也想：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为何根本记不得自己以前的样子了？
竟然惴惴的，非常不安。
尤其是子灵这出奇的温柔，出奇的体贴，出奇的亲密一如当初在宛丘在株林的幸福时光，虚假得不像是真的。
她不安得出奇。
真要服下去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仙帝仙后，真的那么好心不再干涉？真的既往不咎让自己恢复容貌？？
不，我不要服下这解药。
我已经习惯我现在的这样子了，就算你们都不喜欢，可是，我自己习惯了。我不想变成什么绝世的美人。
我再也不希望用容貌去讨好任何人：爱人，朋友，敌人……我都不希望我的容貌能够取悦他们了。。。
你们可以不爱我现在的样子；我也不许你们爱我的容貌！
可是，她看到子灵充满期待的目光。
是不是这些日子的聚散离合，颠沛流离，都是因为我变得不再让你认识了？
是不是你对我曾经那么残酷无情，都是因为你不认识我？？
这是她心中一直的一个死结，无法解开。
她实在是太渴望能有一个结局了：子灵，你如果认出我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残酷了？
她终于还是微微张开嘴巴，将解药放进嘴里。
一股奇异的香味冲入喉头，一直往下，她忽然站起来。
姬无花也十分紧张，心底有一种奇异的不安：夏姬，你原来是什么摸样？？会是我灵魂深处一直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死死盯着夏姬，盯着那张脸上的慢慢的幻变。
夏姬却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所震颤了：那股热气先是从喉头蔓延开去的，然后，到了胸口，继续往下……渐渐的，那股香味不见了，忽然，她身子一颤，仿佛体内多了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拉扯得支离破碎。
她的喉头骨碌一声，忽然感到面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开始幻变，一如某一株植物顶破泥土发芽而出的一瞬间。
姬无花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她的面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被烧焦的可怖的面孔开始幻变：先是一阵淡淡的莹润的白色，然后，是漆黑的柳叶般的眉毛，黑漆漆的寒星一般的眸子，漂亮到极点的红唇的嘴唇……当他看到那一排小小的细细的珍珠般的牙齿时，他的心跳忽然停止了。
姬无雪！
九重天上第一美貌的小仙女。
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姬无雪。
被仙帝仙后强大的防火墙所屏蔽的过去，忽然冲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慢慢地渗透出来：姬无雪！这是小仙女姬无雪！！！
自己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在忘川之地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感觉到这个人是我所认识的，果然……
姬无雪！
你果然是姬无雪。
那是九重天上的第一美女，是整个银河系最漂亮的一张脸。
呵，我就说嘛，果然是我的故旧。
那是在我心中烙印了几十万年的一张面孔。
他明□□中喜悦得出奇，却紧张得出奇，因为，他看到她额头上大片大片的汗珠，整个人也在蜷缩而委顿下去，仿佛那逐渐显露出来的花容月貌不是什么好事情，而是一场极大灾祸的开端。
“夏姬，你看看镜子……呵，你看看镜子……原来，你这么好看……夏姬……你看……太美了，你真是漂亮了……”
他欣喜若狂，可是，她却无暇欣赏镜中自己的美貌。
因为，她实在是太疼了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难道，这解药会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吗？
她的目光，慢慢地往下，因为，她已经站不稳了，仿佛双腿的力量在急剧退化不不不，是双腿在急剧退化，双脚，双腿，足以支撑整个身躯的力量重心，竟然都在慢慢地消失……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转变，就像是一幕恐怖片的再现，就像是七十万年之前被黑魔王掳掠幻变的瞬间……不，这一刻，比当初更可怕一万倍。
来自敌人的摧残，无论如何有个心理准备；但是，来自爱人亲人的不择手段，我们总是超越心理底线。
夏姬懵了。
一阵几乎摧毁一般的疼痛□□，她终于再也站不住，整个人靠在墙壁上，慢慢地，就往地上倒去……
倒下去的姿势不是仰面朝天，而是匍匐在地也不是倒下去，仿佛出去一种天然，一种向着地面和泥土的本能。
她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身子贴着地面，肚皮贴着地面，匍匐着，就像阴暗的泥土，腐烂的树叶，恶心的泥泞里……那些穿梭而过的蛇！！！
一条巨大的绿色的蛇尾，缓缓地，缓缓地，生长出来。
绝非是双蛇幻变时的那种幻象，那种屹立于半空之中的巨大的力量，随时可以变回人形这一次，不是这样！
她清晰的看到一种真实那是一个人，身上忽然长出来的蛇的尾巴。
尊贵的直立行走的双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贴着一切污秽行走的恶心的绿色的尾巴……
天啦！！！
她要尖叫，怒号……但是，她叫不出来。喉头，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有一双惊惧到了极点的眼睛，仓促寻找到了姬无花的眼睛……
姬无花！！！
他的双眼睁大，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天啦！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会这样？
他比她更加恐惧。仿佛经过自己之手，是一条再也无法绕开的死结。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忽然钻出来的巨大无比的绿色的尾巴，那么恶心，那么可怖，散发出蛇特有的那种令人作呕的腥味，贴着地面，席卷着一切肮脏的东西……
天啦！
那是禁果园里最最丑陋的蛇妖！
就算她长了那么一张绝世美貌的面孔，也无法遮挡蛇尾散发出来的那股恶心到了极点的气息。
他惊呆了。
可是，那条巨大的蛇尾已经扫过来，急切的，悲哀的，可怕的，冲向他，一如那双恐惧到了极点的目光，无声地哀求：“救救我……殿下……救救我……”
我不要变成这样！
我不要变成一条绝色美女蛇！
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我从未去过禁果园。
我宁愿恢复我被烧焦的容颜。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本来面目。
他惊得不停后退，不停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
可是，她一直追着他，缠着他，嘴里发出嘶嘶的哀求的声音：“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姬无花只是退却，退却被这巨大的变故惊得完全失去了分寸。
夏姬双眼中的恐惧更加强烈，比第一次毁容更加恐惧。
不但是因为这条可怕的丑陋的蛇尾，还因为姬无花不停躲闪的眼神他不敢看她，不敢面对，已经被这可怕的打击吓蒙了，就像面对着一条忽然现身的丑陋无比的巨大的怪物……
不不不，这不是姬无雪。
这绝对不是姬无雪。
那绿色尾巴的旋转，散发出巨大的绿色的烟雾，一阵淡淡的巨大的腥味云团，也跟着散发开去。
姬无花猛然跳开。
他逃离她，那么急切！
刚才的求婚不见了，恩爱甜蜜不见了，欣赏赞叹的目光不见了，所有的温柔怜惜，统统都不见了……
夏姬清晰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可怕的憎恶和逃避之色。
她比他更惊恐，就像当年九死一生去狐丘军营看到大肚子的素雪，就像当年千方百计逃回郑国的那次失约追杀……
就像当年在火刑台上听到的那句话“大王，烧死她……赶紧烧死这个丑八怪……”
“夏姬，回郑国，我娶你。”
那一次，他让她毁容，遭到火焚的命运。
“夏姬，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做仙后。”
这一次，他让她变成了一条蛇妖。
两次求婚，两次灭顶之灾。
他是故意的？
他早已认出她却故意设好了陷阱？
他和仙帝一样，只是为了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