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胡地的无聊感慨一番，杨曌也匆匆把阳明经部分的条文看过一遍。
毕竟不比纸质版书籍，即便调成护眼模式，眼睛也越发酸疼。
杨曌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抬眼望了望那个做的笔直端正，看着一本有关股市K线波动和大盘关系的最基础材料的小女孩，不禁有些荒谬感。
抻直两腿，轻轻踢了踢小姑娘，瞅着对方望过来的恼怒眼神，杨曌似笑非笑的问：
“故事里你们这种高人可都是翩然如惊鸿，仗剑扫不平，一点不沾俗气的，怎么到这你孩子这里，就一门心思钻到钱眼儿里了……”
顶着杨曌的讨厌眼神，李倾卿青把那一份特意打印出的十几张A4纸仔仔细细的整齐放在一边。
打印一张两毛五，可是花了她好几元钱，她的钱都是花一分就少一分，小丫头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和杨曌伸手。
即便她现在用的钱，也是杨曌拿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小丫头会没心没肺的浪费，穷人家的孩子还早当家，何况她这样的凄惨身世，退一万步说，她每天配着欧阳峥嵘的方子吃药，还得配着紫雪散剂,这玩意儿，可是实打实的配药要纯度合格的黄金。已经是一笔不小开销。
虽然不清楚确实的杨曌家底，可是明摆着这个把自己“捡回来”的家伙就不是富贵人物，所以李倾卿青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很愧疚的，自己这身子日渐好转，可是却都是拿钱堆出来的。
出于种种小微妙的情绪，李倾卿青对于杨曌这种堪称放肆的举动，还是颇为容忍的，但是语气就不能指望着有多好了，小丫头冷冷嘲讽道：“你看的是什么？武侠小说，还是武侠电影？”
“你确信你知道你口里的那些侠客是怎么混过来的？哪个所谓的门派没有自己的田产地产，甚至见不得光的来钱路子……
哪个走江湖的对着富户高官不矮了几头，都是衣食父母，甚至催命阎王，仗剑潇洒……简直荒谬，别说以前，就是现在，一个练武的，若是家世不好，不过也只能沦落成一个戏子罢了……这都是好的……”
你口里的江湖侠义，不过就是一群恃武成名，为了利益互殴，于民于国无益，却杜撰出一个侠字聊以慰藉的内心世界一片灰暗的精神侏儒罢了。
觉得读了几篇几十年前三流落魄文人，在街头小报上贱卖糊口的故事文字，就自以为了解？
幼稚，肤浅……”
李倾卿青愤愤不平，于她而言，虽然是根红苗正的武学世家出身，可真心瞧不起练武这种劳力下贱行当。
杨曌不明白小姑娘的复杂情绪，却枕着完好的那只胳膊，口中“啧啧…”感慨道
“啧啧啧……现在这孩子真是了不得了……再给你几年还不得成精？”
李倾卿青瞪了杨曌一眼，然后继续低头阅读着那份基础资料。
杨曌没有抽烟的习惯，肚子有些饿，就把果篮的保鲜膜戳开一个大窟窿，掏出一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啃起来。
口里含糊的道：“记得和你说过要给你在市图书馆办张借书证的，但有朋友说过那里面的经济学书籍都是花架子，仅仅能给一些自诩博览群书的家伙提供用来吹牛逼的艰涩名词术语罢了。
要是真想学习金融，首先得把211级财经大学的教授级课堂讲义浏览一遍，其中肯定有些边边角角的惊艳私货，但是老师情绪和学生听课效果和回应效果等等因素影响下，在课上讲出来的，不到一半。
可惜了……”
李倾卿青听到这里总算舍得把翻看纸页的小手停下，杨曌依旧自顾自的继续空谈道
“但是股票这东西，真的只有堪称妖人一样嗅觉才赚得到。
你觉得它来钱快，我不否认，但是有个挺有意思的笑话是：
“两个人各拿一百万扔到大盘里，其中一个各种长短线，交割单多的能卖废纸好几块钱，一副股神再世，独孤求败的专业预测头头是道
，剩下一个在中石油之类的常青树之一挑一个，然后该干嘛干嘛，就当没买过，等三年后……再看，九成是后者没啥损失甚至略有小赚，而前者那个大侠，恐怕亏的要当裤子……”
听到这里，李倾卿青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杨曌。
杨曌无奈的冲她道：
“看我也没用，我就是一小白，不过这故事终归有道理，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短线玩的飞起，每笔都有小赚，以准确判断和变态的交易数量短时间内凭空拿到手一个庞大金额然后买豪车买别墅买校花美人的……”
“呸……”
或许是杨曌最后那句话太过直白放肆，李倾卿青作为一个姑娘还是很鄙视的。
但大体上还算认可，看她若有所思，杨曌柔声道：
“我现在没本事给你拿来证券所王牌技术员的内部资料，也没法找高手亲自点对点指导你拿着余额区区几万元的白板账户热手……
不过你若是有兴趣，我倒可以带你去东财经本硕实验班的小班型课堂上蹭课。”
李倾卿青冷哼一声不言不语。
杨曌也不理她，摆弄着手机看着联系人列表里那个叫做“吴佳璇”的名字。
心里情绪复杂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还都是陈年糖醋老尖椒。
本是要失去一辈子的女孩儿，一夜醒来，她眉目依旧，她喜乐安然。
本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可是如果还是像前世那样活，不过就是再失去一次罢了。
记得前世吴佳璇在大学恋上一个普通男子，为他不惜与家族翻脸，最后那男人鼠目寸光愚蠢到为了区区一个亿，就带着一个美人卷钱出国远走高飞。
即便这一切都出于纳兰非妖的算计，即便以吴佳璇的剔透玲珑看的通透真切，可清傲如她，从始至终冷眼旁观，最后一脸淡然的出家，青灯古佛近二十年。
其中多少滋味，冷暖自知，杨曌不曾清楚，可十七岁相识，到后来相交，相知，二十年相伴，一辈子朋友。
在此刻的杨曌想来，前世吴佳璇终究是不爱自己的。
不曾相爱，只有十几年单相思。
这是苦到哭不出来只能笑，疼到不可与人说的滋味。
没有啥鲜血淋漓，只有缠在骨上的凄切，在自以为彻悟的夜里，突然钻出来，轻轻搔过心尖儿，让他顿时黯然。
痒到浅疼的钝痛。到了极处，恨不得死。
前世在慢性病领域，也算是个小专家的杨曌，三十多岁，还坚持去写些给少男少女看的短篇言情。
为此被吴佳璇斥过不争气，他也只是胡搅蛮缠或者笑眯眯的，反正从来不肯解释过半个字。
其实真的只是因为，当初那个天真稚嫩，喜欢郭靖明的女孩儿，说过要写尽一切悲喜情事。
而等若干年后，她纵横商海，安于佛道，他却始终没有忘了那个青涩到微苦的言语。
因为一辈子都忘不了她那时的样子，所以愿意去做她已经忘了的梦。
二十岁到四十岁，二十年，三百万字的故事，都是写给她的情书。
笔下哪个女子，不是吴佳璇呢。
……
杨曌闭眼，李倾卿青无比诧异的看着那男子，从眼角到鼻翼，一片湿润。
病房寂静无声，李倾卿青托着腮，不知道要不要伸手帮他擦擦。
就这样纠结着望着这个仿佛安然睡着的青年。
然后不知道过去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一阵铃声传来，杨曌弯过手臂，看了看发白指节握着的手机屏幕。
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接通。
依旧是那样有些不正经的调侃语气，没有丝毫异样。
“喂，小璇璇……”
（这章我写着写着就哭了……）
容颜模糊，在别人怀里笑的欢喜的她，我在文字中记下她的样子。
祈祷下辈子，我们可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