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黑沉的夜，屋内一片寂静。耳边的声音很清晰，似鼻间进出的呼吸，轻缓动人。
他说：“方医生，如果你的面前有一个病人，他身无分文，你会施以援手吗？”
方君偏头扫向桌上的时钟，零点零五分，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时候她本该躺在被窝，闭着眼睛睡觉，却开口回答了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
她想她一定还不困。
“我会，尽我所能。”
男子低低地笑了，微微嘶哑的嗓音界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模糊的界限更显诱|惑。
“我想用不上，现在就有一个病人，他病倒在床上…”听筒里传出一阵低咳，刻意压低的声音破碎不堪。
“我有诊费，”他笑道，沙哑的笑有一种慵懒的味道，“方医生，你会救我吗？”
方君并没有立刻回答，顿了两秒后，才缓缓开口，“感冒还要不了人命，多喝水，吃点药。”
仿佛听出了方君言语里的疏离，男子挂在嘴角的笑一点点沉了下来，“方医生，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方君没接话，听筒里边一阵寂静。
“我叫柳边丘。”他说。
方君挑眉，倒是个古韵十足的名字。
“方医生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没准哪天你的病人里会出现这三个字，而他正好身无分文，会竭尽所能的方医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一定要记住，你要救他的命。”
方君捏着手机，这次是真的不知如何接话，停顿间，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方君重新躺下，觉得这次谈话有些莫名其妙。睡意渐渐上头，方君阖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古楼市医院，周例会上，各科医生围坐长会议桌，院长拿起手里的文件，宣告上级下达的通知，“最近上面有个大学生身体健康水平的调查报告，被下达到各医院，我院分配到的是古楼大学，负责抽样检查，据说是抽样，但上头的方针还是希望每个学生都能检查到，也就是说古楼大学近万人的学生体检工作，要在三天内完成，任务有些繁重，现在各科室讨论一下，尽快把参加体检的人员人数定下来。”
院长的话刚落，底下一片议论。
经过一番讨论，每个科室抽出两名人员，本来各科排班都很紧张，现在又要安排外勤，一时间真不好协调，两名已经是多的了。
院长扫了一眼在座的科主任，皱起眉头道：“这个项目上头很重视，我希望在座的能引起注意，还有，除了医师，还会分配护理人员，希望大家积极配合，把这次任务顺利完成。”
会议结束后，方君和同事一起回科室，谁知科主任一回来又把他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个会。院长那态度分明是嫌各科提供的人员太少，刘鹏作为大外科主任，虽然明白上头的指示，可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外科人手不够，这个问题一直在提，就不见解决，这边上面还跟他要人，他去从哪里变。
又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刘鹏分派周南，方君，还有刚从急诊那边调回来的张帅三人，去完成院里这次分配的任务。
***
金大山沿着篮球场找了一圈，没看见柳哥的身影，倒看到瘦猴一人在边儿上学灌篮，那小短腿，怎么跳都够不上，费力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肖鼎顿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去，金大山站在他面前一跳一落，蹩脚的弹跳怎么看都像在嘲笑他。
他一气之下将篮球扔了过去，“你他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麻痹，就仗着自己块头大。”这小子忒不是东西，每次都嘲笑他的身高，他妈的都一人躲这儿来练球了，还能碰上这事儿逼。
见对方真气着了，金大山收起笑，“别，很有进步，真的，”他随意地拍了两下球，转而投给对方，“对了，有没有看到柳哥？”
“不是被班导叫走了吗？”肖鼎摸了摸头，不确定道：“说最近有个体检什么的，估计是去做苦力了。”
金大山呵了一声，“做苦力？你觉得柳哥是任劳任怨的人？”
肖鼎蓦地一顿，仿佛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咬着嘴唇不打算再开口。
金大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操场，却回头问了一句，“和东城的联赛什么时候打？”
“这个月十八号。”
“好好练，最好求柳哥给你指导几招。”
肖鼎两眼一亮，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那人若肯指教两招，一定比他苦练来得强，打定主意，肖鼎也抱着球离开了篮球场。
金大山路过食堂时，进去买了两份饭，拎着回了宿舍，不想柳哥就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张纸，逆光而站的他，帅到没朋友。
忍不住吹了个口哨，金大山一脸痞笑地走过去，“哥，你要是女的，我准娶你！”
柳边丘淡淡地斜睨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一眼却叫金大山浑身发毛。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对了，我给你带了饭。”金大山连忙将搁在桌上的午饭拎了过来，那动作仿佛慢了一步就会没命似的。
柳边丘颇为嫌弃地扫了一眼，目光转向手里的纸张，“分配你一个任务。”
“啥？”只要不整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柳边丘抬头，微微一笑，金大山立刻瞪大眼珠子，浑身止不住颤抖，老大每次露出这个表情都让人不寒而栗，他笑得越温柔，越可怕。
金大山明知道老大在算计他，他却无力反抗，因为反抗的结果会更惨，别说反抗，他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
体检时间定在大学夏令营结束后一周的头三天，学生都返校了，人员也便于召集，体检地点就安排在校内体育馆，体育馆场地开阔，活动也方便展开。
这天，方君他们在学校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快速搭建临时体检点，制定了一套省力又节时的体检流程，按照规划好的步骤来，不仅不容易出错，而且还很有效率。
天公作美，七月份的阳光显得格外温和，体检过程相当顺利。
张帅的桌子就在方君的旁边，隔了十步远的距离，趁休息地空当，张帅拿了瓶矿泉水，递给方君。
“看着他们就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大学生活，眨眼间，我已经被青春甩出了老远。”张帅看着那排成一行的挺拔身形，像生长在戈壁滩上健壮的白杨，年轻的身体延伸了无尽的遐想，更有着他这个年龄所不具备的锋芒和勇气，只能感叹，年轻真好。
方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阳光的，向上的，充满活力，又朝气蓬勃…的确让人羡慕不已，她收回视线喝了口水，旁边的护士询问是不是准备开始，方君点了点头，还是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要紧。
于是五分钟不到的中场休息，就这么紧张地结束了。
“下面是哪个学院的？”方君没看到学院负责人，回头问了一句。搭手的护士正在翻看花名册，显然也不是很清楚。
“那等一下吧，”正说着，一个块头很大的男生走了进来，目标直指座位中间的方君，方君看着男子炯炯有神的双目，突然觉得这张面孔有点眼熟。
“这不是上次医院里的？”张帅在旁边诧异道。
方君仔细一看，还真是，只是这人现站在她面前是怎么回事，想起他动手捏她的手腕，方君莫名觉得那股痛劲儿仿佛又回来了。
金大山见自己被认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次医院太心急，动作有些粗鲁，当时被柳哥教训了一下不算，事后还被他狠狠地惩罚了一顿，一想起柳哥整人的手段，金大山心想，这次要是办不好对方交代的任务，估计回去就得脱一层皮。
“方医生，上次对不住啊，我太心急了，手上没个轻重…”金大山是典型的东北人，性子直，说话也直。
方君笑着摇了摇头，她怎么会计较这些。金大山见她笑了，立刻跟着咧嘴一笑，“我是大三计算机学院9班的，应该是轮到我们班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还是让女生优先，按照顺序一个个进来。”方君回头朝张帅点了下头，旁边的护士们也都做好了准备。
“方医生…”金大山吞吞吐吐。
“怎么了？”见对方面色为难，方君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我们班导不在，吩咐由班长负责，只是…”他扫了一眼身后，“班长也不知去哪儿了，现在没有人带队，不如…”
方君低头沉吟了一瞬，现在等肯定浪费大家时间，看看能不能和别的班级挪一下，“你们班多少人？”
“四十五人。”金大山回到。
方君不觉挑眉，“怎么比别的班少那么多？”
金大山顿时眉飞色舞，“我们班是所有计算机里边最强的班级，好多人都拿过国家级奖杯的。”
他这骄傲的模样引得旁边年轻的小护士呵呵直笑。
“原来如此。”方君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将桌上的矿泉水拿了起来，余光扫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带着大队人马走了过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像是经过了严密的训练，迎面而来的气势，威风凛凛，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
方君有刹那的恍惚，阳光下笔直走来的俊朗少年，让她想起大学军训那会儿带领方队走在最前面的自己，那时的她想必也是如此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