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吧?”传音入密,马上耀的声音在无名心中响起。
无名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左右,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点头:“可以了,保持现状。”
这个声音在所有人心中响起,八人不约而同的放松下来,保持着掐诀的姿态,借助秘术以心声交谈。
“院长,你说他能找到吗?”九人中一个身材福泰的男子问道,若管荣在此,定会认出此人正是与他无双阁合作多年的胖先生,不知名,只知姓刁。
“或许吧。”无名道。
“那我们要不要...”同在满庭芳出现过的瘦高中年人犹豫着,给其他人递了个眼神。
马上耀的眼顿时亮了起来:“我看行,我挺喜欢这个小子的!”
“我看你是舒坦够了,又想吃罚了。”无名狠狠瞪了马上耀一眼,环视众人,“如果他真是天选之人,不用我们帮,他也能找到,甚至都不用找,它会自己找上他。”
“如果他不是呢?”马上耀问道,“三仙塔力量所剩无几,如果他不是,这次开塔就等于白开了,残余的仙力最多还能封那东西十年,十年后怎么办?”
“那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无名沉声道,“此次开塔乃本宗授意,本宗认定他就是天人,如果他不是,本宗也定有善后之法。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莫说还有十年,哪怕三仙塔撑不到十年提前崩解,那东西脱困出世也无妨。当年太始集全国之力都没能得手,若有人敢觊觎不该拥有的东西,我乾坤阁不怕让太始当初的血案重演一遍!”
八人一起点头,信服无名所言。
很久以前,太始针对乾坤阁发动了一场内战,外界都以为太始是为了降伏乾坤阁巩固帝统,极少有人知道事情的起因并非如此,根源其实是一件与三仙塔类似的宝物,太始图的是里面封印的东西。
“我们真的不插手?一点都不?”马上耀还是不甘心。
无名重重哼了一声,呵斥声雷鸣般震荡着马上耀的心神:“马上耀,你忘了本宗的祖训了吗?”
马上耀心神巨震,惶恐道:“不敢或忘,耀知错了!”
无名冷声道:“希望你真的知错,能牢牢的记在心里!否则不用本宗,老夫亲手灭了你!”
马上耀悻悻,其余七人戚戚,均不敢吭声。
无名平息片刻,沉声道:“天人天人,天选之人也,凡夫俗子插不得手,我等亦然!尔等切记我等使命,珍惜阁主赐予的机会,我们只顺应天命,做该做的事,其他事与我等无干!这一点在你们接受邀请的那一刻就该知晓,入阁仪式上行完礼,世间的是是非非便与我等无干,哪怕你们的骨肉至亲死在你们面前也一样,入阁后,他们与你们便是陌路人!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牢牢记住,如若不然,休怪宗门无情!”
“是,我等铭记,不敢或忘!”
八人齐齐应声,神色凛然。
乾坤阁的管制明松暗紧,只要你遵循宗门的规矩便可逍遥世间,若坏了规矩,那顷刻间便会遭到宗门的制裁,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在九人以秘术传音讨论,全城人的视线聚焦于小塔和半空中的幻影上时,一城东南侧的城门口,两个男子轻车简从,随着出城的队伍缓缓驶出城外。
两人穿着迥异,气质迥异,一个腰挂短刀靴藏匕首手里提着根齐头高的长棍,一看就是武者,另一个身着士子袍脚踩云头舄,一看就是书生。
书生似乎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是读书人,手里还握着卷翻开的书卷,出城过卡上车下车都不曾松开,加上身边跟着的几个孔武有力的仆从,外人乍一看定以为他是个小有薄财的落榜举子,雇了几个镖师随护启程返家。
这个“小有薄财”的书生,正是邹荀,而旁边的武者,则是马六。
马六见邹荀一头扎进书卷里拔不出来等于样子又佩服又好笑,恰巧马车颠簸,不由劝道:“邹先生,先别看了,小心坏了眼睛。”
邹荀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微笑道:“无妨,好些东西要学,抵达前必须搞清楚,否则容易误事。”
马六笑道:“那也不急在一时,等下上了船再看,船上会稳很多。”
“没事的。”邹荀执意,顿了顿,看看马六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心道,“倒是马大人您,您新伤未愈,世子都劝您多歇两天,何必急着随我一道出发?”
马六摆手:“当不得大人,先生唤我马六便可。”
邹荀笑道:“那您也别唤我先生,我更担不得。不如这样,我叫您马兄,您叫我邹兄,您看可好?”
马六哈哈一笑:“没问题,你我平辈论交,谁也不占谁便宜。”
邹荀含笑点头,又道:“您为何不多留几日等伤好后再走?您知道,世子可是很担心的。”
“我不放心啊!”马六笑道,“封...咳,世子可是跟我说了,你很重要,不容有失,路途遥远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我自然得替他分忧,跟过来亲自守着。”
说是这么说,但真正的原因并没这么简单。
诚然,邹荀很重要,封知平特地从泉州带来的侍卫里挑了最精干的六个随护,要不是抽不开,他都想让牛春寒亲自过来走一遭。玩吧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冷漠的让伤势未愈的马六劳顿一番,是马六知道后主动请缨。
兄弟几个里,除了有心无力的老董,只有他海选落败未能入围,情绪低落是在所难免的。
今日大比开幕,封知平和赵康三人全部到场,按理说他也该过去加油助威才是,可他没脸过去,哪怕他真的很想去见识一番。
如果没有邹荀的事,他或许会说服自己,但一得知封知平担心邹荀的安危,他想都没想马上请缨。
这等于是逃避,他知道,别人也知道,包括邹荀,但没人说什么。
封知平本就担心他的情绪,还担心赵康那张臭嘴又蹦出什么刺激人的浑话,所以得知马六的想法后稍稍劝了一番,见事不可为便点头同意了,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邹旭看透马六的神色,放下书卷,拱手道:“有马兄保护,邹某幸甚!马兄不知,邹某原先还有些忐忑,见到您的那一刻心便定了,相信这一路必定一帆风顺!”
“希望如此。”马六笑笑,眉梢一挑,“邹兄可是在安慰我?”
“非也。”
邹荀摆手,只说了两个字便被马六的笑声打断。
“邹兄不用解释,马某知道好歹。先生放心,我等习武之人心志坚强乃是首要,此次落选我确实有些懊恼,但仅此而已,我没那么脆弱。”
邹荀颔首:“是邹某多虑了,兄台勿怪。”
马六笑笑,看向邹荀手中的书卷:“我一直好奇,刚才这一路你到底在看什么,是在为下次科举做准备吗?”
“不是,兄台请看。”邹荀将书卷递了过去。
马六接过来翻了两页,愕然抬头:“账簿?”
“没错。”邹荀点点头,“这是世子名下一件当铺去年的账本,这是其中一本,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些,最近才开始接触,这段日子世子请来的几位老掌柜给我讲了其中的许多诀窍,我记住了但是没弄通,所以才加紧研读,希望在抵达铜县前融会贯通。”
马六将账簿递了回去:“世子爷是让你去主持大局的,这些琐事下面有人打理,不需要事必躬亲。”
邹荀道:“您说的没错,但不事必躬亲不代表不闻不问,有些事我可以放手,但我得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做,这样才能避免被小人坑害。您知道,世子对铜县很看重,听牛大人说世子在铜县几乎压上了全部身家,我不知道世子为何选了我来担此重任,说实话我很心虚,很忐忑,甚至是害怕,不怕您笑话,这些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失眠,时常从梦中惊醒。但是,世子既然选了我,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我就不能辜负他的期待,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铜县的生意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马六笑叹:“他若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很快开心的。”
邹荀笑笑,颔首致谢。
看着邹荀身上的士子袍,马六好奇心起:“邹兄,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邹荀颔首:“马兄请说。”
马六斟酌了一下,缓缓道:“是这样,我听说读书人都很清高,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说自己厌恶铜臭的。邹兄你是读书人,我听说因为一些缘故才落了榜,如今弃文从商,让你的同窗们知道了,不怕被他们耻笑吗?”
邹荀沉默,无悲无喜,片刻后抬起头,表情坚定:“我曾经确实烦恼过,后来世子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思来想去,觉得很有道理。”
“哦?什么话?不会是叫你挣够了钱拿钱砸出一个官位吧?”马六调侃,越发好奇。
邹荀没有玩笑,正色道:“官我是不会做了,我认真想过,那条路不适合我。世子跟我说的是‘笑贫不笑娼’,他说世人十之八九都是嫌贫爱富的,而且财富于权势大都是相等的,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钱越多,腰杆子就越硬,只要有足够的钱,天底下就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确实如此。”马六点点头,“那你想干什么?”
邹荀表情认真:“我想做五百年前一代巨贾贾半山那样的义商!贾先生当年也是落榜之后弃文从商,苦心经营积累下巨大的财富,产业遍布天元各州,财富之巨被人冠以‘半山之称’。他救助贫农,资助贫苦学子,国战在即国库空虚,他捐赠了大半身家充盈国库,而且每桩每件都不求回报,因此被尊称为‘义商侠贾’,过世后连天家都亲自到场吊唁。我不奢望达到他的成就,但我会以他为榜样,尽我所能达成我的理想!”
“济世济民?”马六问道。
“嗯。”邹荀点头,旋即赧然,“说了大话,望马兄不要取笑。”
马六摆手,认真道:“如今看是大话,将来未必,只要你初心不改,总有一天能实现的,我钦佩还来不及,怎会取笑?”
邹荀拱手:“多谢马兄,借您吉言。”
马六笑笑,又问:“可你想过没有,万一世子不同意,你怎么办?”
他了解封知平,让封知平捐半幅身家给国库的可能性还不如捐给青楼的可能性大,那可从来不是个为国为民的主儿。
邹荀默然片刻:“我认为真有那一天,世子不会不同意。”
抬起头看着马六,邹荀表情认真,略带唏嘘:“否则,世子就不会选中我。在我看来,世子与他父亲赤剑侯一样,外表玩世不恭,但骨子里刻着侠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坚信,世子不会让我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