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因为他是…”声音忽然一顿,没说下去。
黎云霆皱眉,“总之你听我一句劝,别随便接近他。你这乱交朋友的性格也该改改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别忘了太后跟容国公的话。”半
天没听见声音,转过头才发现旁边的人已经呼呼睡着了。
黎云霆叹息,将车中的毯子盖到他身上,“可别怪我今日未提醒你,是你自己睡着了。好奇心害死猫,表哥你可小心点。”
不过,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表哥这般评价人。
“果然还是不能趟这趟浑水…”莫名地喃喃声,飘出马车消散在空气中。
倾城阁中。
雅间内,一片昏暗。浓重的酒气充斥整个房间,地上到处都是酒坛子。
轩窗旁的软榻上,倚坐着一个人。原本俊美的脸胡子拉碴,神情颇为憔悴。手中拎着酒壶,随便撑在膝盖上。头垂着,晦暗的光遮住他半边脸,显得阴暗不清。
灌了一口酒,来不及吞咽的酒顺着下颌流了下来,打湿衣服,他却丝毫不顾。眼底透出森森寒光,没了往日慵懒。
“吱…”门发出沉重的响声,从外面被推开。
“啪——!”沐轻尘将手中的酒坛摔个粉碎,怒道,“滚出去!”
门口的人没有动静,须臾,清冽的声音传来,“沐轻尘。”
当听到这个声音后,榻上的人身子蓦地一僵,却未转过身来,冷冷开口,“出去。”
萧清望着他,转身朝外面走去。听到脚步声远离,榻上的人背脊不但未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只是没多久,离开的人又再次回来了。随即原本黑暗的屋子亮了起来,萧清吹灭火折,将地上的盒子放到了桌上。
“给你带了粥,还有些小菜,过来吃点吧。”沐轻尘一动未动,仿佛没听见般。
萧清将吃的一一摆到桌上,随即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屋内十分安静,能清晰听到外面的歌舞丝竹,还有女子的巧笑嫣然声。萧清折身走回,将桌上翻倒的酒壶摆正。
“你来做什么?”沐轻尘没有抬头,拎过桌上酒壶往嘴里猛灌。这时一只手搭了上来,“先吃饭。”
沐轻尘猛地抬头,双眼充斥着浓浓血丝,“你以什么身份管我?朋友?知己?还是他们找来的说客?若是这样,大可不必,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我会走,但在你吃完东西后。”
“萧清!”沐轻尘怒喝,一把攥住她手腕,“我说得还不够明白?让你滚,你听不懂?!”
萧清眸子漆黑,直直望着他,“用这种人尽皆知的方法逼我过来,就是为了要说这些话?既然我来了,为何不诚实一点,反而要让我走?”
沐轻尘双眼深邃,忽然笑了,那是种奇异的,看着让人揪心的笑。缓缓站起,抬手抚上萧清侧脸,“不愧是萧将军,这么轻易就看透一切,沐轻尘佩服!只是既然明白我的心思,就不怕我对你做出什么?”
萧清站在远处,静静望他。
“呵…还是你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手指轻轻滑下,勾起她秀气的下巴,脸缓缓贴近,“不然,我来告诉你?”
唇越来越近,酒香清晰传来。沐轻尘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在距离萧清唇一寸之处,停了下来,“为何不躲?”
“若你执意如此,我躲有何用?”
沐轻尘手一紧,眼中燃起怒火,“为何你在我面前总是这般冷静?我甚至连你丝毫情绪都激不起?你可知,你对九皇叔,耶律硕他们都不一般!为何对我却连一丝机会都不肯给?!”
“沐轻尘。”
“别叫我名字!我不想听!既然知道我的想法,还来这里做什么?!想欲擒故纵,还是来看我笑话?说起来,我只见过你三年前的样子,现在你究竟长什么模样?整日戴着这个面具面对我,你在想什么?他可看过你的真容?还有谁见过?耶律硕?还是…师父?!”
沐轻尘牙根紧咬,“萧清!你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一声脆响,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沐轻尘侧过脸,额前一绺发遮住他面容,看不见表情。缓缓转过头,声音微哑,“师父…”
梵君华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眉宇间的温和早已不见,这是萧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那个一向温文尔雅,嘴角含笑,如沐春风的男人,此刻却冷凝到极致,淡然中透着冰冷的目光,如寒霜临将。
只是一眼,便让人心悸。
梵君华望着面前的沐轻尘,“尘儿,你该长大了。”
“师傅,我…”
“无论何时,都不要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否则,伤害的不止别人,还有你自己。”
沐轻尘眼中闪现挣扎,懊悔,刷的闭上眼,猛地转身,“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其实越倔强。
梵君华叹息,转身离去。
萧清望着身子紧绷的人,默默转身,在走到门口时,步子忽的一停,“沐轻尘,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你都是我最感激的人。”
三年前,他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的人。
三年后,他是改变她世界的人。
窗外寒风呼啸,吹打着窗沿啪啪作响。安静的屋内,烛光将一道身影拉得修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飘忽不止。
**
“你没事吧?”
走在安静的街道,萧清开口。
梵君华望她,撩起她袖子,当看到手腕上一圈红印时,眼中闪过心疼,“我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明知腕上伤势未愈,为何不躲?”
“这么疼他,却出手打了他,你…”
梵君华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你担心过头了。”
萧清垂眸,笑着没说话。梵君华望着她,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清清,这不是你的错。”
萧清望向前方,“这不是我的错…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伤害都在。每个人都会找出无数理由来说服自己,为了填补那种负罪感。这种自我安慰,是否太过卑鄙?”
梵君华叹息,这个人啊…
“阿九,看那儿。”萧清忽然指向前方,梵君华望过去,寒风中,一个馄钝摊出现在街道边。白气飘飘,隔着好远都能闻到那股香气。
“走吧!你运气不错,今天我请你吃顿好的!”萧清朝他挥了挥手,便向馄钝摊前奔去。
夜幕中,一道身影在寒风中奔跑着,而她身后,一个男子久久伫立在原地,望着那人,许久。
当萧清回到别院时,夜已经很深。
径直回到自己院中,屋中的灯亮着。萧清推开门,房内空无一人。简单洗漱完后,便熄灯上了床。
闭上眼,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在第十七次翻身后,萧清还是坐了起来。下了床,径直来到院中,望向东面天空。
“噬魂,你在么?”
半晌,安静的空气微动,噬魂出现她身旁。
“今天夜色静好,咱们去屋顶吹吹风如何?”
回答她的是呼呼的风声,萧清也不在意,朝两边看了看,“怎么上去…”
忽然身子一轻,再转眼,她便已经落到了屋顶上。噬魂退到一旁,萧清望着下方安静的别院,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果然还是上面的空气最好。”拍了拍身旁,望向噬魂,“愣着做什么?你也来坐。”
噬魂黑袍下的身子没有动弹,萧清皱眉,“噬魂,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不将我的命令放在心上了?”
噬魂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来。只不过坐在了离她较远的地方,安静待着,仿佛一团空气。不过尽管如此,萧清还是很满意。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坐在屋顶上,头顶夜幕低垂,星辰熠熠。仿佛银河般,璀璨皎洁。
“在这里,也能看到这样的星光啊!你知道么?在我的家乡,很难看到这样的风景。除非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有机会见到。去过的人,会将这种美景留在一张方形纸片上,偶尔拿出来就能回忆。只是,我连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噬魂黑袍被风吹的猎猎舞动,却依旧未说话。
“你肯定在想为什么会没有机会,对吧?”萧清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头,“恩…很多原因。概括一句话就是,太忙。”
噬魂一顿,转了转头。萧清嘿嘿一笑,竖起一根大拇指,“忙着查案。”
又竖起一根指头,“忙着验尸。”
“忙着东奔西走,搜寻线索。忙着东躲西藏,不让人察觉踪迹。忙着…逃命。”
噬魂一顿,幽幽开口,“为何要逃命?”
萧清扫了他一眼,似在说‘笨蛋’,随即重新望向天空,“逃命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活着。只是后来发现,很多事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我却到最后才明白。果然,我才是笨蛋对吧?还不如一开始待在原地,哪都不去。”
“你…后悔了?”
“后悔么…?”萧清喃喃,“当然后悔,兜兜转转一圈竟然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当然后悔得要死!”
空气中一阵沉默。须臾,却又听到她幽幽的声音飘来,“不过,若不是这样,或许我不会发现那个地方…美得像天外仙境一样的星辰。”
空中繁星闪烁,似一片银河。星光云色交相辉映,壮丽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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