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芒没有消失,但光亮明显暗了下来。
与之相对,封知平全身耀起亮光,随着剑芒逐渐暗淡越来越亮,皮肤下红与黄的光点串成线构成了一副错综复杂的纹路,那是体表的血管和经络,在无法容纳的火灵力疯狂涌动中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侯爷!”
“坏了!”
陈定和封莫修同时惊呼,封莫修立刻撤去剑阵,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的火灵力岂是好相与的,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烈焰冲天而起,撕碎了深沉的夜,源头是封知平。
无法控制的火灵力毫不留情的涌出体表,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焦烂着,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五息,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得化为炭灰。
封莫修抬脚就要上去救人,陈定也一样,紧跟着两人齐齐一僵,眼中露出同样的惊愕与费解。
只见封知平每时每刻都在焦烂着,却又每时每刻都在诡异的新生着,新鲜的嫩肉不断从烧成焦炭的死肉中破出,再次烧焦后继续新生,循环往复仿佛无休无止。
而他的人已经看不出人样了,就像具剥了皮的尸体,保持着抓握的姿势直挺挺的站在烈焰里,形象骇人,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的诡秘。
“这是...血肉再生?神藏期的血肉再生?不对,神藏期也没有这种自愈力,难道是...”
陈定不敢确定,看向封莫修,试探着问:“侯爷,小少爷他...具形了?”
封莫修没有回答,双眼紧盯着封知平,确切的说是盯着封知平的丹田。
虽然感知不到,但通过火灵力的流向和堪称神迹的恢复力的源头,他可以确定这一切就是剑种所为,此物远比他预想的还有神奇和诡异。
“侯爷?”陈定见封莫修没反应,又唤了一声。
封莫修收回视线,依然没什么也没说,松开手用灵念托着盛樰送到安全的位置,身影一虚出现在封知平面前,伸手朝胸口按去。
剑种虽然神奇,但不是万能的,封知平只是暂时未死,火灵力逐渐占据上风,血肉再生的速度越来越慢,如果不将火灵力拔出来,他最终仍难逃厄运。
自己的力量自己熟悉,眨眼的功夫,封莫修就重新掌控了失控的火灵力,可往外抽时遇到了阻力。
剑种像个贪吃的孩子,对施以援手的封莫修没有丝毫感激,只有敌意,在发现封莫修“抢食”后敌意更浓,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撑死,拼尽全力抢夺要从“碗里”飞走的“大餐”。
与此同时,被吸进剑种的那部分意识也荡起波澜,封知平从浑浑噩噩中骤然醒转,瞬间就坠入痛苦的深渊。
疼!
撕心裂肺的疼!
不,撕心裂肺都没有现在疼!
他感觉自己被人从里到外细致入微的刨成了一个个小部分,每一部分都用烧到红透的烙铁夹住放在火堆里烤!
不,不是火堆,是岩浆!
每一寸血肉都被岩浆渗透包裹,除了还能思考还知道疼这件事证明自己还活着,他再也找不到一点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这还是在剑种摒除了负面情绪,压制了痛感的情况下,而现在的状况显然已经超过了剑种的抑制极限。
剧痛一波重似一波的袭来,死志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可悲的是他想死都死不了,甚至连昏厥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极度清醒的,一丝不落的细细品味痛苦的“美妙”。
不知在痛苦中沉沦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是剑种给他的反馈。
弥散的意识重新汇聚,涣散的灵识逐渐凝聚,他“看”到了自己的状况,“看”到经脉在愈合、血肉在重生,元力分丝交织成中空的圆通替代暂时没有恢复的经脉和血管,全身大部分都欣欣向荣,唯胸口周围一片火海,以火灵力为目标,两股熟悉的力量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最熟悉的一方属于他自己,另一方则是他的父亲。
稍一琢磨封知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饶是理性当头他也忍不住唾声吐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怕撑死嘛!
这时意识彻底恢复,记议随之复苏,想起娘亲被老爹“打”的那一下,一股邪火就蹿了起来,可紧跟着就顺着意识的“长线”没入剑种,只余下纯粹的敌意。
外界,封莫修在拉锯战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封知平体内的火灵力不断被他抽出体外,任剑种怎么阻拦都拦不住。
看着渐渐有了些“人样”的儿子,他暗暗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还好,剑种邪门归邪门,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强,那些惊人的特异表现目前来看对平儿也没有害处,将来未可知,短时间内应该没有问题,日后慢慢想办法吧,今天试的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封莫修如是想着,面前的封知平突然睁开了眼,一拳勾向他侧腰。
封莫修皱眉,按在胸口的手保持不动,另一只手从腰后圈到腰侧挡住拳头,没等握紧,又见一记膝踢直奔下裆。
“兔崽子!”
封莫修破口大骂,握紧来拳的同时身子侧闪让过膝踢,不等封知平收腿就抬腿一勾将其缠住,爷俩登时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金鸡独立。
“不想死就老实点!”封莫修骂道,看着儿子平静得有些空洞的双眼,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该死,臭小子还没摆脱掌控!
他以为封知平被剑种控制,封知平却知道自己很清醒,极度的清醒。
两记偷袭双双告败,腿还被禁锢住了,他不惊不慌继续变招,空着的手并起剑指聚足元力,照着按在胸口的那只手的手腕戳去。
封莫修修为太高,护体罡气太强,攻身体只会把自己的手指拗断,只有胸前的这只手比较有希望。
封莫修抿着嘲讽的微笑,静待熊儿子无功而返,谁知剑指将中时手掌先一步遭遇强烈反震,随后剑指准确的戳在腕部麻穴上,双管齐下他的手顿时被震开了。
封知平吐了口血,引爆火灵力的滋味可不好受,幸亏封莫修抽出了大半,残余的不多,否则就不是胸骨骨裂这么简单了,非得开个大洞不可。
摆脱最大的桎梏,他不敢浪费时机,脚下发力侧翻。庙街
封莫修不想折了儿子的手骨腿骨,无奈撒手,紧跟着伸手去抓。
奈何封知平身无寸缕,肉都没长好更别说头发了,封莫修人没抓着反被他趁机对了一掌借力飞远,两个起落跃出了院墙。
“你怎么不拦着?”封莫修不满的看向陈定。
陈定心里大翻白眼,脸上摆满了无辜,低下了头拿下巴朝怀里的乔秀示意了一下:“手里有人,抽不开手。”
“你不会放下?”
“侯爷,这是我媳妇儿...”
“我媳妇也昏了,不也放那儿了吗?”
您那是破罐子破摔!
陈定腹诽,嘴上奉承道:“侯爷您英明神武,夫人慧智兰心,属下哪能跟您比。”
封莫修瞪眼:“笑话我呢?”
“岂敢,属下句句肺腑!”陈定义正言辞,言罢提醒道,“侯爷,小少爷跑出去了,您不追吗?”
“用你提醒?等我缓缓再追!”
陈定一怔,大惊:“您受伤了?!”
“放的什么屁,老子能受伤?”
封莫修吼完,活动着手腕啧啧道:“不过小兔崽子最后那掌有点意思,趁我灵力逆冲还真给我打麻了,他的元力...”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封莫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之前拔火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这回对了一掌,少许元力趁着反噬的空档侵入了掌内,他彻底确定封知平的内力果然有古怪。
武者根据不同的境界,内力可化分为四大层次,由低到高依次为内息(凡武者)、息汽(化元期)、元力(准先天、灵识期、神藏期)、灵力(具形期、武魂境),每个层次都有质的升华。
虽然层次不同神效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融归性。
无论最低的内息还是最高的灵力,想要出现变化就必须有武者的意志存在,尤其外放的内力,失去了武者的控制后会迅速打回原形,变成纯粹的灵气逐渐消散。
后天境武者的刀罡剑罡为什么不能及远且缺少变化就是这个原因,他们的意志最多只能延伸到自己的兵刃上,在意志的左右下他们打出的罡气才能以类似所持兵刃的形态飞出,离开兵刃就等于失去了控制,所以才没有变化且很快消散,即便打中对手侵入对方体内造成伤害也不是出于他们的控制,仅仅只是外来灵气入体,短时间内无法排除和炼化这个单纯的原因而已。
先天境有了灵识,外放的内力才开始有了变化性并且凝练得更持久,灵识越强延伸的范围越广对外放力量的控制力就越强,所以先天境武者的对抗也是“场”和“域”的对抗,关键性与内力修为不分伯仲。
灵识形成的“场”和“域”内武者可以随心所欲,但仅限于外界,同级别的对手,除非对方放弃抵抗或者自身修有特殊法门,比如《千情诀》那种的专攻人心幻术,否则再强的灵识也难以延伸至对手体内,本人的意志对自身的控制永远是最强的,硬碰硬很难攻破。
所以,灵识期和神藏期的武者即便将自己的力量打入对手体内也会回归为最纯粹的灵力,只能造成单纯的伤害,无法控制伤害的范围和程度,最多提前算好命中的部位和力度进行间接影响,想深度掌控必须修成灵念才行。
灵念是灵识的凝萃和升华,与灵识不同,它可以脱离主体单独存在一段时间,就像残念,融入外放的力量中将武者最后的意志贯彻到底,直至消散。
就拿封莫修来说,他方才之所以能以那么快的速度重新掌控封知平体内的火灵力,主要原因正是灵念未散,他只需要将自身的灵念散进去重新建立联系就能轻松接管,不需要再花费时间融入炼化,高效又安全。
让封莫修费解的也正是此点,他很确信,封知平就是灵识期的修为,侵入他掌内的也确实是元力,可这股元力却表现出了灵力才有的特性,以“难缠”这点来讲甚至比灵力还要厉害,简直可以说是邪门!
元力侵入之初,他没有多管,认为它马上就会自己散掉融入他的火灵力当中,谁知散是散了,却不是“溃散”,而是自行分裂成丝,虫子似的钻入经脉血肉企图蔓延至整只手掌。
发现不对,他来了兴趣,调运灵力将它们封在掌心,而后以灵念冲刷想看看封知平是不是修出了灵念。
结果让他再次惊讶,灵念足足涤荡了九遍,元力依然保持着丝状,没有溃散也没有重新合为一股,而且他没有发现任何灵念的存在,就好像这股元力拥有自己的意志,或者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灵念无用,封莫修改用灵力直接炼化,元力丝线瞬间消融过半,可消融后的元力始中无法融入他的灵力,似乎除了排出体外没有别的办法。
“少爷的元力怎么了?”这时陈定问道,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封莫修摇摇头没说话,催动灵力将消融的元力推出体外,以灵念包裹观察。
只见消融成一团的元力在离体的瞬间就飞速消散,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他略一沉吟又将剩下那部分没炼化的逼出体外,结果依然,除了存续的时间比炼化过的更久一点,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封莫修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惜实验品没了,封知平又跑了,再想试也得先把人抓回来。
而这时,院子外已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仅是不会武功的家丁女使,连侍卫也叫变了声,跟见鬼了似的。
“麻烦啊!”封莫修烦恼的抓抓头发,凶巴巴的甩了陈定一眼,“都怪你!”
陈定眨眨眼,委屈的托了托乔秀:“侯爷,属下真抽不开手...”
封莫修一脸嫌弃:“呸,如此惧内,真给老子丢脸!”
陈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种时候还是什么也别说比较好。
“我去抓人,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善后。”
封莫修大袖一甩就要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咳了一声道:“先去把鬼手张叫来,别,还是你带着她俩去吧,悄悄的,别让人看见。告诉张保全好好看,看仔细了,别落下什么隐患!等夫人醒了若是问起我,嗯,那个,嗯,你知道该怎么说!记住,别办砸了,否则老子要你好看!”
言罢,不给陈定回话的机会,封莫修身子一晃消失在院内。
陈定跟中了定身术似的微张着嘴僵在原地,半天才合上,看看怀里的老婆又看看墙边的夫人,郁闷的深叹了口气。
侯爷啊侯爷,您真乃信人也,何时何地都忘不了“同生共死”的誓言,更忘不了给属下提供“肝脑涂地”的机会。
唉,算了,先去找鬼手张吧,实在不行就请张保全下点药让两位“夜叉”大人晚醒一点,晚到侯爷过来再说。
“同生共死”嘛,侯爷以身作则,属下自当身行力践,不负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