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夫人杨氏听柳氏问起儿女婚事,便笑道:“原早该说亲的,先前我提起来,我们老爷却说在扬州任期将满,倒不好定亲,所以就迟误下了。如今进了京却要赶紧相看,别说承岩,承峦过不了两年也要说亲了。”
柳氏也道:“正是如此,我们家承岳也有十三了,我也正急着相看呢。”
杨氏听了忙问:“可有哪家闺秀出色的吗?我刚到京,也不知底里,不敢高攀王孙公侯,只要姑娘人品好便是好的。再有承岩毕竟是长子,因此长媳也要能管家理事,便如玉儿这样在闺中就管过家的,我看就很好。”
此言一出,柳氏却沉吟起来。她原有意为次子承岳向林家求亲,还想请杨氏帮着说和的,今见杨氏也对黛玉十分看好,柳氏反不好开口了。于是笑道:“玉儿自然是好的,满京里也没几家闺秀比得过她了。我听说北静王府也有些意思的。”
杨氏却不以为意,只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也是常事。只不知这北静王府是为谁求亲?难道是王爷不成?那门第可就高了,我们是比不得的。”
柳氏点头道:“可不正是北静郡王还未婚娶?但咱们这会子私底下说,其实高门也有不好处,林大人不是那等慕名利的小人,不然以林丫头的身份,就算结姻帝室也是够格儿的。先前林大人还亲自见了京中有名的官媒,细细问过各家夫人都是什么性情,生怕闺女嫁出去受委屈,可见未必是要结亲高门。不瞒你说,我是拿玉儿跟亲生女儿一样待的,只是恐怕我们家承岳不懂事儿,入不了林大人的眼。”
柳氏说了这话,杨氏也心下明白过来,两家都看中了黛玉,再接着说只怕伤了和气。因此杨氏便把婚事不提起,转而说起小辈儿的前程来,道:“婚事还罢了,急也急不得。明年秋闱却近在眼前,我们承岩有意试上一试,老爷只逼着他用功,我这做母亲的难免心疼。你们家承岳也要下场罢?可知道圣上点了哪位大人做主考官?京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杨氏向柳氏打听,赵承岩那里也正与林珏说起此事:“明年秋闱,你不去试试?”
林珏笑道:“我爹不让去,说我还小呢,莫要学那方仲永,要压一压我,等下一科再考。”又道:“大哥要下场?那不如改日我介绍你去我家族叔林学士府上拜会,请他指点一二。”
赵承岩听了忙道谢,林珏便笑道:“这值什么,族叔也是我的师傅,这些年我都是在他那里上学。他老人家最是爱才的,因膝下无儿,待我比我爹还要宽和些,况且他又不是主考官,咱们不过是去求教罢了。大哥若还要谢,就等我过生日时送个礼就是了,可别送那些金珠玉石的,俗套。”
赵承岩忙笑道:“这还用你说,还没进京时我就备好了礼了,你只等着瞧罢。”
到了十月初九日林珏生辰,适逢小雪节气,自夜里便下起雪来,清晨起来看时,地上已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黛玉便同林珏商议道:“今日何不就在明瑟楼摆宴?你们一面吃着,一面隔着玻璃窗子赏雪。那边还有几棵好梅树,如今开得正好,映着雪色也格外好看。”
林珏听了喜道:“果然是这样好,多劳姐姐了,我还要厚着脸皮跟姐姐讨两坛梅花酒,正好应景儿。”
黛玉不由笑道:“你是不是早惦记着那两坛酒了?给你也无妨,你可不准多喝,伤身不说,喝醉了可别闹出笑话来。”于是便命人去窖里搬了两坛出来,送到明瑟楼去。
一时客人来了,林珏便往前院去迎客,赵家兄弟是头一拨儿过来的,因赵承岳是林珏的师兄,早些来帮他招呼客人的,承岩、承峦则各有礼物送上。林珏道了谢命人收了,赵承岩却笑道:“且不忙收起来,先打开看看。”
林珏打开一看,忙问道:“这是清湘老人石涛的《竹石图》不是?大哥又是从何处寻来?”
赵承岩笑答道:“早知道你爱他的画儿,我特地四处寻访得来的。”林珏喜之不尽,忙小心收起,复又道谢,让了他兄弟进去,说笑几句方又出来接待旁人。少时冯紫英等公侯子弟都陆续到了,然后乐善郡王与恪靖郡王一同进门,赵承岳便拉住林珏问道:“郡王都来了,怎么还不开宴?”林珏道:“还少人呢,北静王上回听说了,也说要来,不知为何还没有到。你去帮我招呼着,我再等等。”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北静郡王水溶的轿子才到门前,水溶下了轿,先到另一轿前请了一位面生的公子下来,然后方向林珏笑道:“这是二皇子殿下。”
林珏一听忙行大礼,二皇子也忙上前两步扶他起来。林珏一面同二皇子寒暄,一面心里起疑,不知这北静王水溶又是何时与二皇子攀上交情的,把人带到自家来别是又有什么深意罢?
涉及皇子,由不得林珏不多想。先时二皇子体弱倒也罢了,如今瞧着虽然面色苍白些,行动却与常人无碍。此时骤然上门,林珏便暗暗防备起来,面上仍端着笑请了他二人进去。恪靖等人见了二皇子也十分诧异,问他道:“这大雪天的,你怎么出门了?叫宫里贵妃娘娘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二皇子道:“今年换了个新太医来,我吃他的药倒觉得好多了,也能常出门走走。母妃听说了欢喜着呢,巴不得我多走动走动,更强健些。”说话间众人也都过来行礼,二皇子只说免礼,丝毫不摆架子。一时开宴,又要重新排座次,乐善郡王便让二皇子坐上首,二皇子忙道:“两位皇叔才该坐上首才是。”几人再三谦让,最后乐善与恪靖二人先坐了,然后二皇子、水溶等人方依次落座。
林珏这日请的都是相熟好友,只二皇子一人与众人不熟,有他在场,众人说话难免拘谨些,酒过三巡后才渐渐热闹起来。冯紫英因向林珏笑道:“从来只听说府上园子非同凡响,此番一见果然不同,外头景致且不说,今日正下着雪,这楼里仍是温暖如春,我着意看了看,也并没见着火盆熏笼,纳闷的很。”
林珏便忙笑道:“这是因上回跟父亲去庄子上住了两天,那里有栋阁楼建在汤泉之上,借泉眼的热气往上熏蒸取暖的。后来家里也依样改建了几处轩馆,这明瑟楼地势高,底下便凿空了填了火炭进去,只是费事,不如庄子上天然的热泉方便。”
众人听说都赞叹起来,林珏又笑道:“那庄子上景色也好,离京也不远,下回再得了空儿,我还要请诸位都去逛逛呢,京里各处都玩儿遍了,不如出去新鲜新鲜。”
林珏说了这话,众人都赞好,其中北静王水溶道:“合该如此,况且见了好景,才能有好诗啊。哪能独让京中名媛专美于前,前番那‘问梅人’的一句‘花怜昨夜雨,茶忆故山泉’,到如今也没人续上好的,教我等男子都面上无光啊。”
二皇子听了奇道:“果然好句,难道果真是女子所作不成?我出宫开府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在家养病,竟没听说过这事。”
众人于是将这名媛诗集的由来向他说明,道:“她们虽然都用别号,好些却是指着家中轩馆取的名号,有几个已被我们猜出身份来了。这也是一桩雅事,好些名士大儒都出言赞过的,所以也不算出格。有那开明的人家,还拿着这诗集斟酌着择媳呢。”
说着众人又取笑起冯紫英来,道:“当日正是冯兄弟传出这诗集来,如今冯兄弟新婚大喜,贵夫人也是才华横溢,叫我们好生羡慕啊。”
冯紫英便笑道:“羡慕也没用,如今已是我媳妇儿了,我也不怕你们取笑。我娘子有才,我也面上有光啊。你们若对哪位小姐有意,也自去求家里长辈提亲就是了。”
众人都道:“虽这么说,到底有些人家迂腐些,叫人扣上‘私相授受’的名头,我们是不怕,却怕牵累了人家姑娘。且也不是都能猜出姓氏的,就说那‘问梅人’,她乃是草创之人,才又最高,就没人知道她是哪家小姐。”
黛玉当日以“问梅”为号,是指了淮扬旧园的问梅阁起的,所以京中都不知道。今日却有赵承岩兄弟二人刚从扬州进京,听说这问梅人,不由相视一眼,都有些疑心。赵承岩性子稳重,并未开口说话,承峦却口快,出言问林珏道:“你家先时在扬州不是恰有一座‘问梅阁’?跟这明瑟楼一样安了玻璃窗的,当年还是淮扬第一楼呢,连我父亲都作诗赞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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