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这时候的t市总是阴晴不定的。这绵绵的小雨已经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了,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叶一弦仰头看了看山上葱郁的树,被这雨点滋润的更加青了。叶一弦把手中的黑伞压得更低,快步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走走停停的,总算是到了山上,看着一排排的墓碑,叶一弦没有丝毫胆怯,反而心里想着,自己死了可不要葬在这里。
叶一弦把手中还带着滴滴雨水的花放到墓碑前,她的脸上没有表情,问着身旁同样一身黑衣的人:
“华年,你说我来看她,她会高兴吗?”
叶华年抬眼对上她干净的眸子,坦言道:
“我不知道。”
叶一弦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一般,蹲下身摸了摸墓碑上的相片,喃喃道:
“也是,她应该不会高兴的,就像我以前那些满分的成绩单找她签字一样,她也不高兴。”
“一弦,你恨母亲吗?”叶华年问。
叶一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掏出一盒柿子饼放到台上。
两人下山时,叶一弦笑了,她悠悠开口:
“我不恨她。”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没有爱,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无罢了。
叶一弦和旁边的叶华年相距远些,以免伞上的水珠滴下溅到叶华年身上。她说:
“华年,真的,我不恨她,她那样对我没有什么错的,只不过是不爱我罢了。”
“一弦……”
叶一弦打断叶华年的欲言又止,对他说:
“那六年里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她说过的,她说,一弦,等华年回来你就搬走吧,别打扰我们母子。”此时的叶一弦的眼角已经有些微湿,却还一直说着:
“她很少有不打我的时候,在那极少数的情况下,她总是念叨着华年,我的华年。”叶一弦苦笑。
在那六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叶一弦都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伤心,要快乐,要庆幸你的名字叫叶一弦,否则你也不会被领养了,虽然你的每天都是煎熬。
是了,一弦一柱思华年,在她领养叶一弦的时候,甚至连叶一弦的面都没见过便指名要她,就是因为叶一弦叫一弦。领养她的母亲在用她来思念华年,思念她的儿子。
两人到达山脚,进了早停在一旁的车里。叶华年沉声对司机说:
“回老宅。”
车子发动,叶一弦侧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青松,模模糊糊的连成一片绿带。
叶华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
“一弦,我们回家。”
叶华年对于自己眼前的这个和自己没有一点血缘的妹妹,心里揪着似的疼。当时他在美国的父亲身边长大,直到父亲去世他才回国来,见到自己的未谋面的母亲,以及自己怯生生的妹妹。
那时母亲要赶一弦出去,他看着可怜的妹妹无处可去,就因为自己的回来要被迫流落街头,他不禁对自己的母亲感到厌烦,说:
“我搬出去。”
在他不在家的日子,他知道母亲经常打妹妹,每次他回去都会看到满头是血的妹妹拽着他的衣角说:
“华年,你回来吧,母亲她很想你。”
车子停到了老宅,叶一弦对神游的叶华年说:
“华年,到家了。”
两人进了屋里,家里的阿姨周嫂迎了出来:
“少爷小姐回来了?正好,嘉英少爷和李树少爷来了,在屋里说话呢!”
周嫂接过叶华年的衣服,顺手拿进屋里挂在门廊前。
周嫂是在家里做了十几年的老人了,周嫂还是叶华年的母亲在的时候招来的人。叶一弦微笑着说:
“周嫂,晚上我想吃薏米粥,行吗?”
对于周嫂,叶一弦很是尊重,小时候的叶一弦经常会被母亲关在屋里里,几天几夜不许吃饭,周嫂看着孩子可怜,每次都在夜里偷偷的给小一弦送粥吃。
两人走进屋里,温嘉英和李树正在电视前玩着体感游戏,温嘉英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电视,嘴上对叶一弦说:
“一弦,你的口味我还真是理解不了,薏米粥我闻着都受不了,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吃。”
叶一弦坐到沙发上,关掉了游戏,点开动漫看着,时不时的用遥控器调一下进度,说:
“没为什么,就是喜欢。”
温嘉英和李树皆哀嚎一声,忿忿的丢下了游戏手柄,似乎正对叶一弦刚才关游戏的行为表示不满。
叶华年也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同几人聊着天。
李树突然想起什么,对众人说:
“你们看见微信了吗?湛衡要回来了。”
叶一弦的手狠狠地颤了一下,放下了遥控器,点开了手机。
叶一弦和叶华年,杨桃,温嘉英,李树还有回来的陆湛衡从小一起长大,几人一直玩的很好,陆湛衡出国的时候,几人皆依依不舍的送别,只有叶一弦一脸无所谓的说:
“走了好,走了清净。”
可是只有叶华年知道陆湛衡刚走的那几天某人每每在深夜里偷偷的抹眼泪。
叶一弦点开了手机,他们这几个人有一个群,有事没事的都会在里面聊几句,因为今天和叶华年一起去看母亲,叶一弦便一直没有看手机。
群里那个因为时差经常晚上亮起的头像终于在白天冒泡,在群里发了了了几句话:
“我要回国了”
“明天晚上七点到,接机。”
叶一弦装作不在意的放下了手机,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我明天没时间,古董店有事,你们去接他吧!”
看着一脸平静的叶一弦,殊不知她从刚才就一直颤抖着的手早就出卖了她。
李树撇了撇嘴,对叶一弦说:
“好好好,大忙人,我们去接行了吧,不过晚上有聚会,你可不能不来啊。”
叶一弦是t大考古系毕业的,本来要去省里参加工作的,不知道为什么叶一弦突然改变主意在市里开了一家古董店。
周嫂招呼着大家吃饭,又单独给叶一弦盛了薏米粥。
周嫂在叶家做饭习惯了,菜的口味都偏重口,温嘉英每次都抱怨着说周嫂做的菜都太咸了,能齁死人,却也每次都吃两碗米饭。
叶一弦抬起头问自己对面的李树:
“杨桃呢?最近怎么不见她?”
以前杨桃和李树两人经常吵嘴,但也是两人的关系最好,去年夏天,两人不知道怎的就在一起了,虽然还经常吵嘴,但是感情很好。
李树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搅动着牛腩番茄汤,说:
“她们学校最近举行了一个辩论赛,对手是俄罗斯的选手,听说长的挺帅的,杨桃就去了。”
温嘉英噗嗤一笑,打趣道:
“你还真敢让杨桃去,不怕她给你戴绿帽子啊?”
李树一个勺子飞了过去,正好飞进温嘉英的汤里,汤汁全溅在了温嘉英洁白了衬衫上。
叶一弦简单吃了一碗粥便上了楼,身后传来温嘉英的喊声:
“李树!你想死吗!”
叶一弦回到房间简单的洗了个澡,便上床睡觉了。
夜里,月光透过关着的窗户照进屋子里,叶一弦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