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成烈目光不明地看着温时锦,对着墨劲敌道:“你下去。”
“皇上!”墨劲敌高呼一声,戒备地挡在温时锦面前,却见温时锦冷冷一笑,“身为禁军大统领,也不过如此!”
墨劲敌喉咙一哽,自他上位手握十万禁军起,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小姑娘当着皇上的面如此不屑一顾地嘲讽,他顿时咬紧了牙关,脸上红一块绿一块,却偏偏不敢吱声。
“过来。”萧成烈突然向温时锦招了招手,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挥手招一只小猫一样,温时锦站在原地没动,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大开的窗户里,一阵凉风吹来,萧成烈轻咳了一声,虽然他极力隐忍,可那句沉闷的声音却印证了温时锦的猜测,皇上龙体果然有恙!
“有时候,一个女人太聪明,未必是好事。”萧成烈倚靠在软榻上,因为刚刚的一声闷咳,脸上不自觉得出现一丝苍白,不多时微微闭上了眼睛。一室的静谧,却也是一室的煎熬。得知这样的秘闻,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萧成烈执意要瞒下这件事,要了她的项上人头,也是一念之间。温时锦的背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你怕朕?”萧成烈盯着她的脸,冷冷一笑,“其实你也不必怕,朕还不是个是非不分的暴君。”
暴君两个字一落,温时锦的呼吸一顿。前世因他而起的十年战火,惹是百姓怨声载道,他在民间就落得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前世她不了解他,今生也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温时锦淡淡一笑,解释道:“我母亲身中奇毒,须要火炼蛇胆方能保命,林大人知晓此事,暗中告知皇上已经派人出海寻找火炼蛇,臣女斗胆前来,只是想求皇上派人下次出海时,能带上臣女,臣女感激不尽。”
萧成烈目光一凛,语气森冷,“你真以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她果然聪明,明知道他派人去寻火炼蛇,却不求他要,而是想要亲自前往,到时能不能寻得火炼蛇各凭本事。他的人寻到火炼蛇,自然不会给她,但是她捕捉到了火炼蛇,他一国之君,自然也不会开口问她要。
互不干扰,各凭本事。
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事在人为。”温时锦轻启红唇,目光盯着屋子里那一盏明亮的灯笼,“我母亲被人暗中下毒损了心脉,一病七年,她这一生才短短三十载,世间的风景还未来得及看其中一二,却被锁在这狭窄的院子里过了小半生……。”她的声音一哽,前世她被温时姝囚禁在地洞之下,她与母亲何其相似。她仿若飓风也无法摧毁其十分之一地挺直了身躯,看着萧成烈目光坚决,“我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萧成烈突然起身瞬间移到她的面前,挑起她蒙着面纱下细细的下巴,“你要去送死,朕管不着,但朕凭什么要送你这个人情?”
温时锦一愣,在他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之时,上前一步,拿出手中的纸条,递给了他。“不知道这个筹码够不够?”
萧成烈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纸条,两人的指尖在半空中一碰,似乎闪过一丝火花,指尖的酥麻一下子传遍全身。似乎有一股寒气从他的指尖蔓延过来,让温时锦全身一僵。
他的手,冰凉如寒冰。
这样的体温,异于常人。
萧成烈目光低垂,并没有抬头看她讶异的脸色。低头看着上面的两行小字:火药被渔民错手销毁,无名岛任务没完成。片刻那张从山鹰脚上截获的纸张在他的指尖一个旋转,瞬间化为灰烬。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误打误撞,救了一只山鹰。”温时锦正色道。
“鹰……。”萧成烈重新拿起刚被他扔在一边的书,嘴唇一勾,淡薄一笑,难得地用一种钦佩的语气说道:“他倒是消息灵通。”
温时锦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知道是谁要毁无名岛?信上虽未言明何人所为,但温时锦隐约觉得此事与西凉国有关。
她的思路在他冰冷的语气中迅速舒展开来——
萧成烈亲自下泾州来寻火炼蛇,说明他的身体有异样。为了朝局着想,他无论如何也会隐瞒住,但听萧成烈的语气,他明显对此事并不是特别吃惊,而且他似乎知道是何人要出手销毁无名岛,目的已经不言而喻,就是要置萧成烈于死地!
最大的可能是他的身体出现问题,是西凉人下的手。
但皇宫大院,西凉人怎么人有机可乘?
内鬼。
温时锦的脑海中闪现两个字。
萧成烈盯着温时锦,松开了她的下巴,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意,“这就是你的筹码?”
“再加上一个秦家商船,皇上觉得够不够?”温时锦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她感觉得到,现在的萧成烈很危险,帝心九重,她数次挑战他的极限,已经让他很不喜。如今,此话一出就是揣度圣意了。
萧成烈背后站在原地,他迟迟未出兵打击倭寇,就是因为大昭从未重视过沿海防守,就连熟知水性的水师都没有组建过。他之所以大费周章收服青急山贼,就是看上了那帮山贼的勇猛,而如今从无到有,要组建一支出海战队,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行兵大仗,必备其器,组建水师,没有能抵抗风浪的船,怎么出海?
这真是摆在萧成烈面前最大的难题。
她果然聪慧。
秦家商船。
大昭秦家家训永不入仕,却是人材备出,当今秦家嫡子秦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年秦家太祖爷带领一支驼队远通西域贩卖丝绸,到这一代,秦曜却是大力将瓷器航海卖到南洋。
秦家所造的商船,是真正的乘风破浪,无坚不摧。
温时锦能想到这一点,萧成烈也定然能想到。俗话说官商一家,秦家是皇商,却也与皇家保持距离,永不入仕,当年定下家规的秦家太祖爷可谓是真正的谋略家。却也让萧成烈陷入了困境。
如今再命工部大力造船,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征用秦家商船是最快的办法。可征用秦家商船就等于断了秦家的生财之路,秦家怎么可能愿意?与秦家谈判,要做到双赢,微乎其微。
只见萧成烈背手走到窗前,皱着眉头问道:“你有办法说服秦家?”他倒想听听她心中所想。
“秦曜在泾州。”温时锦走到他身边,说道:“我们只需要说服秦曜。”她遥想起当日越鹿书院解救温时凌时所见到的马车,虽然那辆马车并不起眼,当日她只是轻轻一瞥,可是帘幔之上的那个徽章图案她不可能认错。
那是秦家的家徽。
说起秦家的嫡子秦曜,这位将秦家继续发扬光大,远渡重洋经商的富商公子,在前世的大昭,是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代表。他不仅亲自下南洋,还倒腾了许多泊来品,引得三国百姓竞相购买,他所见所识,皆与世人不同;口出之语,也被很多人说是异想天开,可重生之后的温时锦却不得不佩服这位富家公子的远见。
这世间包罗万象,他们这些人又见过几分呢?
闻言萧成烈脸色变了几变,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似乎要将她看穿。只见她露出面纱之外的眼眸清澈无比,如同一方幽潭,里面仿佛有一股力量,不知不沉将他吸引了进去。
仿佛两颗火石在他的内心中击撞,迸发出了一点星火。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日后的这点星火,足以燎原。
漆黑的眼眸中有一丝亮光闪过,“朕已经在昨日派人到越鹿书院通知秦曜在醉仙楼一聚,明日,你与肖霸随朕同去。”
温时锦闻言道:“此事不急。“她顿了顿,”当下最急之事,是先找到火炼蛇。”
她轻轻一笑,解释道:“但是从刚才纸条上的信息来看,我们可能要先出海一趟,毕竟,皇上的身体等不得,我母亲也命在旦夕。”
萧成烈没有说拒绝,而是沉思了一会,松口道:“你打算何时出海?”
“越早越好。”
最快也就明日。萧成烈回身走到软榻前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帝王气势顿现,出声没有一丝迟疑,“你要多少人?”
站在一旁墨劲敌一惊,就这么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皇上居然将出海寻药一事全权交给了她。他张了张口,看到萧成烈淡漠的色态没敢出声。
“我要二十个死士,还有五名水手。”温时锦正色道。
出海无比凶险,只有死士最忠诚。她的心思缜密如斯。萧成烈听到她的要求似是没有一丝意外。
“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