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弦没有起身,看着陆湛衡直直的奔自己走来,坐下,喝茶,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陆湛衡看着李思远,目光毫不避讳,问:
“这位先生很喜欢吉他?巧了,我们一弦也喜欢。”
问题的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
李思远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笑着说:
“话都这份儿上了,我懂。”
由于陆湛衡的一通捣乱,李老板空手而归,叶一弦也没做成这笔生意。
生意没做成,叶一弦身心都不顺畅,好声没好气的问:
“你来干嘛?”
陆湛衡正闻着桌子上的香水百合,那是叶一弦从花鸟鱼市场买的,刚浇过水,零零星星沾到陆湛衡的鼻子上,他揉了揉鼻子说:
“杨桃要毕业了,我毕业礼物还没买呢,你陪我去买,给我出出主意。”
叶一弦放懒:
“我不去,没时间。”
陆湛衡耸了耸肩,将桌子上的茶一口而尽,起身出了古董店。叶一弦的目光一直未从他身上离开半分,直到透过玻璃看见他启动一辆林肯绝尘而去。
从那天之后,陆湛衡就再也没同叶一弦说过话,一句都没有。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转眼杨桃毕业了。说来也奇怪,别的学校都是六七月份毕业,只有杨桃的大学特立独行,九月份才让这些苦苦守望的学子们毕业。
叶一弦早早的就关了店门,开着她那辆软件不行硬件跟不上的小车去了街心花园,杨桃说是要在家里bbq。
小时候的杨桃和叶一弦看不对眼,总是说话呛人。明明逢人就说说叶一弦是个讨厌鬼,她讨厌叶一弦,却还是每次在家里bbq的时候偷偷让陆湛衡给叶一弦带回去些。
叶一弦进去电梯,按下了18楼的按钮,在电梯门即将闭合时,一只胖手闯入眼帘,紧接着陆湛衡走了进来,看了叶一弦一眼,冷漠的站在一边。
陆湛衡长得不赖,星眉剑目,鼻翼挺立,笑的时候有酒窝,眼角有泪痣,身材三七分堪称完美,185的身高也够用。但是他却长着与他的脸和身材极不相符的大胖手和四十码的脚。
叶一弦歪着头问:
“你买礼物了吗?”
陆湛衡漠然。
直到杨桃给开门,陆湛衡都离叶一弦一米远,无话。
杨桃看着气氛怪异的两人,问:
“怎么了,一个个都不说话?”
叶一弦自顾自的换了拖鞋,扔给杨桃一个礼盒,就进了屋,和正坐在沙发上工作的叶华年打声招呼,就进厨房去给温嘉英和李树帮忙了。
杨桃看了看忿忿不满,憋着气的陆湛衡,笑骂一句:
“熊德行。”
小时候就因为杨桃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喂了他一口香菜,陆湛衡就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好几天没有搭理杨桃。
小时候的陆湛衡是个爱哭鬼,是个受气包,但是他却壮着胆子帮叶一弦拿起身上的大花虫子,却帮叶一弦和初中的留级小霸王抢自行车位,却在高中时踩在桌子上喊:
“谁他妈的敢欺负叶一弦,老子弄死谁。”
多年后,杨桃才明白,陆湛衡天不怕地不怕,叶一弦就是他的勇敢。
烧烤那叫一个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唾液腺都蠢蠢欲动,叶一弦却说没胃口自己一个人去了阳台。
吃了一半,众人微醺,陆湛衡坐不住了,对叶华年喊:
“都是华年你惯的,说不吃就不吃,什么毛病!”
叶华年撸着串,泰然自若:
“我管不了。”
陆湛衡黑了脸,抓起一大把烤串递给杨桃,说:
“杨桃!给她送去,别饿死到阳台里!”
杨桃给送去的烤串叶一弦一口没动,等她从阳台出来的时候,叶华年靠在沙发上,杨桃和李树相互拥着,温嘉英躺在地上,都睡着。
只有陆湛衡格外清明。
叶一弦看了一眼没说话,默默地收拾着残局。
忽然手腕一紧,被陆湛衡肉乎乎的大手抓住,叶一弦眉头一皱:
“放手。”
此时的陆湛衡执拗的像个小孩子:
“我不,和我出去散步。”
或许是因为陆湛衡身上的酒气在周身挥发着,使得叶一弦也有些朦胧,她说:
“陆湛衡,你真的很烦。”
最后两人在一家面馆前停下,陆湛衡拉着叶一弦坐在路边的露天棚子里,对老板喊:
“老板,两碗招牌小面。”
陆湛衡醉的劲脸泛红,嘴巴也不消停:
“叶一弦,你难道没看出我在和你生气吗?”
叶一弦自顾自的吃着面,头也不抬的说:
“那又怎样,你也是够小气,不就是没陪你买给杨桃的毕业礼物吗,一直不理我。”
世界上哪有那么小气的人,只有小气的喜欢,喜欢才会令人变得心胸狭隘,丑陋不堪。
陆湛衡摇了摇头,借着醉意摆弄着叶一弦头发,绕成圈,套在自己手上。他说:
“叶一弦,你可真滥情,咱们认识那么多年,让你陪我买东西你都不去,但是却可以随便给一个陌生人弹吉他,你还真是薄情寡义。”
晚上的风不温柔,像是瞎子一般,吹起叶一弦的头发,隐约可见内里的伤疤,陆湛衡看着那猩红的印记,温柔的帮叶一弦整理头发,不再言语。
也许是晚上没吃饭的原因,叶一弦吃了整整一大碗面,慢悠悠的和陆湛衡走回杨桃家。
晚上路灯幽暗适眼,陆湛衡慢慢醒了酒,话也规矩起来:
“一会你和华年回家?”
“嗯。”
回去叫醒了叶华年,两人下了楼,陆湛衡也跟了出来。叶华年隐晦的看了叶一弦一眼,说:
“快点。”
说完便上了车。
陆湛衡站在叶一弦面前,温和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愠怒:
“叶一弦,我回国就不走了,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陆湛衡点头,转身,上了楼,动作僵硬,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
小时候,过家家的游戏叶一弦一直都不参与,小小的她一脸严肃说,这种事不能玩笑,选谁当老公就要认一辈子的,她还说,我们太小,有些承诺,轻易许不得。
何曾几时,叶一弦对陆湛衡信誓旦旦的保证:
“你爱哭,没人要,实在不行我就委屈一下。”
可陆湛衡忘记了,他也保证过:
“你才没人要!我这次一定交一洋妞带回来让你瞧瞧。”
只是那时的叶一弦还太年轻,那时的陆湛衡还不成熟。
到了家,叶华年轻轻的握住叶一弦的手说:
“一弦,我希望你能幸福,你别装,我们都别装。”
叶一弦身体一颤,她说:
“华年,我听不懂。”
叶华年微微一笑,上了楼:
“没什么。”
叶华年说着别装,却一直在装,叶一弦说听不懂,却什么都懂。
人啊,就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