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飚赶到现场时,险些以为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
当然,就算来晚了也怪不得他。虽然安置于嫌犯病房里的AI尚未完成报警就被意外切断,但终究有几个比较有责任心的医生听到了广播警报。他不得不抢先把这些不明真相的倒霉催给拦截下来,然后才能狂奔过宽阔空间里回环盘绕的走廊大门,一个个的寻找能让他信任的“自己人”——而且还得时刻警惕乱入的无关群众,避免激起什么不该有的疑心。
所以,在奔出病房后足足三十四分钟,他才拉着大队伍赶回了现场。
然后就仿佛被从头浇了一桶冰水——
他在离开时并没有忘记关上通往病房走廊的大门。但现在,那两扇实木为底、外镶合金的门板正怪异的歪斜着,合页处已经露出了金属色的铰链。左扇门板向里鼓出了一块,金属壳已经完全扭曲,而右扇门的底部多了一个巨大的裂缝,一股浑黄的水正从里面汩汩流出。
总而言之,看上去完全符合暴力犯罪现场。
一见到这不祥的情景,江飚立刻就汗毛直树心脏狂跳。他几乎已经不敢想象门后是什么样的情形了,也不敢设想如果这情形被泄露给任何一个记者,他们的笔和摄像机会兴奋到什么程度。他有些浑浑噩噩的走到大门前,做了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事:推开门。
一条金鱼蹦在了他光洁的皮鞋上。
如果不是对这扇门印象深刻,他大概会以为自己在宽广空旷的医院里迷了路,走进了某间废弃后被用作垃圾堆放场的房间。打开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台被叠在一起、零件乱蹦的全身智能按摩床、床脚缠绕扭曲的电缆电线,和床面上碎裂的瓦片泥土——好像是某个盆栽的遗迹。而这两台已经完全濒临解体的机械是被堆在一坐小山的。小山的具体组成大概是一台微波震荡仪、四分之三架沙发和小半盆泥土(这盆子的花纹倒是颇为熟悉)。小山脚下碎了七八个鱼缸,刚才浸湿了江飚袜子的金鱼就应该是源自其中。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飚还未来得及有何反应,嗖嗖的风声便骤然响起,而后一个歪七扭八的花架呼啸着从他身旁擦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一头栽到了垃圾山的顶端,砰的一声震耳欲聋。那堆本就摇摇欲坠的垃圾猛烈晃了几晃,吃力的抗住了这次冲击。但被压在底端的沙发弹簧依旧发出了悲惨的嘎吱声。
萧振衣模糊的怒喝立刻从走廊的拐角处传来:“我叫你小心一点重心!如果这堆东西垮了我们就找不到新东西了,麻烦就大了!”
林简的不满声音立刻随之响起:“这么一直压制下去迟早会出事!东西堆得越多重心就越不稳定,总会有到极限的那一天。要我说就该釜底抽薪,反正现在地面是湿的,直接把医院的备用发电机搬过来就可以让他们全部触电——就算再怎么铜皮铁骨也要靠生物电来传递神经信号吧?反正病床是木质的,只要到床上去就能——”
“……这恐怕行不通。”江飚咳嗽一声,终于干巴巴打断了林简的话:“就算两位没事。我们这边还站在导体上呢。”
他低头看了看皮鞋上的水渍,往后退了一步。
病房里的话语立刻戛然而止了,片刻后,萧振衣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江警官你带的援军到了?有强效的麻醉剂吗?”
江飚身后,一个带着眼镜的白大褂快步上前,到门口扬声道:“已经带了可以调用的最强力的麻醉喷雾,是专门为耐药人群设计的,效力是一般的两倍。”
萧振衣顿了一顿,道:“两倍应该够用了。等一会我把那几个嫌犯的脸给暴露出来,你直接加大剂量喷就行了。记住,剂量上不可以保守!”
白大褂呆了一呆,惊疑的扫视过破烂遍地却空无一人的走廊,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那堆高耸的垃圾山上。他脸色陡的一僵,骇然道:“难道你们把人……”
话音未落,垃圾山开始嘎吱剧烈摇晃起来,几块沙发的木质残片猛然从重压下盘旋飞出,露出了被破布与灰土盖满了的一张人脸。这个头发稀疏的面孔几乎已经被挤压得无法辨认,却还能看到□□的脖子处蹦出的条条青筋,似乎仍然在竭力挣扎。那医生惊骇得后退了一大步,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人被你压在——”
“放心好了,这人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你再这么拖下去可就难说了。”林简在病房里闷声道:“江警官找援军时就没有说说详细情况?”
他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等在门外的众人立刻便是一片哗然,脸上都有了惊异紧张的神色。嗡嗡议论声大作。
江飚安抚的朝身后众人摆摆手,扶额苦笑出声:“我哪里想到两位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东西……不好向医院交代啊。”
他叹了口气,伸手从医生的衣兜里抽出了一小罐麻醉剂,走过去朝嫌犯的脸上轻轻一喷。
不得不说,但面临着自己的仕途威胁时,江飚的确表现了极高的效率。他在迷昏了嫌犯后,曾经向林简与萧振衣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对BA药丸的分析结果很快就会出来。而这个‘很快’的确是相当快,仅仅是不到六个小时后的当天下午四点,来看望林简的苏洛已经能告诉他们分析的初步结论了。
“现在的结果主要是针对物理性质,因为在生理上他们并不能证明BA元素的毒性。”苏洛坐在林简的床头,垂眼打量着被他们私藏下来的一枚BA药丸:“在物理上,这种元素的亲水性并不好,在人体吸收的效率上也有相当的短板。大概为了弥补这一缺陷,这药丸采取了一种相当特殊的制造工艺。这种工艺对设备的要求极高,整个医学界恐怕也没有几家实验室能满足要求。”
林简揉了揉因施法过度而酸痛的手腕,眼巴巴的瞅向修长手指中翻动的药片:“那算是个大进步啊。”
“也未必。”苏洛淡然道,他将那枚药丸放回了桌上:“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么BA药丸本来就不是纯粹的药物,用单纯的药物学与生理学分析,恐怕只会南辕北辙……不过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担心,江飚已经准备向警方提议,聘请你们两个当顾问了。”
林简倒也不觉意外,只是奇道:“他倒是敢于任事。难道就不怕所托非人吃了刮落?我还以为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不是这个说法。”苏洛摇了摇头,微蹙起了浓黑的眉毛:“这次的恐怖袭击影响远比你想的更加深远。无论高大冠的秘密集会地也好,皇室专用的医院也好,守卫都是一等一的严密谨慎,却接连被不明身份者入侵,安保可以说毫无作用。而十几天后就是皇室大宴的日子,绝对不容许有任何差错。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也必须想办法找几个懂行的人来。十有□□,这次的所谓顾问不过是借以考察的幌子,警方应该只是是想借此看看你们的能力……江飚大概也就是奉命行事。”
“大宴……”林简有点发愣:“如果真被考察上了,岂不就能直接进大宴?”
“不错。”苏洛道:“鉴于你身份特殊,他们大概会用一些不同寻常的门路。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到皇宫赴宴,都算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恭喜。”
他这句恭喜说得十分的自然从容,好像只是顺口而出的赞美。林简却莫名觉得有些诡异的羞涩,他赶紧咳嗽了一声,把目光从苏洛线条完美的下巴上移开:“这还八字没有一撇。毕竟要等到案子有了眉目再说。”
“现在正在查实验室,估计不久就会让你们协助调查——”
话音未落,病房门突然笃笃作响。江飚的声音随之响起:“林先生现在有空么?有人找。”
“是谁?”林简皱眉道。
“是我。”
一个熟悉而婉约的女声悠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