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心防
季春三月,微风轻扬,吹来瑟瑟寒意。广袤的天宇之下,皇帝凭栏眺望,直至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尽头,方沉声道:“朕只是没有想到,和她的缘分竟这样浅。”
妍嫔不明白:“就算错过了那一次,可后来荣亲王请旨赐婚,您又为何要允了他?”
这一回,皇帝沉默了很久:“荣王妃之位空缺已久,今日不是她,你知道会是谁吗?”他侧首看向妍嫔,见她摇头,便自答其问:“是苏家的二小姐,太后的亲侄女。这宫里已经有了一个苏珍妃,朕不能再让苏家的女人猖狂下去!”
回去的路上,二人没有乘辇。皇帝心情不好,叫人清了御花园,打算去那边走走。妍嫔一路都在回想着皇帝刚才的话,心中回荡着无限凄楚:“所以,皇上就舍弃了她?”
皇帝不悦地皱眉:“朕以为你很聪明,不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皇上息怒,妾身只是……只是心疼您。”她这话有一半是真,另一半却是藏了起来,不敢说与皇帝听。身为一个女子,妍嫔物伤其类,不可避免地替城澄、也替自己感到悲哀。她知道,一旦苏家和荣王联手,后果的确不堪设想。但就因为这样,皇帝便轻易舍弃了自己心爱的人吗?
如果这就是爱,那这份爱和他的江山比起来,实在太廉价了。
裴启绍不懂读心术,所以他只知妍嫔的善解人意,不知她心底的暗暗思量。他欣慰地握住妍嫔的手,语气缓和下来:“朕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他叹了一声,低声喃喃道:“如果她也像你一样就好了。”
荣王府的大门口,在城澄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之后,裴启旬终于忍不住问她:“着凉了?”
城澄下意识地摇头:“不知是谁在背后骂我呢吧。”
他侧首看向她,眉心微皱。
城澄正疑心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流了鼻涕,就见裴启旬褪下身上的雪青色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到她的身上。
荣王和她一样,有个生性畏寒的毛病,但与她不同的是,他常年都穿得很多。嘉月将过,他斗篷的领口上还是镶着一圈石青色的水貂绒毛,将她修长的脖颈严密地拢住,衬得一张白皙的小脸温润如同美玉。
她慌忙就要脱下来:“我不冷……”
他凉凉看她一眼,目光如寒冷的冰刃,瞬间将她冻住。
好吧,她现在有一点觉得冷了……
回到王府之后,裴启旬照旧去书房。城澄饿得前胸贴后背,赶忙叫人传膳。荣王府的厨子不知道是不是按照她的口味请的,反正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都是城澄爱吃的。她最喜欢那道拌莴笋,清爽可口,配上熬得粘粘糯糯鲍鱼燕窝粥,直把她的小肚子撑圆才算罢休。
用完午膳,见她倒头就要睡,婢女忍冬连忙拦住她:“您歇一歇再睡吧,仔细结了食,对胃不好的。”
城澄这会儿眼皮子直打架,哪里听得进去:“可是我困啊……”
这时候谷雨从外头打起软帘进来,正巧听到她这句,嘻嘻笑道:“您瞧瞧谁来了?”
城澄原本没在意,谁知打眼一瞧,竟然惊喜不已地跳了起来:“解忧!你的伤终于好啦?”她冲上去拉住解忧的手,左看看,右瞧瞧,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解忧笑着点头,只是在城澄激动地抱住她时,禁不住悄悄皱了皱眉头。
忍冬在旁看得分明,连忙拉开城澄劝道:“王妃殿下别急,解忧姑娘的伤口结疤了,但还没长全呢。”
城澄触电似的缩回手,不好意思地拉解忧坐下:“是我不好,叫你受苦了……”
“您别这么说。”解忧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奴婢能活着回来,全都是托您和王爷的洪福。”
小别重逢,主仆两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忍冬和谷雨通人情理,远远地避到一边。城澄的困意全然不见,拉着解忧的手聊个不停。寂静的午后,两人像以前一样趴在宽敞的大床上窃窃私语。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嫁给荣亲王爷?”解忧一脸不解:“我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感觉跟做梦一样。以前可从没听您提起过他呀!”
“别说你了,我都不知道……”城澄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微微嘟起嘴巴,“那天在胡同,他的人救了咱们之后就把我绑来了这里。不管不顾地,说要我做他的王妃。我私心揣度着,大概是他当不上皇上不高兴,就拿我跟皇帝置气吧!”
解忧闻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这话可不敢随便往外说!”
“我知道,这不是和你说着呢嘛……”她们是多年的交情,早已是一条心,自然不担心解忧会害了她,心里想什么就如实说了出来。
解忧默默品了品,慢慢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奴婢觉得王爷对您还是上心的呢。不说别的,我这么一个卑贱的丫头,他还专门让人找大夫给我瞧病,照顾我这么些天……这还不都是看着小姐您的面子嘛?”
城澄看着帐顶没说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之时,天色刚刚擦黑。谷雨问过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去厨房看人预备晚膳。南慧趁着这个当口过来,将王府库房的钥匙和账本交托给她。
城澄看了直摇头:“不瞒你说,我是个正儿八经的废材。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一窍不通。可别叫我看这些!”
南慧无奈:“您是王爷的正妃,这些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由您来打理。”
她的脑袋摇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你以前不是管得挺好的吗,以后还由你继续管着就是了。”
南慧拗不过她,只得妥协:“那好吧,日常的琐事儿奴婢就帮您料理着,要是有什么大事儿,还是得请王妃做主。”
城澄松了口气:“就这样吧。”
其实她出身于商人世家,并非对账务一窍不通,相反的还从父母和婉仪那里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生意经。只是荣王府的水太深,这趟浑水她并不想轻易去蹚,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
解忧劝她既来之则安之,可是即使已经和荣王发生过那样亲密的关系,在她心里,他还远远称不上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