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生的俊俏好看,皮肤本就白皙,失血过多后,一张脸就和抹了腻子一样,煞白煞白。他和风泽里潘一样被人捆成了粽子,驮在了马背上,被那嫩脸头领用绳子牵拽着,向克格沁本营行去。
克劳德已经失了一臂,难受的不想再说一句话,可这怎么行,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如何能放任自流?他咽下心中的苦楚,对着身边一名克格沁士兵,虚弱地问道:“你们的族长……你们族长究竟是何等人物?”
被问得克格沁士兵不敢作答,倒是用绳子拖拽克劳德的嫩脸头领赢了胜仗,又抓了贼酋心情颇好,开口道:“姆里昂人,你绝对想不到!”
克劳德一阵苦笑,心中揣测,说我想不到?那一定不是孔武有力,身大力粗的格尔多壮汉了是么?难道是一只文弱地女子?想到此处,他苦笑更甚。
嫩脸克格沁头见克劳德苦笑模样,一时断了兴趣,被克劳德扰了兴致的他,皱着眉反问起来:“你这人失了一臂,还敢问来问去,看来是不怕死。不过一个不怕死的人怎么会在姆里昂这个怕死的部族生活这么久?”
克劳德被这话带动了情感,一丝无奈写在脸上,道:“人一辈子有很多东西可以选择,可惜不包括出身。我姓姆里昂,你说我该去哪里呢?”
嫩脸克格沁头领早已见惯生死,更不会被克劳德的情绪沾染,豪迈道:“你原先去哪里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你定是去克格沁关押起来,等候族长发落。你问我们族长如何,是佩服他么?你这人说话倒是有趣,若是你知道该如何说话,不是不可以放过你!”嫩脸头领带着一股玩弄生命于鼓掌间的快感,又是长笑了几声。
克劳德认清形势,理清思路,缓缓道:“贵族长确是值得佩服的人!你们的头领可以调度这么一支大部族,在精准的时间地点设下一场完美埋伏。不仅如此,还利用了里潘族统治不稳、人心向背,滋生里潘联军放弃作战的求生欲望。待里潘联军找到迪尔布山谷出口,将虚化木落花木制成的火墙堵死生路,打击里潘联军士气,联军阵型立刻混乱。正待风泽里潘准备调度时,你们又第一时间干掉了敌军将领的传令兵和斥候骑兵,里潘联军的全军调度全盘瘫痪。最后用巨石堵死了迪尔布山谷通道,里潘联军只能束手待擒,不敢多做抵抗。我并非为求生舔脸夸赞,只是贵族长确实做到了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所以我佩服!”
嫩脸头领虽知克劳德心存讨好,但对方的马屁拍的确是极好。此人不仅能在战败后短时间内认清形势,有理有据的分析,而且战败后敢于站出来承担风险,和敌方讨价还价,保全族人性命,确实不失为一个人才。
嫩脸头领颔首认同道:“那什么谋,什么交老子不懂!不过风泽里潘那个蠢货手底下倒是有你这样的明白人,难得啊!你这般明事理的人,可以像一个勇士一样保全族人性命,为何不能对风泽这个蠢货提出意见让他暂避锋芒?”
克劳德摇摇头,看着从气急吐血之后就失了神采的风泽里潘,坦言道:“有一个勇士他向风泽里潘提出了意见。但是里潘家的人那时候,早就和闻了血的苍蝇,见了火的飞蛾,以为你们克格沁会像格里姆和姆里昂这些部族,是嘴里的烤肉,却没曾想到,这是一剂要命的毒药。忠臣良言没人采纳,那一个人提出和几个人提出有什么区别。再说我也只是降将,再投降一次也没什么,是吧,里潘宗主!”
风泽里潘听到这话之后,又是在马背上吐出一口血,不甘道:“小克鲁迪算什么勇士,背弃他的家族和信仰,背弃他的宗主!”
嫩脸头领当然不允许一个战败头领在自己面前抖威风,而且他心存收服克劳德的打算。手里的其中一根缰绳使劲一拽,风泽里潘就被从马背上滚落,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风泽里潘被捆的紧,浑身不得动弹,被摔得七荤八素。“谁他妈让你多嘴的!”嫩脸头领回头盯着风泽里潘,脸上露出狠色。
克劳德对诓骗风泽里潘送死,始终心存愧疚,挤兑的话却是再说不出,劝慰道:“宗主你所谓的勇士仅仅是沙场见血,蹈死不顾的老克鲁迪么?那是匹夫!勇士是在别人都不认同甚至鄙视的情况下,敢于直言提出真知灼见!”
风泽里潘被驮马带着狂奔,本想昂起头争辩几句,却早已没了以往风范,上气不接下气。克格沁头领拖拽着风泽里潘,跑马跑尽兴了,风泽里潘吃了无数跟头,灰头土脸的风泽里潘悲哀地看着死伤殆尽的里潘部族人,看着克格沁士兵手里的鞭子,他心里翻起无尽地悔恨。
这场屠杀用了不到一天,风泽里潘联军的八千军士就死伤殆尽。克格沁的士兵们的腰上马上,都别着缴获的各类军备物资,押解着不到六百里潘联军杂兵和三百左右的姆里昂人向克格沁本部凯旋。
那一天的落日格外的妖艳。子阳将格尔多草原的枯黄抹上了一股艳红,而里潘联军士兵的血也洒满了迪尔布山谷的整个走道。可惜的是,这么一场惨烈的战斗,却没人会记得他们。
山的那头依然是草原,克格沁部队行至第九天,才在茫茫地草原尽头上找到了一片又一片的营帐驻地。
“终于到咧,累死老子了!”克格沁嫩脸头领从马头一个翻身,跳落在软绵绵的草地上。
克格沁的铁臂弓弩手也高兴地肆意嚎叫了起来,那声音就如狼过一般,草原上的牛马被这声音惊吓,惊惶万分地逃窜起来。
“你们把风泽里潘关押到马棚里。这种人,到临死的时候还这么糊里糊涂,看看马粪能不能让他对狼先灵忏悔时,清醒地数清自己的罪过!”嫩脸克格沁头领随手把风泽里潘的拴绳交到一名克格沁士兵手里。
克格沁士兵瞅瞅克劳德,道:“将军,这个俘虏呢?”
嫩脸克格沁头领:“把他拉进我的营帐,这个家伙有脑子,虽是残了,却能帮我省下不少心思,当个狗头军师什么的再合适不过!”
克格沁士兵担心地为头领说:“将军!不是因为这异族人夸赞了您在议事中的军事策略,您就想用他了吧?这家伙生得一张好嘴,万一……”
嫩脸克格沁头领一脸自信状道:“格老子的,抽了你一家伙,还真他妈傻了!他一个断臂的废人,嘴里再能说出花活,格尔多草原也是靠别在腰间的刀剑讨生活!我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提出建议的克格沁士兵讪讪地笑了起来,连忙应是,牵着风泽里潘去了马棚。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克鲁迪的肌肤上感觉到一股湿滑潮冷,粘粘腻腻的感觉,鼻子里回荡着腥臭腐败,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强撑着自己爬了起来,全身上粘着的稠液像强力粘胶一样把他又带了回去。被粘回去的那下,脸一下拍在了怪物湿厚的胃壁上。他的脸倒是还好,只是觉得嘴里灌了一口臭水,这恶心的味道让他明白了过来,完蛋了!这是怪物的肚子里,用不了多久他就被消化掉的,像一坨无用的粪便被排泄掉!因为他发觉自己的马皮靴子已经生出破洞。
小克鲁迪转念寄希望与菲尔布鲁,这想法还没半刻钟便已打消。依着菲尔布鲁的性格,是否也被巨树巨树怪兽给收拾掉了。胸膛里的火折子是无论如何取不出来的,就算取出来,也被****的不成样子,无法点着,怎么办呢?
多日行军后,压力和疲劳导致这时小克鲁迪再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小克鲁迪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想必是死亡在向自己召唤。
人总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若有一个求胜的信念,就算面对强大的巨树怪兽时,也能迸发出无畏死亡,一往无前的勇气。若是满心绝望,哪怕一丝丝的困难,哪怕仅仅只是发着臭味的口水粘胶,哪怕只是阴暗潮冷的环境都足以将他轻易绊倒。
小克鲁迪此刻就是后者,他已经在等待死亡。
“嗯?”带着一股腐朽的怪声幽幽响起“你放弃了么人类?那么,你为何不为自己的愚蠢决定,忏悔一下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下一生你还想像现在这样么,生活在挣扎,猜疑,恐惧和绝望当中么?向我忏悔,向你的对那只巨树触手的冒犯忏悔,你的来生将远离这些东西。”
小克鲁迪是放弃了,但终究不甘,忏悔?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两个字!内心不屑地‘呸’了一声,装神弄鬼,我为何要向你忏悔,你算什么东西!
幽幽怪声似乎可以读心,将小克鲁迪的想法说出,道:“你不服气,我也不是什么东西!我是神!而你,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你不忏悔,这次是生满无数触须的魔怪,来生也许是拔山断流的鬼魅,无论如何,你都毫无胜算,渺小的人类!”这声音带着一股嘲笑戏弄,带着一股居高临下。
“恶心的怪物!你心底如此丑陋,如何披得上神明的皮!”小克鲁迪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就算我解决不了你的化身又如何?去穆勒河么?是不是会死的更惨?还是甘于被克格沁人奴役统治呢?我早已品尝过死亡,又何必向你忏悔!祈求来生的一个许诺呢?”
“哈哈哈哈,居然叫我怪物,虫豸一般的人类!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能看透神明的真身,我本想宽恕你的无知,可你却甘愿承受无尽的折磨!”那声音恐怖起来,极尽威胁。
小克鲁迪没有丝毫忏悔之心,他立即发觉自己眼前一晕,昏迷过去。错乱的感觉,令他犹如沉溺于河水中的无助者,无论他如何游划,已是越陷越深。结束了么?尘埃落定了么?他最后一眼发觉,自己竟是躺在了一张白色宽大病床上,床头周围有好几个人影,他还没看清更多,眼睛就不受控地合上了。小克鲁迪拼命的想要张开眼睛,但是无济于事,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哭泣声。
“医生,我家孩子怎么会不行了呢?这段日子,孩子已经病情稳定,怎么突然就是这样的结果,医生,你回答我,究竟为什么!”那声音还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实在是抱歉病人家属,您所说的这种情况是我们也不愿意去看到的。我们尽我们所能救治病人,病人的生死却只由他们的求生意识,体质状况所决定!”
这些话一下勾起小克鲁迪前世去世时的场景。他前世时就因为个人性格得罪了权贵,被权贵买凶制造了车祸事故,他以为自己会和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过完余生,可权贵却更加狠绝,借医疗事故之手将自己送去地狱。
没过多久,小克鲁迪再次经历了前世被错误用药毒死的情形,他如心底明白世事苟且,却依旧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