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 谢汐一脸得生无可恋。
他对着一个只认识一天的人又哭又闹,这个人还是他的老师,还是正在任课的专业老师
他怎么会这么蠢
只不过是感冒而已,连脑子都烧烧傻了吗
谢汐懊恼得要死,真希望这是在做梦
其实昨晚根本不是江斜说得这样, 谢汐的确哭了, 却是无声地哭,连啜泣声都没有,紧闭着眼,烧得迷迷糊糊,无声地流着眼泪。
那模样实在太招人疼了, 江斜只看了一次就绝不愿再看第二次。
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才会将一个半大的孩子折腾成这样子
那一滴一滴流下的泪,仿佛滚烫的岩浆,在江斜的心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不想他哭,更不想他回忆起那些糟糕的记忆, 所以江斜在他清醒后说了这样话,想让他卸下硬撑的坚强,也想更靠近他一些。
“来吧,小朋友,喝点粥补充力。”江斜端起粥碗,用勺子轻轻搅拌着, 等温度差不多后送到了谢汐嘴边。
谢汐还在怀疑人生, 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啊”江斜来劲了, 真把他当小孩子, 还做了下口型,让他张嘴。
谢汐可算回过神来了,他看向张着嘴的江斜,十分无语。
江斜眨眨眼,一点儿不尴尬道“看来这会儿是真醒了。”
谢汐哪会让他喂他看到这这明显熬了很久的粥,心里是热乎的,于是接过碗道“我自己来。”
江斜也没再逗他,将碗递给他“吃吧,温度刚好,再放要凉了。”
谢汐低头盯着粥“谢谢你。”
“客气什么。”正经一秒钟大概就是江斜的极限了,他又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父亲照顾小孩子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谢汐“”
这老师果然不是正常人
“快喝粥,”某老父亲语重心长道,“我熬了两个小时,可别浪费了。”
谢汐心里又是一暖,自己昨晚烧糊涂了,肯定没少折腾江斜这人虽然嘴巴皮了些,但却是个好人。
谢汐点点头,舀了一勺子粥放到了嘴里
他差点喷出来
江斜十分自信“还行吧我放了海参鲍鱼和龙虾,营养绝对够了,味道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谢汐盯着这碗昂贵至极的海鲜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老师你尝过吗”
江斜道“我这分量没估准,熬得有点少,就没舍得吃。”小朋友饭量大得很,他怕他不够。
谢汐嘴角抽了抽,问道“你放了几勺盐”
“一勺,菜谱上咳我是说你感冒了,吃清淡点比较好。”
谢汐可没漏听那菜谱二字,做个粥还要查菜谱吗而且查了菜谱还放了半斤盐
江斜看出来了,他问“粥咸了”
他拿起谢汐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尝了尝,然后猛地起身,去洗手台吐了。
这哪是咸了,这是要齁死人
再回来,江斜的风度翩翩有点儿崩“别喝了,我叫外卖。”
头一次做饭就遭遇如此滑铁卢,江老师觉得很丢人。
谢汐却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他问“老师,你那勺子有多大”
江斜指了指谢汐碗里的勺子“一样的。”
谢汐手里的勺子足足有鸡蛋大,这么大一勺盐,嗯
他笑出声“是菜谱不好,都不说清楚用多大的勺子。”
江斜“”
虽然丢人,但看到小朋友这样舒心的笑又觉得很值。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谢汐笑,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江斜却觉得他肯定很少笑。
谢汐觉得身体好多了,感冒这东西,发烧时是真要命,可一旦退了烧就轻松得很。
他起身下床,说道“别叫外卖,这么好的粥倒掉太浪费。”又是海参又是鲍鱼又是龙虾的,根本吃不起的谢汐听着都肉疼。
江斜说“可是太咸了,没法吃。”好不容易熬的,竟然成这样,这是加分不成反扣分了吧
谢汐道“我来重新煮一下就能吃了。”
江斜微怔“你还在病着。”
谢汐说“一点感冒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谢汐光脚下地,江斜立马道“等着,我去给你拿拖鞋。”
谢汐微怔,说道“没”
江斜已经转身出去,很快便拎了一双棉拖鞋进来“屋里有地暖,但厨房没有,你刚退烧,要小心些。”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弯腰,把拖鞋放在了谢汐脚边。
谢汐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一热,一句谢谢涌到了嗓子眼竟有些说不出来。
只知道道谢也太苍白了。
谢汐问“老师你还没吃饭吧”
江斜根本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怕教坏小孩子,于是道“我晚点吃。”
谢汐道“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吃。”
说着他出了屋,这一推开门,谢汐愣了下。
倒不是因为这宽敞的公寓,也不是因为雅致的装修,更不是因为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壁画,他愣是因为
好乱
真皮沙发上堆着衣服,长毛地毯上全是杂志,茶几上还有几个空易拉罐,连投影仪上都摆了个烟灰缸
江斜清清嗓子道“我一个人住,没太讲究”
这是讲究不讲究的问题吗
谢汐也一个人住,还住的是最廉价的老楼,可也没乱成这样子。
从那碗粥就看出这位精英学者没太多生活经验,但谢汐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谢汐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厨房。
江斜没跟过去,他悄悄收拾了一下客厅,好歹把自己的嗯藏一藏
谢汐一进厨房,看一眼就明白了。
这厨房漂亮得很,可以放到广告里当样板,可惜却没有丁点儿被主人眷顾的气息。
谢汐可以想象,这个厨房自从诞生以来,大概就只产出了那一碗咸到让人怀疑人生的海鲜粥。
江斜估计是大清早跑了趟超市,什么东西都是照着菜谱现买的,连那罐盐都是刚开封。
还有那“始作俑者”的勺子,都快把盐罐子堵上了。
挺好笑的,却又让人胸口滚烫。
江斜这一晚根本没睡吧,照顾发烧的他还一大早去买了这么多东西。
海鲜粥虽然做得没法吃,可心意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想让谢汐吃些有营养好消化的,那个时间点又在外面买不到,索性自己回来做了。
这不会是江斜生平第一次做饭吧
谢汐觉得不离十,于是这乱七八糟的一幕就变得笨拙又可爱了。
江斜是个好老师,很好。
谢汐挽了下衣袖,准备把海鲜粥重新加工一下。
咸了也没事,大不了再熬一些粥,掺和掺和味道就均匀了。
熬粥有很慢的法子却也有快一些的,虽然快的口感和味道相对差一些,但省时间。
没用多久,真正的海鲜粥新鲜出锅。
江斜颇为诧异“小朋友很厉害嘛。”
谢汐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他道“凑合吃一下吧,材料都是好的,扔了太可惜。”
江斜尝了一口后“这哪是凑合太好吃了”
谢汐眨了下眼睛,打趣他“好吃不敢说,能吃是肯定的。”
老江同志做的那粥,只要味觉正常的估计都吃不下。
江斜淡定道“老师也不是万能的,活到老学到老嘛。”
这人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谢汐笑着应道“老师说得对。”
说着认真喝起粥了。
谢汐昨晚没吃饭,又病了一场,早晨能喝这么一碗粥别提多舒服了。
两人吃饱喝足,江斜道“碗筷放着就行,回头让家政阿姨打扫。”
谢汐道“就这么俩碗,有什么好放的”他顺手洗了,还顺手把他的厨房给收拾了一下。
江斜看得怪心酸,正常情况下的十八岁男孩,会把家务做得这么娴熟吗
这孩子真的太招人疼。
江斜白天还有课,他出门前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已经给你请了假。”
谢汐心一急道“我不要紧了”
不能耽误课,大一的课程特别满,落下一天的课
江斜说“放心,抽空我给你补课,事半功倍。”
谢汐犹豫着。
江斜又道“假已经请好了,我和你们导员说你病到下不了床,你要是去了,我岂不是在撒谎”
他这话让谢汐打消了去学校的念头,他道“那我回家休息。”
江斜道“别折腾了,我这里没旁人,你安心睡一觉。”
谢汐还欲再说,江斜又道“你看还有半只龙虾,你要是中午不做了吃掉,回头我就只能扔了。”
几百块钱一斤的东西说扔就扔吗
谢汐肉疼。
“那你”他问江斜,“中午回来吃饭吗”
江斜还真想回来,但他中午和人有约了“就是因为中午赶不回来,才希望你留下把它给吃掉。”
谢汐就这么被忽悠住了。
以江斜这作风,他毫不怀疑这半只龙虾的归宿,肯定是垃圾桶没跑了。
江斜走了,谢汐又吃了一次药。
药也是江斜买的,虽然不知道多少钱,但瞧这包装也知道不便宜。
钱是没法还了,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没法还。
江斜不会在乎这点儿钱,他真还了恐怕会让人寒心。
这份情哪里是结清药钱就还得清的。
谢汐看了看乱糟糟的屋子,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他能做得不多,能帮江斜一点是一点
晚上江斜回来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是他家
他家是藏了个田螺姑娘
翌日,江斜上课时毫不意外看到了把自己遮的毫不起眼的小朋友。
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听课却听得最认真。
江斜等放学后才找到他“跟我来。”
很有老师范儿。
谢汐跟在他身后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屋,反手关上门后,老师的假象就掉地下了。
江斜弯唇道“昨晚我回家时,还以为家里来了个田螺姑娘嗯应该是田螺少年”
谢汐把他的屋子打扫得实在太好了。
江斜嘴上说着有家政阿姨,可其实他根本不想让外人进自己的家门,宁愿自己凑合住。
谢汐居然有点习惯了他的不正经,他道“昨天麻烦老师照顾我了。”
“那没什么,”江斜正经问他,“你还要去轻烟工作吗”
谢汐没回答。
江斜眉心微拧,又问“找份别的工作不行吗家教什么的。”
谢汐道“周末有两份家教的工作。”
江斜微怔“还不够吗”
谢汐从未和谁说过这些“只是家教的话不行,我得攒下学期的学杂费,而且大二后会有很多实践课,我得买台电脑。大一的课程很满,一整天都在上课,我只有晚上能出去打工,轻烟那里是最合适的。”
说出这些对谢汐来说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所有苦都自己吞,也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就没必要和人说。
说了也无用,只能得到让他更难堪的同情。
谢汐感激江斜,他说这些并不是在希求他的帮助,只是单纯地不想欺骗他,也不想他误会他。
江斜怔怔的。
谢汐很局促,他勉强笑笑道“等等过阵子就好多了,我认识的一个学长想做个项目,我会抽空帮他,如果做得顺利,应该可以辞掉轻烟的工作了。”
江斜回过神来,他心疼得不行,却不能表现出来。
这孩子自尊心太强了,自己的心疼对他来说反而是尖锐的伤害。
江斜顿了下,调整了语气道“你帮我工作吧。”
谢汐一怔。
江斜弯唇,又不正经了“来当我的田螺少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