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冻醒了芦苇丛中的一苇和尚。
天空中阴云密布,欲雪未雪;草木枯黄,天地间一派萧瑟肃杀的情景。
一苇苏醒过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往身手摸,但背上的灵光杖早已无影无踪。他不顾泥水的寒冷刺骨,在周围仔细摸索寻找,最后终于瘫坐在了水中。
虽然历经千辛万苦,毕竟还是没能完成护杖的任务。
既然如此,不如一了百了,一苇朝水深之处一头扎了过去。
但冰冷的江水再次让他清醒了过来。
不行,必须留得有用之身。
一苇咬牙从水中站立起来,灵光杖一天找不到,他便要一天找下去。
师傅师叔师兄师弟为了护法牺牲了生命,自己怎可这么自私?
即使找不到法杖,也要将消息传递出去,才可以了此残生。
一苇记得大家从金山寺出发的时候,师傅曾经说过,若是走散了,第一个汇合地点是南京栖霞寺,第二处是峨眉山报国寺。
现在栖霞寺已沦陷,报国寺自然是一苇的下一个目标。
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希望。
无论是怎样的磨难和艰苦,都不能打败一个真正的人。
但没有目标却会让人陷入万劫不复。
两年后,峨眉山下,走来一位长发披肩的年轻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
望着巍峨而不失秀丽的山岭,从山下小村庄老人嘴里得知此处便是峨眉山,一苇的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从冬走到春,从春走到夏。
毕竟他还是来到峨眉山脚下了。
问明了前往报国寺的路,一苇的脚步轻松了许多。
这半年中,他一路向西,为了方便,一苇留起了头发,换掉了袈裟,现在他的样子,倒是像一个战乱中流离失所的青年学生。
此时国民政府已经迁都重庆。
成都作为离重庆最近的一个大城市,部队、商人、难民、学生一齐涌至,峨眉山也早已不再如往日般清静。
眼看着报国寺将近,突然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出现在山道之上,将一苇团团围住。
“什么人?有身份证明吗?”一名士兵手持步枪指着一苇。
这一路上一苇遇到过许多次这种情况,但一般来说问几句话便即放行,这次却有些不一样,士兵们显得特别警觉。
“在下镇江人白一围。逃日本鬼子逃到此处,想找地方歇脚。”一苇改回了俗家姓名,回答说。他哪里有什么身份证明,不要说他出来的时候就没带,即使带了,也早失落在途中了。
“镇江?那是什么地方?”士兵竟没听说过,回头问身边另一名兄弟。
“镇江好像是南京那边的。”那名士兵也不清楚。
“镇江早落入敌手,你不会是日本鬼子派来的奸细吧?”一名班长模样的走了上来。
“我与日本鬼子不共戴天。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份,却不能怀疑我是汉奸。”一苇大怒,见那班长走近,突然一个擒拿手捏住了他的关节,反手将他制住,已经夺过了他的手枪,指住了他的头。
周围的士兵纷纷打开了枪栓,形势一触即发。
“前面怎么回事?”弯道处,一辆吉普车急驶过来,看到一群士兵围着人,便急刹在他们面前,有人探出头来问。
“报告长官,抓到一个奸细。”第一个询问一苇的士兵大声报告。
“哦?一个奸细?光天化日之下,敢上峨眉山来?”身着一身黄色呢子军装的长官走下车来。
“我才不是什么奸细。”一苇委屈地说。
“你到峨眉山来做什么?”长官倒是不像那些士兵一样蛮不讲理。
“我是镇江金山寺的僧人,镇江被日本鬼子占领之后,居无定所,一路颠沛流离,想到峨眉山投奔报国寺。”一苇说。
“就你一个人?”长官怀疑地说。
“师傅和师兄弟们途中走失了。”一苇说,“长官若是不信,一会儿去了报国寺,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你是和尚?怎么留了长发,又不穿僧衣?”长官说。
“为了方便赶路。”一苇分开自己的头发,低下了头。
一名副官上前几步,在一苇的头发中翻看了一眼,对长官点了点头:“确有戒疤。”
“嗯,我还正是要去报国寺。”长官走回自己的吉普车,突然又回头指了指被一苇拿枪顶着头的人:“你还不放开他?”
一苇赶紧松手,将手枪也塞回给了小班长。
班长恨恨地瞪了一苇一眼,但长官在前,不敢放肆。
报国寺门前,已经聚了一群僧人,为首一名老僧见吉普车飞驰而至,早上前合什迎客。
“知远大师安好?”长官也合什上前。
“山河破碎,何以称好?”知远说。
“知远大师。您替我证明一下啊。”二人还没寒喧完,一苇便在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之下走进了山门。
一苇看到知远大师心中便乐了,他一直还担心若是师兄弟们没有来到报国寺,自己如何向那群士解释自己的身份,现在见到熟人,却不用再担心了。
知远打量了一苇一番,迷茫地说:“这位先生认识老衲?”
一苇急道:“贫僧一苇,镇江金山寺的一苇啊。当年您云游江南来到金山寺挂单,正是小僧服侍您的。”
知远再次端详良久,顿足道:“真的是一苇。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一苇这一路风餐露宿,日晒雨淋,人不仅面黄肌瘦,还黑黝黝的,完全不是当年知远在金山寺见到的小和尚的样子。
也难为知远居然还能从他的神态中依稀记得一苇。
“我师叔兄弟们可有到报国寺的?”一苇急切地问道。
知远摇头:“江南各寺前来避难的不少,金山寺的却一个也无。”
一苇心中酸楚,只是有众多外人在场,才没落下泪来。
“果然是大师的老熟人?”长官朝押送一苇的士兵们挥了挥手,招呼一苇上前来,笑呵呵地说:“不打不相识哦。小师傅见谅。”
“刘将军这是哪里话。”知远不等一苇回答,便在一边插话说:“乱世之中,自然须得处处小心为上。”说着指着长官对一苇说:“你还不认识吧。这位便是名声西川的刘其昌刘大将军。”
一苇自然没听说过刘其昌,但见知远如此郑重,想必也是当地有权有势的军阀,便合掌躬身道:“小僧见过刘将军。”
刘其昌摆手说:“不要多礼。”说着对知远大师说:“今天我登门拜访,乃是有一事相求。”
知远说:“将军说得客气了。将军镇守一方,乃国之栋梁,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刘其昌对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副官快跑几步,从吉普车中抱了一个长长的盒子出来。刘其昌说:“我们进内细说。”
知远吩咐座下弟子带一苇去安顿下来,自己带着刘其昌走进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