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钱镠说完自己的经历,龙舟已然驶近岸边码头。
丁玄武的银鱼使者们找到了于零儿,大鼋载着三人回到龙舟,钱镠顺利地夺回了控制权,这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可真不少。
现在最后没有解开的疑惑就是发生在于零儿身上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我没在江中淹死呢?”于零儿以为钱镠和丁玄武会知道自己在江中浸了一两个时辰却毫发无伤的原因,不料钱镠其实啥也不知道,丁玄武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而且大家似乎都没有兴趣再去了解,反而一副准备下船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慕容问坐在于零儿身边,伸后拨了拨她耳后的头发,朝丁玄武摇了摇头。
“零儿,你身上,这个位置,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丁玄武自己的鳃是长在耳后,平时却看不出来,到了水里自然会起作用。慕容问这才会有去看于零儿耳后有没有异状的动作。
“这里吗?”于零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两侧,“没有啊,跟平时一样啊。”
“刚才在水下的时候呢?”丁玄武知道有些海洋生物的鳃是长在肚子上的,如果于零儿也是这样,就好解释了。
那么,于零儿跟自己就是同类同族。
丁玄武的心中颇有些开心。
“水下?没注意过。谁没事在水下摸自己的肚子呀。”于零儿嗔怪道。
“既然这样,以后再研究不迟。”慕容问说。
于零儿还不死心,不过再追问下去估计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好在三人都没啥事,钱镠也重掌大权,以后应该还会有得是机会来寻找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的缘由。
只是这答案好像是越找,问题越多了。
龙舟微微一颤,靠了在码头上。
已经离开的观潮的百姓听说钱镠真的打败了海龙王,安然归来,都重新在码头侧、街道边聚集。
钱镠的名声从此更加响亮。
钱王射潮的故事在杭州,甚至中国历史上,都大书特书了番。
然而,还没等钱镠他们回宫好好休息,噩耗却同时在码头上等着他们。当然,主要是对钱镠和他的吴越国的。
于零儿落水之前遇到的那加急快马,正是在传送着边关警报,难怪那信使看都没有看于零儿他们一眼,因为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太过重大了。
北方的吴国在吴越国边境集结大量部队,号称三日之内要拿下杭州,在西湖饮马。
时局陡然紧张起来。
钱镠顾不上这一天的劳顿,立刻赶往宫中。
由于钱楚等人的捣乱,现在吴越人心浮动。各种谣言在大街小巷传播,有富贵人家甚至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逃往南方。
钱镠细问之下,得知宫中也不安生,贵妃娘娘失踪,宫女太监人心惶惶。
这样的形势下,要立刻发兵拒敌显然很不现实。自己带兵到前线,后院却起了火,不要说兵士们无法安心,就是他钱镠也要分心。
攘外必先安内。
当务之急还是把宫中的事情处理好。
反正吴越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三洲疆域,也够吴国的兵马跑一阵子的。
一行人刚入皇宫,便发现里面的气氛跟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大不一样。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于零儿眼睛一扫,看到了好几个熟人。早晨时侍候过她的两个小宫女、协助贵妃一起绑她的几个女官、还有那两名太监都在其中。
钱镠他们还没到皇宫,宫中的侍卫便已经将这些人都控制了起来。
但是其中却缺了贵妃一人。
“早上祸害了于姑娘的别动,其它人都给老子滚蛋。”钱镠说。
但满地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敢动一动的。
“你们难道都觉得自己有罪?”这一下轮到钱镠诧异了,“你们都不想活了?”
“小人没有保护好于姑娘,罪该万死。”一个太监头领模样的人颤抖边说边磕头,额头上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地砖。
钱镠大约是看多了这种情况,眼皮子也没眨一眨,更不要说因此产生什么同情心。
于零儿自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要说磕头磕破额头,就是下跪也只是影视剧中的场景,有时候新闻里也看到农民跪官员的,当时就十分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家要想帮你解决问题,根本不需要你下跪。
人家不想帮助你,你就是跪上十年又怎么可能打动他的心?
此时看到那一院子的人,于零儿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中国人下跪了几千年了,那是一种深植于一个民族内心深处的习惯啊,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于零儿心中不忍,扭头对钱镠说:“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么?不要把怪罪的范围扩得太大了。”
一路上于零儿想了好多怎么报仇的主意,毕竟如果不是自己有天生的在水里呼吸的本领,早就魂归钱塘江,现在不是成了鱼虾腹中食物,便是被冲到了东海,哪里还有机会再看到人间。但现在看到这一堆人在那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于零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不料于零儿好心相劝,却被钱镠狠狠瞪了一眼,那意思是“我宫中之事,你就不要多管。”
于零儿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好你个钱镠,才离开食古堂一天,就像长脾气了?想当初你流落杭州,苦寻回家之道不得,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要不是我们收留了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吴山脚下的哪个垃圾堆里觅食呢。现在本小姐的话你也敢不听?何况本小姐又不是让你做什么坏事。”
总算于零儿还算明事理,这一串话没有大声叫嚷出来,只是在钱镠耳边悄悄地说,声音虽轻,语气却不轻,钱镠自然听得明白。
不料钱镠却充耳不闻,反而对慕容问和丁玄武说:“于姑娘劳累了一天,你们快带她去换了干净的衣衫,好好休息休息。”
慕容问见多识广,自然明白钱镠现在正是拨乱反正重新树立威信的时候,哪能让于零儿插手自己处理内部事件。
丁玄武拉住于零儿的衣袖:“零儿,他在管教自己的孩子,你就不要胡乱插嘴了。”
于零儿茫然地说:“管孩子?哪来的孩子。”
慕容问苦笑:“中国古代,君王的权威,比父母还要高,玄武说他在管孩子,其实已经是说得好听了。他们只是奴隶而已。”
于零儿闭紧了嘴巴,但仍然不愿意回去换衣服,怕自己离开了,这一院子人都被钱镠杀光。这个她倒是多虑了,钱镠从来就不是这么残暴的人。
但他确实是个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人。
“你们俩,怎么回事?”钱镠自然记得昨天夜里是安排了那两个小宫女侍候于零儿的,所以先拿她们问话。
“大王。”两个小宫女孩抬头想说不敢说,浑身发抖,除了“大王”二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你们叫什么?”钱镠见她们几分钟也说不出半个字,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再这么下去,到天黑也审不完,只得耐下性子,展了展满脸的凶神恶煞。
果然还是起了一定的效果,两个小宫女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霜秋、雪秋。”
“你们是两姐妹?”
“霜秋是姐姐,雪秋是妹妹。”霜秋回答说。听着钱镠的声音不再那么凶恶,小宫女回答问题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朕昨夜怎么吩咐你们的?”
“吩咐我们好好侍候于小姐于姑娘。”霜秋说。
“那你们侍候好了吗?”
“我们,我们……”两个小姑娘听钱镠声音响了起来,吓得又回答不出来了。
“她们把我照顾挺好的。”于零儿看到那两个孩子年纪比自己还小,要不是家里苦,或者就是父母不负责任,否则哪里在这个年纪就要到宫中来受这样的罪,不禁侠女之心又起,一把甩脱了丁玄武,大声对钱镠说,“主犯就是你老婆,那个什么贵妃的,还有那两个女官,两个太监,什么小玉子小灵子的。”
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于零儿放低了声音:“她们都还是孩子啊。你就不要为难她们了。”
钱镠也放低了声音:“从不不好好管教,长大了还得了?”
于零儿叹了一声:“在你们这样的地方她们还能长得大啊?”
钱镠也无奈地叹了一声:“于小姐,你真是贵人多不经事啊。此时的华夏,非你的中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于零儿争辩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们那个时代也是胜者为王的。”
钱镠摇头:“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见钱镠和于零儿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他们会商量出什么处罚办法,一个个垂头的垂得更沉,跪下的跪得更低。
“好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尽可能饶恕他们,你就少烦我几句。行不?”钱镠终于说。
于零儿笑颜如花。
她也知道钱镠能够在众人面前让一步,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人必须见好就收,得寸进尺的,一定到最后是没有好下场。所以见到钱镠这么说,赶紧下台阶:“圣上英明。”
“那么这两个小宫女就不受责罚了。你们退下吧。”钱镠说:“于小姐,那几个绑架你的女官你还认得出来吗?”
还没等于零儿回话,早晨协助贵妃绑架于零儿的几个女官早像那个领头太监一般,满地磕头,一边惨呼一边救饶。
“现在才知道错了?晚了!”钱镠恨恨地说:“平时就看你们跟那泼妇耀武扬威,欺压后宫,朕早就不爽。现在那贱人,那贱人人呢?”他似乎是才想起来,谋害于零儿的主犯并不在现场嘛。
话音未落,几名侍卫抬着一个女人匆匆进来。
那女子的一只手挂在外面,无力地晃动着。衣袖还在滴嗒滴嗒地往下滴着水珠。
侍卫们将女子放在众在面前,远远地退了开去。
于零儿定睛一看,却不是贵妃还能是谁。只是此时的贵妃再也没有早上飞扬跋扈的样子,而且双目紧闭,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显然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败露,又不可能像钱楚父子那样趁乱逃走,竟跳井自尽了。
钱镠瞪着贵妃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受的表情。
于零儿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贵妃说:“算了,也别为难这些人了,毕竟都是听命于她的。既然她已经自尽,也就一了百了了。”
钱镠不相信似地看了于零儿一眼,“果然你们跟我们还是不一样。”他沉默了好久,这才挥了挥手:“既然于姑娘大恩大量,不计前嫌,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都给我赶出宫去,女的卖入青楼,男的充军。”
于零儿吓了一跳:“喂,这哪里叫不计前嫌啊?这分明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呀。”
但这回钱镠没有听她的话改变主意。
小玉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叫道:“我不要充军,我不要充军。”边叫边朝宫门跑去。
钱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射出冷冷的光。
就要于零儿以为小玉子会就这样逃出宫去的时候,守门的侍卫手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然后小玉子便身首分离。无头的身体还凭着惯性往前冲了几步,头颅却滚了回来,正好停在小灵子的面前。
本来跪在那儿的小灵子惨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口吐白沫,软软地倒了下去。
侍卫上前摸了摸他的口鼻回禀说:“大王。他吓死了。”
钱镠冷冷地回答:“倒是便宜了他。”说着挥了挥手:“剩下人,都散了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几名女官则好像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地在那儿不断磕头,像是要磕一辈子,不会再停下了。
于零儿不禁在心中感叹:幸亏自己生在现代。
法制社会到底还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