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尧上前,“事到如今,你就束手就擒吧!谋杀当朝才子的重罪,你是逃不掉了!”
那人冷笑,“逃?从一开始我就从未想过要逃!若非是他,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想抓我?笑死人了!”
朱钧对他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你可还有同伙?为何要杀害才子门?你与他们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问得好!只是,你以为我会回答你?我早恨透了你们这群狗官,想从我嘴里撬出东西,做梦去吧!”
卓尧脸色一沉,“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就等着牢里的大刑伺候吧!”
那人冷哼,对他的话根本不屑一顾。目光一转对上萧清,“萧将军之名,如雷贯耳,只是你用这种方式捉住我,未免有些无趣?”
萧清面无表奇怪,“此话我已经听了第二遍,今晚不想再听了。多余的话便到大牢里再说吧!”
那人哈哈大笑,嘴角扬起一抹诡异,“可惜…你们怕是永远都听不到了。”
萧清望着他被火光照得血红的眸子,心中骤然升起一种不好念头,刚要出声,就见那人猛地强行挣脱束缚,掏出一物点燃,“你们都去死吧——!”
萧清眸子陡睁,“不好!全部散开——!”
“轰——!”
霎时,火星四溅,瞬间在院中爆裂!阵阵烟雾掀起一阵气流,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夜晚清晰回响。
萧清抬手护在面前,透过层层烟雾望去,离得最近的几个官兵无一幸存,而那个犯人,只剩下块块焦尸!
“啊——!”旁边又一声惊呼,接着就见那名管家浑身抽搐,瞬间倒地身亡!卓尧快步走去,掰开他的嘴,“不行了,咬舌自尽。”
萧清眸子一沉,深如幽潭。
捉到的两个犯人皆双双自尽,还牵连了十几名官兵,院中的气氛愈发沉重。
朱钧上前,“来人!将犯人尸体带回刑部看管,其余人检查无误就可离开。卓少卿,这里就交给你了。”
“下官明白。”
朱钧转头,望向旁边蹲地检查焦尸的萧清,“小萧,你也回去吧。”
卓尧也说道,“萧将军奔波一晚也累了,这里交给我吧。”
萧清望着一地的碎石,眉宇微蹙陷入沉思。
“怎么了?”卓尧疑惑。
萧清缓缓起身,“没事,两位不用管我,先去忙吧。”
“哪里不妥么?”
萧清沉默,须臾,缓缓道,“虽然犯人已经伏诛,但此案疑点还有很多。宫宴上,他为何要设计陷害阿芜?此人是何身份,为何要杀害当朝才子?又是为何要用这种杀人方式?他们背后是否仍另有幕后黑手?这些谜底随着犯人死去也石沉海底,他们的行为不像普通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对,从他们言语,谈吐,毫不犹豫的自缢方式,可以看出他们一举一动皆非常人。若他们是一个组织,那么…是何人雇佣他们?
“案情确实疑点很多,但是现在这些不是你要考虑的。”朱钧望他,“我说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回去休息!”
“只是…”
“怎么?还是你觉得自己捉到了犯人,就瞧不上我们了?”朱钧眯眼,透出一丝危险。
萧清心中翻了个白烟,无奈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啰嗦什么!接下来你该考虑的,是如何找到李小力,为他洗清冤屈!”
萧清眸子一沉,须臾,道,“你说得对,或许是我多虑了。”
“你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但有时想得过多就会成为负担,让你变得束手束脚。如今犯人既已缉拿归案,你就着手准备小力的事吧。现在距天亮不足三个时辰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待明日再到大理寺找我。”
萧清点头,“我知道了。”
朱钧又吩咐了身旁人几句,便迅速离开了。卓少卿开始下令官兵收拾残局,萧清目光扫过地上尸骸,随即走到旁边坐下。
郝猛走过来,“二清子,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那就快点回去歇着吧,小清准备了夜宵,咱们回去正好能用点,嘿嘿…”
萧清起身,“那就回去吧。”
院中的下人在守兵审查后缓缓离开,卓尧还是十分谨慎,担忧这些人中还混了犯人的同伙,便让人仔细勘查,无误后才准其离开,萧清同他打过招呼便朝院外走去。
“哒”“哒”“哒”,不知从何处传来敲击声。萧清步子一顿,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怎么了二清子?”
“你有听到什么响声音么?”
“声音?什么声音?”
萧清又听了半晌,发现方才的声音却不见了,道,“没什么,或许是我听错了。”
两人离开了元府,驾马回到了落霞湖宅子。简单用了小清做的宵夜,萧清便回到了自己屋中。经历了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查案,追踪,就是她也感觉有些疲倦了。将身子抛到床上,阖上了眼。
犯人伏诛,才子一案落幕,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为何他丝毫喜悦感都没有?还有,心中这股隐隐的沉重感又是什么?总觉得还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被她遗漏了,这股莫名的情绪让她焦躁不已。
“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萧清盘腿坐在床上,“噬魂,你在么?”
空气一动,噬魂出现在屋中,“您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就是找你出来说说话。你坐吧,顺便帮我把台子上的纸笔拿过来。”
噬魂犹豫了下,还是按照她所说拿来了纸笔,萧清接过摊在床上,撑着下巴,“今晚之事,你怎么看?”
半晌,噬魂才幽幽开口,“您问的是哪方面?”
“哪方面都行,你就当闲聊,随便说说。”萧清手指转着毛笔随意道。
噬魂面具下的眸子闪了闪,随即道,“那犯人,耳后有一道很深的疤。”
萧清抬头,“疤?”
“之前在屋顶时,我看到的。”
有疤倒是不稀奇,只是在耳后的疤痕,就很少见了。除非…
“削耳之刑么…”萧清喃喃,眉宇微蹙,“大祁酷刑颇多,通常承受此种酷刑的,除了之前说过的落魄子弟,还有就是罪臣反叛之人了…难道他们的身份,是其中之一?”
萧清陷入沉思,“这件案子凶手所用犯案方式皆是根据刑法而定,由此可见,犯人对刑法深恶痛绝到何种地步,若是如此,那么就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惨烈的审问和刑法,或亲眼看到至亲之人死于此种刑法,因而对他造成了极大心理阴影,所以他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杀人。”
“犯人应该出身不低,从他犯下的这几起案件来看,此人见识不凡,行动神秘,才思敏捷,身边又有高手护卫,甚至能轻而易举将人安插进官兵看守的势力范围。冷静,睿智,能感应到周遭变化从容应对,手段冷酷,对朝廷充满仇恨,尤其是对大祁官员。具有领袖气质,这样的人极有可能出身不凡,但后来曾经受过巨大变故,所以导致他性格扭曲,变得残忍。他在经受一段痛苦磨砺后,建立自己的势力,回到让他憎恨的帝都实施报复,目的可能是为了死去的亲人报仇,又或许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无论是何原因,若按照这些线索搜寻下去,要想找到犯人的真实身份,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噬魂静静立在屋中,望了眼床上蹙眉的人,默不作声。
萧清将所述线索一一列下来,须臾,吹了吹纸上墨迹放到一旁,“你打算一晚上都杵在那?”
噬魂眸子微闪,走到一旁桌前坐下。远远望去如同一道笔直的铁壁,屹然不动。
屋内十分安静,偶尔有毛笔的刷刷声响起,须臾,萧清将旁边所有纸张归置好,下床走到书桌前。从箱子里拿出一物扔给桌前的人,“这个给你。”
噬魂下意识接过,目光落在手上微微一顿。
“听说这东西用金蝉所做,质地轻薄,戴上去不会憋闷,而且颜色也很配你。平常跟你说话只能看见一个黑漆漆的面具,连眼睛都看不到,这个正好适合你。”萧清望向他,“但说不定是我多事了,你若觉得不习惯,可以…”
萧清话未落,噬魂已经取下面具,将那金蝉薄面戴在脸上,黑眸望来,“谢谢。”
右脸上暗红花纹被薄面瞬间遮住,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闪烁幽光。
萧清嘴角微勾,走到床边坐下,“不用。”
那个金蝉面具正是她在元祁宝库中搜刮出的,看见第一眼她就觉得很适合噬魂,现在看来她的眼光果然没错。
外面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雪,窗沿上都被鹅毛大雪堆积了薄薄一层,萧清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没想到帝都的冬季雪会下得那么大…”
“在极西冰原,那里一整年几乎都在下雪。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在霜月时雪深甚至能没到人大腿跟。”
萧清讶异望向噬魂,他竟主动搭话,真是难得。
“你很喜欢雪?”
噬魂垂首,“只会从前跟主子在冰原待过一段时日。”
“那就是喜欢了?”
“属下没有喜欢之物。”
“那就是有讨厌的?”
“生活在黑暗中的影子没有感情,对于属下而言,只有生死,没有喜恶之分。”
萧清扬起下巴,模仿他的神情,“‘因为我是来自地狱的暗鬼,永远活在光明之下的孤魂’…你要不要再加上这一句?”
噬魂,“…”
萧清轻笑,“无趣的家伙,总板着一张扑克脸很舒服?”
噬魂低眸不语,眼底幽光隐隐透出一抹罕见的柔和。
“对了,他现在在宫里?”萧清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那男人平常这个时辰早过来了,怎的今日还没动静?她也不是特意等他过来才能睡,只是这几天日日如此,突然改变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噬魂目光微闪,不语。
萧清疑惑望他,“怎么了?”
“陛下…并不在宫中。”
这时无的身影出现在屋中,“将军,主子有事要办,暂时离开几日。”
“他去哪了?”
无躬身,“主子临行前让无好好照顾将军,您放心,主子身边有噬魈跟随,不会有事。”
萧清眸子微闪,淡淡道,“我知道了。”无微微躬身,随即消失在屋中。噬魂望着床上兀自发呆的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萧清抽出脖颈上的冰蓝吊坠,手指轻轻摩挲。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幽暗的夜幕。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静谧无声。
这一晚,萧清睡得有些不踏实。不知是少了那抹熟悉的气息,还是因为心中那隐隐的不安,直到后半夜她才终于睡了过去。
梦中不断闪过犯人狰狞的脸,愤怒的声音,还有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无数悲鸣,如冤魂哭泣,不断缭绕耳边。地狱之门打开,火光中爬出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人,挣扎着,晃荡着朝她走来。嘴里呜呜低鸣,似哭泣,似哀鸣。
萧清脑中嗡嗡作响,被这声音吵得头晕脑中。蓦地,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从远处隐隐传来敲击声。
“哒”“哒”“哒”,沉重而清脆,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敲击声一直持续着,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脑中天雷骤闪,轰地炸裂!床上的萧清蓦地睁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
外面天色已亮,安静的房间只能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
萧清神情凝重。
她想起来了,为何那声音会觉得熟悉…
猛地掀开被子,拿过架子的长袍和裘披朝外冲去。
“啊——!”打开门差点与要敲门的小清撞个正着。小清忙稳住身形,疑惑道,“二哥,一大早你去哪啊?”
萧清眉宇沉肃,“小清,叫上郝猛和汪仔,跟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啊?”
回答他的是萧清头也不回地背影,小清皱眉,放下手中的东西迅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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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朱钧与邱石鸿正在议事,下面的人禀告说萧将军来了。
邱石鸿放下手中的案宗,“快请。”
朱钧道,“邱大人身子无碍了?”
“只是小病,下面的人夸大其词了,养几天便好。”
“我看您也别逞强了,此案已经了解,归案后邱大人就好好歇一段时日吧。”
“老夫看没那么简单。”
朱钧讶异,“邱大人何意?”
邱石鸿盯着手中的案宗,没有说话。
这时萧清走了进来,朱钧望向她,“挺早的啊,正好我与邱大人已经让人将才子一案归档…”
“还不行。”萧清忽然开口,黑眸望向两人,“此案还没有完。”
朱钧疑惑,“怎么回事?”
萧清眸子漆黑,“真正的犯人还未抓到。”
“小萧,你睡迷糊了?昨晚犯人已经伏诛,你忘了?”
“那两人并非是真正的犯人,说明白点,他们昨晚之举,都是为了让真正的犯人逃脱,我们被蒙蔽了!”
朱钧目光一沉,“你详细说来。”
“昨晚我离开是隐约听见一种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碰撞的声响。当时觉得有些疑惑但并未在意,直到今早我才想明白,那东西正是铁轮。”
“铁轮?”
“准确来说,是铁轮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声响。昨晚犯人逃脱后,此物也一并消失。经过官兵严密搜查,并未在府中下人和守兵身上找到疑物,而且那两人身上亦没有,那么犯人作案用的工具都去了何处?”
“或许是犯人将他藏在了府中?”
萧清摇头,“方才我已经让小清和郝猛搜寻了整个元府,还有府外周围的地方,皆没有发现。汪仔的鼻子很灵,任何异味都不会放过,可仍一无所获。而这期间,卓少卿一直都在,犯人不会特意冒着被抓的危险特意回来取回此物。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昨晚有人将它们带了出去,再加上昨晚那个声音,我猜想…证物已经被真正的犯人带了出去。”
朱钧拧眉,“若是这样,他是如何避开众人耳目,将证物带出府宅的?”
“若藏于身上,绝对会被发现。但若是藏于鞋底呢?”
“鞋底?怎么可能?官兵的搜查怎会遗漏此处?”
“若是藏于鞋底板夹层之中呢?”
“什么意思?”
“如今京城女子间盛行高缦鞋和锦空靿靴,因这些鞋底都较厚,所以穿起来显得身姿袅袅,极受女子喜爱。若是将鞋底做成空层,再将东西藏于里面…”
“就算是官兵也搜不出来了…”朱钧缓缓接口,面色阴沉。忽然似想到什么,脸色突变,“等等!这么说…犯人是女子?还是他伪装成了女子?”
“恐怕是后者。”
朱钧双眼微眯,“难道,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当晚在院中,有嫌疑的,又符合要求的,会是谁?”
朱钧蓦地灵光一闪,脸色骤变,“难道是…?”
萧清眸子漆黑,“对,当时被筛选出的三人中那个丫鬟!”
------题外话------
哈哈,犯人亲们猜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