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丁堂,夫妻夜话还在继续。
对于盛樰的评价,封莫修深以为然,除了盛樰说的原因,他自己也一百个不愿意让詹千舞做自己的儿媳。
那可是个敢砸他家门、落他面子的朝天椒,脾气比他还大,修为高潜力大身份又尊贵,要做她男人不是想不想或者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够,没几桶刷子根本镇不住,绝非自己宝贝儿子的良配。
上次见面詹千舞的态度虽然好了许多,封莫修却不信她是转了性,而是纯粹的冲着救命之恩。
最重要的一点,那丫头已经逆脉伐髓晋入神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也修成了先天,这俩人要是在一块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难道当个药罐子,去吃那种抑制修为、强行激发生育潜能的种胎药?
伤身不说,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好,生出来的孩子还有可能伴有先天隐疾,正常人没几个会动这种念头的,他封莫修更不会,封知平和詹千舞也肯定不同意。
呸呸呸,想什么呢,他俩怎么会在一块儿,没可能没可能!
封莫修深吸两口气驱散脑海的恐怖念头,就听盛樰继续说道:“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詹王死提前发现,或者死咬着不肯,那就只能咱们提出。我想过了,如果由咱们提出悔婚,怎么样都是得罪人,所以索性把韩姐姐搬出来,就说她看中了平儿要把自己的徒弟嫁过来,在这之前你先私下里找詹王谈一次,将咱们两家联姻的利害分析给他听,期间可以暗示一下让詹王以为这是陛下的意思,有韩姐姐这尊大神和陛下的态度,咱们再赔上包括你的剑谱在内的一大笔赔礼,里子面子都过得去,应该能让詹王息怒,不会太过追究。”
封莫修目瞪口呆:“你,你连师姐和陛下都算进去了?”
盛樰苦笑,叹了口气:“唉,没办法,为了平儿,只能拼一把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中策。韩姐姐那里你不方便的话我来说,陛下嘛...你先别出面,我给爷爷写封信,让他先去跟陛下谈一次,然后你再递到暗折请个罪表下忠心,就说着急儿子的将来一时昏了头,现在想清楚了,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请陛下息怒,饶了你的罪过,再开恩帮忙给詹王私下里表个态,对陛下来说这是好事,他应该会同意的。这样的话,詹王想不同意也不行,除非他想违抗圣意,咱们再把面子做足了,所有罪责都揽过来,这件事应该就结了。”
封莫修咽了口唾沫,眼前的盛樰仿佛变成了盛中章,他承认自己带兵打仗是把好手,但这些事情,他真的不如读书人玩的溜。
不愧是读过书的,墨舔多了,心都黑。
小小的腹诽了一把,想起要劳动师姐,他头疼的抓抓头:“这个,一定要拉上师姐吗?”
那可是个披着仙子皮囊的魔女,沾上了会倒大霉的!
“有什么问题吗?”盛樰眼露不解,“詹王不仅是王爷,还是武魂,与这件事有关系的人中,只有韩姐姐能镇得住他。放心吧,这件事由我来办,我会将整件事全盘跟她讲一遍,相信不管是冲着我还是为了她的小徒弟,她应该都会答应的。”
我不是担心她不答应,我是怕你被她给吞了,那是个魔头,魔头!
封莫修欲哭我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了下头,问道:“你说这是中策,我怎么觉着这是上策呢?刚才那个才是中策吧?”
盛樰面无表情:“侯爷,你不心疼剑谱和家产吗?您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封莫修扯了扯嘴角,尴尬的笑了两声,转口问道:“那下策呢?”
“直接撕破脸,强行悔婚,然后等着詹家过来大闹一场。”盛樰面无表情的说道。
封莫修狠狠揉了揉脸。
这不是下策,这是下葬,真闹成那样,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老上司会亲手把他给灭了,而且陛下都未必敢帮忙。
盛樰坐累了,起身边走边说道:“今晚我之所以如此生气,就是因为有人想把咱们往最后这条死路上逼。但凡在府里呆够三个月的,谁不知道小桃那丫头在平儿心里是个什么地位?说是主仆,平儿根本是拿她当妹妹宠,我一直想给他生个妹妹,可惜我的身子...”
封莫修赶紧握住盛樰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紧,正色道:“我说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怪你。不能生就不能胜,只要你人好好的就行,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盛樰感动的靠进肩窝,叹声道:“平儿说是有两个哥哥,可知礼跟我一般年纪,再疼他宠他也是成人对孩子多过兄长对弟弟。佑儿也一样,比平儿大了整整十二岁,性子本就有些孤傲,沈姐姐又管的严,经常拿平儿的勤奋和努力做对比来教训他要加倍刻苦,不要总仰赖天资,是以他向来不喜欢平儿,像敌人多过像兄长。”
“其他的亲戚,你那边的因为你的关系很少来往,来了也没用,同辈的都一把年纪了,同龄的见了平儿哪个不是往爷爷太爷爷辈儿上喊,见了平儿不是阿谀奉承就是故作高傲,平儿的心思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哪能看不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根本玩不到一块去。我那边倒是有几个同龄的孩子跟平儿相处的不错,可京城和老家都离泉州太远,往来一趟不容易,爷爷又限制着,更是难得见上一面。”
封莫修知道妻子想表达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是啊,咱们总想补偿这个孩子,给他最好的生活,给他最多的宠爱,尽可能的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咱们做到了,可也忽略了他最大的缺憾,表面上看起来他什么也不缺,其实并非如此,他没有朋友,甚至连玩伴都没有。他是孤独的,一直都是,从小在泉州城这个‘笼子’里承受着不该他的年纪能承受的压力一点点长大,是我带给他的压力,也是我亲手圈的笼子,我是不是错了?”
“还有我。”盛樰安慰的轻轻搓着封莫修的手,“如果保护也算错,我愿意一错再错。而且平儿被人掳走过一次,险些死掉,这说明我们‘错’的还不够!”
封莫修默然点头,目露寒光。
盛樰没抬头,但感觉到目光的冰冷,拉回话头说道:“小桃身世清白,心思简单,所以我才将她放在了平儿身边,算是小小的弥补一下他的缺憾,同时也为将来做一个铺垫,一个心思简单的通房丫头抬成姨娘,总比那些有点小聪明却看不通透的妖精要活得长久,有平儿护着,未来的儿媳应该能容得下她。”
“我没想到的是,平儿随了你的风流,同时也随了你对原则的坚守,从他偷偷摸摸的主动去凝香馆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等着他给小桃开脸的那天,结果他什么都没做,真的是将小桃当妹妹养。你不知道,他得知自己跟詹家定了亲后没多久来找过我,想让小桃来我屋里,让我过些年给她寻户好人家,还要风光大嫁,说真的,那时我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封莫修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盛樰拭了下眼角,眼神转厉,恨声道:“满宅的人都知道他待小桃如何,那两个贱人一个在府里呆立十几年,另一个是从京城那会儿跟过来的,岂能不知?府里的规矩她们都懂,还敢乱掺和世子的炕头,而且挑的不是别人是小桃!平儿院子里,青儿、梅儿、小朵这是离得近的,往下数,碧柳、碧玉、翠红、翠绿这是我能记得名的,其他的就不说了,就说这几个,论姿色论性情论谈吐论机灵哪个不比小桃强?尤其那个青儿,想爬少爷床不是一两天了,要撺掇她是最容易撺掇的一个,那俩贱妇不挑她挑了个最没心眼的小桃,第一次说碰巧,第二次还说碰巧,当我这个当家主母是有多瞎多蠢,看不出她们有意无意,分不清谁冤枉谁无辜?”
说着横了封莫修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封莫修悄悄咽了口唾沫,咳了声说:“我在思考,你继续,我听着呢。”
盛樰嘴角划过一抹讥笑,随后冷下脸:“不用‘思考’了,说到这份儿上,我直接说白了吧。指使她们的人我会查出来,而且一定会追究到底,不管那人是谁!侯爷,你可想仔细了,此人包藏祸心,不只要害平儿性命,还要害整个侯府!”
站起身,盛樰厉声道:“今晚这事儿筹划得极其阴毒,如果平儿从了,赶明整个泉州城都会知道剑侯世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顶撞父母,又在祠堂罚跪时与丫鬟苟且,不用一个月,全天元都会知道,到时平儿不但身败名裂,袭爵的资格也会被剥夺!别瞪眼,这事让陛下知道了肯定会明旨逼你,你不从也得从!詹王那边也不会罢休,人家大闺女还‘心心念念’的在家备嫁呢,结果自己的夫君回家不想着赶紧完婚,而是‘兴致勃勃’的在祠堂睡丫鬟,口口相传再传出点抬姨娘的风声,你让人家怎么想,詹王能罢休?到时就算能顺了平儿的意解了婚约,可平儿的袭爵资格也没了,弄不好连家都不能呆,只能躲到乡下庄子里苟且度日,或者隐姓埋名流落江湖,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平儿不从,那就更有意思了,他肯定会闹,问题是他身边现在没有可用之人,怎么办?只能自己动手!平儿在外一年多,肯定有人好奇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所以这次的事有可能是有人趁机试探他的深浅,以便将来谋划更狠更绝的行动!单纯只是这样我不担心,只要正常完婚,诞下子嗣,所有的阴谋都会破产,可问题是,平儿反对这门亲事,坚持悔婚!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听到了或猜到了什么,我会彻查我院子里的人,你最好把你的人也梳理一下,我感觉应该不是走漏了风声,而是碰巧。无论无心还是有意,今晚都很险,万一平儿忍不住自己动手让旁人看出点什么,知道咱们儿子不是废人也不傻之后,詹王催婚怎么办?平儿能同意?换个角度说,如果平儿一时冲动当场说出要退婚怎么办,传到詹王耳朵里,他能善罢甘休?还好平儿机灵,挑破了事还没暴露自己的现状,真是万幸,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揪心!”
封莫修的眼神认真起来,表情阴沉。奇书电子书
他想到了前几点,最后一点确实没有考虑到。
如果真是走漏了风声,对方的手得伸得多深?
如果是猜到的,对方的心思得多深沉多缜密,一颗心长满了眼吧?
想了想,他暗道应该不是走漏风声,至少白天时在院子里的人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护送马车的人...
应该也没问题,陈定办事向来牢靠,不过...还是让他再确认一下吧,以防万一。
盛樰缓了缓气,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理夫君一直不说话,继续恨声道:“两个贱人,亏她们有脸说自己无辜,就凭在背后乱嚼舌头就该活活打死!一般的大户人家里有下人敢乱嚼主家舌头的都是直接打残打死,官府根本不会管,咱们赤剑侯府可是天元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档子事今晚我就是当场乱棍打死她俩都没有人敢说我一个错字,送官更惨,贬为贱籍充作军妓,还不如死了痛快!要不是有话要问,现在她俩已经抬到乱葬岗喂狼了,至于你,今晚说这么多我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不查到底不算完,你别想压下来!”
封莫修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压下来了?”
盛樰嘴角露出讥讽,扬着下巴俯视道:“平儿失踪,嫌疑最大的佑儿为什么只让你安排在西山闭关,没有扣起来?我虽然喜欢沈姐姐,但作为佑儿的母亲,她也有嫌疑,为什么还能进你的书房,替你接了佑儿的书信并从你口中得知平儿在点苍山?还有孙氏,那两个贱妇跟她院子里的窦妈妈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陌生,刘妈妈跟窦妈妈是远房亲戚,能进侯府是窦妈妈转了几道弯找当时的大管家胡山的老婆陈氏给说的话,后来胡山贪墨东窗事发,全家老小被发配边荒,刘妈妈跟着倒霉,从采买管事贬到浣房做了浆洗婆子,而那个郑永家的,她男人的差事根本就是窦妈妈一手安排的,这件事的推手,孙氏那边嫌疑最大!”
封莫修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认识妻子,上下好一番打量:“你怎么...”
“怎么知道这些,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盛樰冷冷一笑,淡声道:“你夫人我只是嫌麻烦,平日懒得管,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真以为你的正房夫人是那么好做的?”
封莫修尴尬万分,想拉盛樰的手缓和一下气氛,却别甩开,无奈耸耸肩道:“说了一圈,你跟平儿一样,谁都怀疑,你是不是连我都疑心上了?”
“你要是这种人,我根本不会嫁你。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你不算个好男人,但是个好夫君,是个好父亲。”
封莫修顿时眉开眼笑,盛樰没笑,凝视问道:“我问你,如果查出这件事是他们当中某一个策划的,你是办,还是压?”
封莫修皱起眉头,犹豫着道:“我肯定会严加惩治,只是...你想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盛樰挑了挑眉,面容稍缓:“放心,我不会让你太为难,不会让你灭妾杀子,一个宅子里住了这么多年,我也于心不忍。但是,平儿这一次能平安归来,不代表下一次也能,今晚能安然度过,不代表下一回也能!所以如果查出是他们中的某一个,我只要求他离开侯府,离开泉州,远离平儿,越远越好!我可以原谅他对我儿图谋不轨,但我绝不能容忍一个差点害死我儿的人继续跟我们娘俩住在同一屋檐下,绝对不能!”
“没问题。”封莫修当即点头,毫不犹豫。
盛樰怒成这样都没动杀心真的很难得,她真的是个善良宽厚的女子,要知道刚才那一刻,他都起了杀念。
“明天让陈定跟你一起吧。”封莫修不太放心,拷问这种事盛樰身边可没擅长的人手,而且他担心关键时刻她会心软,下不了狠手。
“好。”盛樰没有拒绝,嫣然一笑,在封莫修放下心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时,轻声补充道,“刘妈妈有个远房侄子在附近镇上,她儿子死后这个侄子是她唯一的寄托,当亲儿子养准备给自己养老送终,你让陈爷明天把他带来,还有郑永和他的两个孩子。有他们在场,想必她俩会很愿意配合,让我省点力气。”
封莫修心里一寒,再次认真打量爱妻,见爱妻黛眉星目秋波暗转,道不尽的温柔娇媚无半分狠戾之气,不由暗暗咋舌。
都说女人比男人更狠,尤其做了母亲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与天下为敌,此话果然不假。
“好。”
封莫修一口答应,没什么可犹豫的,在这一点上父亲和母亲是一样的,何况他本来就是个杀伐果决的狠人。
盛樰满意的拍拍封莫修的脸,在那双作恶的大手拥过来时轻灵转身躲开,漫着两条毛茸茸的粗腿利索的爬到床里面,单独拉了床被盖在身上,背对着封莫修打了个哈欠,满是困意的咕哝道:“累死了,明天还要劳心,想想都累,得赶紧睡觉,先把精神补回来。大牛,我先睡了,你也早点歇息吧,别忘了吹灯。”
说完,被往上拉,连头也盖住了。
封莫修傻眼,看看伊人,再低头看看自己,表情越来越狰狞,想躺下又不甘心,挣扎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个气势十足力道全无的“猛扑”。
“我还就不行了!”
“呵呵呵呵,别挠,痒死了,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
“你欺负人家,人家要告诉爷爷!”
“让他滚!”
“陛下...”
“也滚!告诉你,今天谁都不能拦着老子,谁都不能!!!”
.......
屋外,守夜的丫鬟相视一眼,默契的又退远了一大截,无声轻叹。
侯爷又说胡话了,少听为妙,少听为妙....
不,是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着,就是没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