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枪法有个名目,叫做“中平枪”,既中规中矩,又威力十足。其以半马步起手,持枪则有四平,即顶平、肩平、脚平、枪平。枪走中路,又平又直,迅捷凌厉。
那少年一面躲闪,一面叫道:“这是什么枪法?”
沈珏嗤道:“这是中平枪,你竟然不识?枉自是一直使枪的。”
那少年脸一红,辩道:“我跟师父学的是冲锋陷阵、征战沙场的枪法,这些虚浮花哨的,哪里尽识的?”
沈珏道:“你都学的什么枪法?”
那少年道:“杨家枪、岳家枪、散马枪、六合枪。”
沈珏道:“这些枪法也自不凡,是你没练到家罢了。”
那少年一听,腾身跃开,上下打量了沈珏半晌,道:“这中平枪你可不可以教我?”
沈珏摇头道:“不可以,第一,咱们是敌非友,眼下正比武决斗,我怎会传你武功?第二,这路枪法是朋友传我,没有他的允许,我也不能外传。”
那少年怒道:“你不传我,我就和你死缠到底!”
一旁使双刀的叫道:“老二,你退下吧,换我来。”
那少年道:“等等,我还没输呢!”言罢晃双掌又上。
沈珏一拳击出,硬抵他掌心。
那少年变掌为爪,来掐沈珏手腕。忽觉人影一晃,不见了目标。却手中一硬,低头一瞧,竟是沈珏将花枪塞还给他。他情知枪法斗不过沈珏,当下一把丢开,叫道:“咱们再斗一斗拳脚!”一招“倒踢北斗”,踢向身后。
沈珏闪到侧面,叫一声“好”,以野云掌与之对拆。
二人拳风迥异,野云掌共十二式,七十二种变化,一百四十四般姿势,以轻灵、绵密为主。而那少年的拳法更注重一个快字,每一招之间衔接甚紧,快打快收,动如奔雷。往往沈珏出一拳,那少年便可出两拳。但沈珏有身法配合,掌法又偏重防御,故此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如此你来我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忽然硬拼一记,沈珏退后五步,拿桩站稳。而那少年却一连退出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半天爬不起来。
其余三人连忙去扶,安顿毕,使双刀的跳到沈珏面前,叫道:“好小子,有一些儿本事,让我来收拾你!”
沈珏道:“你们打算用车轮战?”
使双刀的一怔,道:“那又怎样?谁教你没有同伴来着?若你能叫来十个八个的,大可以车轮战对付咱们。”
沈珏道:“你叫什么名字?”
使双刀的一拍脑袋,道:“只顾着打,竟忘了报名号。老三,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使剑的小声道:“我...我一受伤,心里一怕,也忘了。”
使双刀的大声叹气,冲沈珏道:“你记住了,我自幼使用双刀,师父说刀法练到最高境界,一草一叶皆可为刀,而武者本身却不必佩刀。故此,我的名字就叫做辛无刀,乃四兄弟之中的老大。”
沈珏心道,这话可不像出自一名武将之口。但方才一番剧斗,也有些疲惫,有心趁机调整,便又问道:“你三个兄弟又叫什么名字?”
辛无刀指着使花枪的少年道:“这是老二辛无枪,也是自幼练枪。师父说,枪法练到最高境界,一草一叶皆可为枪,而武者本身却不必配枪。老二的名字,便由此得来。”
沈珏心道,这八成是你师父说的不假。
辛无刀又指着使剑的少年道:“这是老三辛无剑。”
沈珏点点头,道:“他必自幼练剑。尊师有言,剑法练到最高境界,一草一叶皆可为剑,而武者本身却不必佩剑,故此得名。我猜得可对?”
辛无刀一翻白眼,哼道:“那是明摆着的,还用得猜?”
沈珏哭笑不得,只听辛无刀又道:“这是老四辛无节,三节棍耍得最妙。”
沈珏奇道:“为何叫辛无节,而不是辛无棍?”
辛无刀道:“你这人蠢笨之极,辛无棍岂不难听?再说棍有齐眉棍、三节棍、二节棍、钩棍之类,单叫无棍,岂不混淆了?故此师父为他取名‘无节’,那才最恰当不过。”
沈珏心道,你是没见着况大哥的十三节链子枪,否则老二、老四的名字都不恰当。何况刀还有单刀、双刀、大砍刀、飞刀之分,剑有软剑、匕首、鸳鸯剑、木剑之分,都是不可深究的。
辛无刀又道:“咱们四个合在一处,便是大名鼎鼎的‘辛氏四杰’,你听说过么?”
沈珏摇摇头,辛无刀道:“那也难怪,这是咱们第一次随师父出来闯荡,日后自会大大的有名!”他说话一口一个咱们,听着既古怪又有趣。
沈珏道:“你们四个是亲兄弟?”
辛无刀皱眉道:“你这人不但脑子笨,眼光竟也奇差。咱们四个哪一点长得像了?咱们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姓名也是他老人家赐下的。”
沈珏道:“奇怪,你师父是元人,怎给你们各取了一个汉人姓名?”
辛无刀道:“师父自是元人,咱们四个自是汉人,那又有何奇怪的?师父有言,此番南来征讨反贼,若咱们立下大功,便赐予元姓,归入元籍。”
沈珏道:“征讨哪些反贼?”
辛无刀道:“自然是你家主公张士诚,还有邳州芝麻李,还有几处小的,总之统统要剿灭了的。”
沈珏道:“我不是张士诚手下,也不识得他。”
辛无刀指着沈珏,大声道:“休要扯谎,你称贼将张士德作大哥,咱们都是亲耳听见的。”
沈珏笑道:“我与张大哥也是初识,因佩服他气概,故以兄弟相称。”
辛无刀侧头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既然出来,也不必再回去。我瞧着你顺眼,你就跟了咱们兄弟四个。咱们带你去京城耍,可比这里好玩多了。”
沈珏心中一动,问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辛无刀啧啧道:“那可太多太多,像蓬莱坊、海亭子、沙剌市,还有汇集了天下美食的大都钟,不可胜数。”
沈珏道:“我听人说,京畿一带有座伏灵山,景色绝佳,很想去见一见。”
辛无刀一怔,摇头道:“这人乱说,伏灵山整个光秃秃的,只有一座水潭奇特些,但也没什么好看。”
沈珏道:“你去过那个水潭?”
辛无刀得意道:“那是咱们丞相府的私产,我自然去过。”
沈珏还要再问,一旁的辛无枪叫道:“喂,你两个说完了没有,还打不打了?”
辛无刀道:“他要跟咱们上京,自然是不必打了。喂,你不如连姓一块跟了咱们的,咱们并称‘辛氏五杰’,走到哪儿也无人敢惹。你最善什么兵刃?刀、剑、枪我们全叫过了。你拳头使得还行,不如就叫‘辛无拳’如何?”
沈珏哈哈一笑,道:“多谢你美意,我无意更名。”
辛无刀道:“也罢,即使不改名,有咱们照拂着,也无人敢欺负你。”
沈珏摇头道:“我也不随你去。”
辛无刀奇道:“那是为何?”
一旁的辛无枪叫道:“老大,你也忒笨了。人家从头至尾也未答应跟咱们走,你便是废话太多!”
辛无刀也不生气,冲沈珏道:“好,不让你见识一下咱们手段,你自然不会心服。你将剑捡起来,咱俩比划比划。”
沈珏道:“好,我再领教一下你的刀法。”取了剑,摆了个起手式。
辛无刀道:“我这一路刀,叫做‘狂沙刀法’,创自漠北。一经施展,气势惨烈,如同风卷大漠,黄沙千里。你若抵挡不住,便出声告饶,我尽量停手。”
沈珏笑道:“无妨,你全力施展便是。”
辛无刀叫一声:“看招儿!”双刀一上一下,打着旋儿攻来。
沈珏一时看不清来势,便使一招“雾锁寒江”,长剑变幻,似攻还守。
辛无刀双刀一合,夹住沈珏长剑,大力一绞。
沈珏急忙撤剑,三般兵器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声。
辛无刀跨上一步,左手刀自上而下,右手刀自下而上,挟着恶风,直取沈珏双肩。
沈珏闪向右侧,长剑一横,正欲还招,忽见双刀已至面门。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对方竟突然间速度激增。百忙中一个铁板桥,倒仰出去。尚未起身,那双刀闪着寒光,已在身边乱闪。当下连翻三个跟头,倒退出四、五丈远,方才避过。
站定后,辛无刀挥刀又上,速度却已寻常。
沈珏不敢大意,凝神应付。
斗了七八招,辛无刀又来绞沈珏长剑。
沈珏一收一送,削他左手五指。
辛无刀被迫变招,这一绞便没绞到,但兀自双刀交错,自相割锯。只听“咯吱吱”尖厉声中,刀法又突然迅疾异常。
沈珏心中惊异,见对方攻势如狂风骤雨一般,不敢硬接,斜跃而起。
辛无刀“呼呼”数刀,急攻沈珏下盘。
沈珏早已料到,跃起时,便觑准一根横出的梅枝。当下探手一捞,借力越过那株梅树。脚一沾地,便听后面“豁啦、咔嚓”声响,几根粗大的梅枝竟被对方双刀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