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已近子时,二人径奔曹府。等进了曹府,一下子傻了眼,只见房舍绵延,阁楼林立,不知有多少间。雨下的又紧,除了路灯,附近透亮的窗户没有半扇。正彷徨无计,忽见一人从远处急急赶来,于是上前将其制住。
书中代言,他二人此来,恰恰成全了沈珏。若不然,这庄头早一步赶回苇塘,将剩下一枝月星草摘了,哪里还轮到沈珏受用?这也是沈珏福泽深厚,命数使然的缘故。
且说徐寿辉与陈友谅赶到前宅,果见一个演武场。东北角有三株老松,松下一处小庭院,院中静谧,隐隐似有鼾声传出。
此时雨渐渐停了,轻云之中,有些月色上来。
徐寿辉冲陈友谅点点头,后者在怀中一摸,手一扬,几道黑影飞向院中。甫一落地,“呼”得一下腾起几尺高的火苗,竟是一种极易燃烧的暗器。陈友谅又打出几枚,落在门窗上,顷刻间燃烧起来,散发出滚滚浓烟。
只听屋内有人怒吼一声,紧跟着“砰砰啪啪”一阵乱响,几扇门窗平平飞起。一人裹着棉被,突烟冒火而出。
徐、陈二人早在演武场等着,见有人出来,陈友谅叫道:“相好的,来这边!”
那人大怒,两步便赶到场边,隔着十几步距离,一拳向陈友谅打来,正是日间那个虬髯大汉。
陈友谅拉开架势,正要与他拳力相抵。徐寿辉先一步出拳,道:“陈兄弟,替我掠阵。”
陈友谅答应一声,退在一旁。他长于剑术,“飞燕”被毁,功力便打了个折扣。
那大汉身法极快,第一拳甫落,第二拳又至,人也和徐寿辉近在咫尺。
徐寿辉将他拳力卸在一旁,急攻几掌,跳出圈外,朗声道:“来者通名,徐某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大汉怒极,冷哼道:“无耻鼠辈也敢口出大言!先试试你斤两,再报姓名不迟。”
徐寿辉笑道:“徐某又没千里迢迢的赶着去做朝廷鹰犬、异族奴才,无耻二字原封奉还。”
便在这时,院中又跃出三人。一个身材高瘦,面容阴冷;一个白面青年,细眼弯眉;他两个都没穿外衣,神态略显狼狈。最后一个却装束齐整,儒巾羽扇,一尘不染。颔下三绺长须,身材修伟,风度甚佳。
徐寿辉一下留上神,丢下那大汉不理,冲此人抱拳道:“深夜叩访,多有冒昧,不期遇到先生这等人物,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还礼道:“不敢,在下刘青田。”指着那虬髯大汉道:“这是我大哥屠鸿海,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做‘铁龙’。”又指着那个冷面瘦子道:“这是我三弟,人称‘无影剑’褚子清,那一个是四弟杨烽。”
徐寿辉一一抱拳道:“久仰久仰!”
杨烽也欲拱手,却见大哥面色不善,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屠鸿海大声道:“姓名也说了,动手吧!”说着又要往上冲。
哪知一旁的褚子清更快,不等他话音落下,“唰唰唰”几剑刺向徐寿辉。徐寿辉侧身还击,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招招拿他长剑,二人走马灯似的斗在一处。
屠鸿海望了望陈友谅,见他并无出手之意,只得也退在一旁,拳头捏得咔吧直响。
陈友谅眼角也不瞧他,只向刘青田拱手致意。
徐、褚二人拳来剑往,眨眼间斗了数十招,蓦地齐声大喝,乍合即分。只见徐寿辉右手一片袖口被褚子清削破,掌中却攥着一把细绳,原来是将对方剑穗扯断。
徐寿辉扔掉剑穗,沉声道:“佩服!”
屠鸿海上前一步,喝道:“我来试试!”左拳上扬,右拳当胸,双双袭来。
徐寿辉叫一声好,右手翻成阳掌,撩他左拳,左手合成阴掌,按他胸口,声势猛恶。
屠鸿海毫不示弱,退后一步,也是双掌猛推,要与他来个硬碰硬。不料掌力一发,只觉前方空荡荡的毫不受力,自己反被带的一晃,不禁心中诧异。又见徐寿辉一掌横扫,势若雷奔,急忙奋力格挡。哪知这一掌又是徒有其表,自己抡拳打空气,说不出的难受。登时怒气勃发,也不管对方掌力虚实,只运力于臂,两个拳头猛砸猛打,如飞锤、如滚石、如巨钵,每一招均风声虎虎,势大力沉。
徐寿辉双掌顺着屠鸿海攻势,随曲就伸,似缓实疾,每一招都落在他臂弯、手肘、手背、虎口等难于着力处。掌力忽隐忽现,避实就虚,丝毫不落下风。
褚子清与杨烽心中惊异,他们素知大哥之能,一双铁拳浸淫了数十年功力,平日赤手搏虎,空拳裂豹,比自己高出甚多。除了二哥莫测高深,在整个苗地都罕逢敌手。岂料遇见此人,却占不到半点儿便宜。
此时雨已全停,小院中火光熊熊,亮如白昼,早有一众家丁赶来救火。见到演武场中打斗,有的飞报曹湘,其他人远远的站着。
忽见徐寿辉又跳到圈外,扬声道:“屠兄拳术精到,徐某受益匪浅。但此番深夜造访,非为切磋武艺,原是有要事相商。”
屠鸿海拳法被他压制,正满腹郁闷,听他一说,登时目露凶光,道:“除非你胜了我,否则什么事我都没兴趣!”言罢又要动手。
徐寿辉一摆手,叫道:“慢来!事关贵族圣物的下落,尚请屠兄三思。”
褚子清“咦”了一声,杨烽走上几步,望了望徐寿辉,又望着屠鸿海,紧张道:“大哥!”
屠鸿海面色微变,沉声道:“阁下若肯告知本族圣物下落,我兄弟必有厚报。”
徐寿辉道:“不是徐某的东西,别人便千求万恳的奉送,徐某也未必瞧得上;是徐某的东西,便是龙潭虎穴,徐某也要拿回来。”
褚子清道:“此言何意?”
徐寿辉道:“要圣物可以,先将曹府日间买来的小孩儿交给我。”
杨烽奇道:“你要那小孩儿做什么?”
屠鸿海道:“这个简单!”冲场边几个家丁喝道:“快把那小孩儿带来!”
那几个家丁犹犹豫豫,不敢答话,也不敢离去。
屠鸿海大怒,冲过去挥拳将一个打晕,厉声道:“抬这个进去给你家小姐陪葬,速速将那小孩儿找来!告诉曹湘,若不答应,小心他的狗命!”
其他几个吓得屁滚尿流,将那个晕的拖着,急急朝后宅去了。
不一会儿,曹湘在众家丁簇拥下赶来,大老远就跪在地上,哭道:“屠大人息怒,沈珏那天杀的小鬼,不知怎得,竟趁雨逃得不知去向。但小的保证,他绝逃不出这座府邸。小的已遣人内外寻找,不到天明,必有消息。万望四位大人看在小的刚刚痛失爱女的份上,宽限片刻。”说罢连连磕头。
屠鸿海双眉竖立,正要发作。忽听前方一阵杂乱,隐约有人喊:“抓住他!抓住他!就在前面!”一行火光由远及近,许多人手持火把,正在追逐一个瘦小人影。
那人影十分迅捷,在房舍花木之间,忽隐忽现,如猿如狸,却显然路径不熟,因此走走停停,一路被追赶至此。
曹湘叫道:“来啦,来啦,快抓住他!”
褚子清足尖一点,堵住来路,喝道:“好小子,给我站着!”一面说一面伸手抓他衣领。
来人正是沈珏,他因误食月星草,精神气力倍增,步履也大大轻捷于平时。此时见褚子清一爪袭来,不假思索,身子一矮,闪向侧面一条小径。
褚子清“咦”了一声,横跨一步,手中招式不变,仍是抓向沈珏衣领。但心存警惕,后面伏了三种变化,无论他向上下左右哪里逃窜,总避不过这一下。
不料沈珏脚下发力,速度陡增,这一抓又差了毫厘,后面三种变化也便使不出来。
褚子清冷哼一声,长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奔沈珏背心。
眼看便要刺中,横里伸过一只手掌,在剑脊上一弹,“叮”的一声脆响,将长剑荡开。跟着拉住沈珏手臂,将他掩在身后,道:“褚兄剑法虽高,也犯不上拿一个孩子演示。想要圣物,跟我来吧!”正是徐寿辉。
他转身对沈珏道:“沈兄弟别怕,且随我来。”又向刘青田点点头,与陈友谅左右拉住沈珏,向府外奔去。
屠鸿海喝一声:“追!”
四人展开身法,追在徐寿辉等人身后。褚子清与杨烽一身白色睡衣,夜色中尤其惹眼。
一行人前前后后,出了曹府,径奔城西青泥岭。
青泥岭乃是大别山支脉一处小岭,地势崎岖,盛产青色粘土,故此得名。此时大雨方停,岭上烟林漠漠,悄无人迹,唯见一座座烧制砖瓦的窑洞,有齐整的,也有坍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