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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孤辩一言罄 真伪两茫茫(1 / 1)

两人就这样闲聊了将近一个时辰,龙圆圆也和颜丹心讲了许多自己的趣事,她说爹爹小时候便渴望有个男孩,自己又偏偏是个女孩儿,爹爹常常为此颇感失望,为了哄爹爹开心,有一次自己便偷偷找了一套男孩子的衣帽穿了,爹爹看了以后,又是失落又是高兴,说我要真是个男娃儿便好了。为哄爹爹高兴,自此后,便常常穿男孩子衣服,和师兄弟们混在一起,爹爹也不大管。因此,自小便养就了一副男孩子的脾气,常常大大咧咧,粗枝大叶。长到了十三岁,不太方便和师兄弟们天天在一块玩耍了,才换回了女儿装,记得初换女儿装那天,爹爹和师兄弟们一看,陡然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从未见过的小仙女,待细细看时,才知是我,惹得大伙一阵大笑。爹爹又叹道,穿回了女儿装,和她娘年轻时一样漂亮。

颜丹心听她从提及自己的母亲,便问道:“你娘呢?”圆圆突然变得有一丝伤感,低低地说道:“死啦,在我三岁那年给仇家害死啦。”颜丹心见她伤心,欠意地对她说:“对不起,提到你伤心事了。”圆圆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的,我已经长大了。”说完,又格格笑了起来。

颜丹心见她叽叽喳喳,好象永远有讲不完的话,又看着她如花笑靥,不由得又想起了察伦,曾记得在上都时每天和察伦一起,两人也是如此快乐。讲得多时,颜丹心觉得又倦又困,不知不觉阖上眼睡了。龙圆圆见颜丹心不再言语,待看时,见他已经熟睡过去,又见他双臂露在外面,将他的两手放到了被褥里,打了个呵欠,也不知不觉将头俯在床沿睡着了。

颜丹心这一觉睡得好香,醒来时,龙圆圆已经不在房中,桌上的蜡烛燃得只剩下少许,豆大的烛火微微晃动,时隐时现。颜丹心起身下床,觉肚中饥饿,见桌子上有半碗稀粥,便端起来一口气喝了。粥喝下肚后,身上渐渐有了气力。再看看受伤的左腿,已经能活能自如,伤口只略感疼痛,却无任何大碍了。正待要走出房去,左手忽然触到小腹上一块硬梆梆的东西,掏出来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却是那本《无为心法》,离岛时,唯恐不小心在海中遗失,便将书在前胸贴肉而放,用腰带紧紧缠住,几经折腾,哪书却未曾失了。他打开一看,书又被毁了几页,更显得残旧不堪,当中内容又多有阙失。所幸此时他已将《心法》记得熟透,有书无书,也无太多差别,当下也不以为意,重将书放入衣襟之中。

走到门前,伸手拉开,发觉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颜丹心心中奇怪:“咦,圆圆明知我睡在房里,为何要将房门锁了?”叫了几声,静悄悄无人应答,瞥见那房门豁开一条缝隙,门扣上的铜锁隐约可见。便将右手食指和中指从缝隙中插了出去,搭在锁环之上,微一运劲,“喀嚓”一声轻响,那锁便被生生扯开。他打开房门,向舱外甲板上走去。

只向外走得几丈,便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原来那船颇大,他在舱内房中,隔得较远,自然听不到人声。越向外走,声音便越来越清晰。上得甲板来,但见那船上黑压压的站满了数百人。船上四处皆有血迹,兵器遍地散落,想是已经发生了一声激战,双方互有死伤,最终四海帮被敌方所控制。此时已是中夜,月色分明,照得四处明如白昼,颜丹心看看四周海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原来这船已经被至少二、三十艘相对较小的船史团团围得水泄不通,进退不得。再看时,见那些船上均有数十人手持兵器,伺机而动。

此刻大船上气氛紧张,大有剑拔弩张之势,一边是四海帮帮众,另一方想来便是那围船的敌人了。船上人数虽然众多,但却无人随意说话,只静静听甲板当中的两人对话,都将注意力集中到对方身上,是以颜丹心上来,并无人注意到他。

只听当中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姚南湖,你我相识几十年,两帮虽为各自利益而产生一些嫌隙,却并无任何深仇大恨,你缘何定要赶尽杀绝?”颜丹心听说这话的人正是龙阔海。一人冷笑道:“龙阔海,你这个卖国救荣的小人,居然要私投蒙古,你身为大宋子民,竟然干这种不忠不义之事,枉为一帮之主。我作为中原在帮之主,既然发现了你的阴谋,自然要替天行道,将你的丑事公之于众。今天,要么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在帮中兄弟面前自刎谢罪,要么,帮中兄弟将你抓了,让两帮众兄弟公审,听凭大伙发落。”此言方出,只听一片哗然之声。船上帮众顿时嘈杂起来,乱哄哄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些四海帮众高骂声道:“姚南湖,你个卑鄙小人,满嘴喷粪,我们龙帮主怎么会干这种卖国求荣之事。”有人道:“龙帮主义薄云天,怕是有小人故意诬陷。”五湖帮的帮众有的说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龙阔海平日看起来光明磊落,背地里竟会干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四海帮帮众个个臭骂姚南湖贼喊捉贼,不是东西。而五湖帮的便乘机加意诬蔑龙阔海,顿时船上吵个不休,乱哄哄一片。

龙阔海怒道:“姓姚的,你血口喷人,我龙某人行得正坐得端,岂会干这种无耻之事。是你自己是想找籍口吞了我四海帮,凭你摆布,数年前,我便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姚南湖将手一抬,众人立时静了下来,只听他说道:“不错,三年前,姚某是提议将五湖、四海两帮合并为江海帮,这一来,不但有利于两帮兄弟团结,而且也可壮大祖宗基业,而龙阔海却为一己之私利,一口回绝。今天又做了如此辱没祖宗之事,更是陷四海帮中众兄弟于不忠不义,你还有何脸面活苟活于世?咹。”姚南湖说到这里,已经是声色俱厉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此事事关重大,姚帮主,你说那龙……姓龙的私通蒙古,有何证据?”听这说话的语气是五湖帮帮中之人发问。姚南湖说道:“我知道众兄弟自会有此疑问,我自有证据呈出,让诸位心悦诚服。”

郑天英站在龙阔海身畔,他性子粗鲁,脾气火爆,现听到姚南海竟然诬蔑恩师为汉奸,早已经按捺不住,上前两步,指着姚南湖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明明是你私通蒙古,要拉师父入伙,师父誓不同意,你才反咬一口。而今又抓了小师姝作为胁持,你枉为一帮之主,真他妈的不要脸。”颜丹心听到龙圆圆为五湖帮所劫持,心中一惊,寻思:“龙圆圆真以为我只不过一个普通渔民,丝毫不懂武功,怕双方一旦动起手来,伤害到我,便将船中的房间锁了,如此一来,即使有任何动静,自己出不来,外边的人进不去,当然就伤害不到自己了。”想到这里,心中好生感激,又想道:“我和他父女素昧平生,他父女如此倾心相救,如此仗义之人,怎会和蒙古通敌。现在情势似乎对四海帮颇为不利,我且寻找时机,暗中相助。”当下悄悄踅到船尾,见那大船巨帆高扬,船桅骨架均由碗口粗细的木头用铁钉钉成,当下脚尖一点,跃起丈余,轻飘飘落在船桅之上,躲在船帆后面,窥探船上一切。此时他轻功卓绝,这一跃绝快绝轻,无任何一人察觉。

这边郑天英口中说着,身形便窜上前去,手中刀迎面向姚南湖劈去,姚南湖称雄一方,武功自有其独到之处,郑天英武功平平,只是有几分蛮力,龙阔海的武功十成未学到一、二成,与姚南湖相比,功力相差太远,姚南湖见刀迎面劈来,将身轻轻一侧让过,抬腿一脚踢在郑天英腰上,登时将郑天英踢出丈余开外,跌了个仰面朝天,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五湖帮众见他模样狼狈,都轰然大笑起来。郑天英从地上爬起,抡刀再度扑上。龙阔海心知郑天英万万不敌,再斗下去定当吃亏,当即喝道:“天英住手,何必跟这小人一般见识。”郑天英听见师父喝止,只得收刀站回到师父身边,两眼却恶狠狠盯着姚南湖。

颜丹心藏在船桅之上,可俯瞰到船上的全部情形,见那姚南湖中等身高,身形胖墩墩的,脸上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宛如一个财主,丝毫不象江湖中的武林大豪,手中提着一件黑黝黝的兵器,颜丹心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兵刃,却不识得。原来姚南湖加入五湖帮之前是个商人,入帮后,便找人打了一个算盘作为兵器,这算盘是纯钢打造,中间装有机括,当中藏有暗器。只要一按机括,暗器便会发出伤人。

姚南湖不再理会郑天英,微微一笑,继续朗声说道:“龙阔海,你私通蒙古,却是不争事实,俗话说:口说无凭。姚某有你私通蒙古的书信为证。”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拿在手中扬高遍向船上遍示众人,诸人依稀见纸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句,字形弯弯曲曲,不象是汉字。两帮之人尽是些江湖草莽,虽人数众多,却无一人识得蒙古文字,现在见姚南湖说是蒙古书信,一时也难辩真伪。

姚南湖朗声说道:“众位兄弟,这是七天前我从姓龙的身上得到的一封蒙古国送来的密函,信上的内容是劝姓龙的率领四海帮以为内应,蒙古率大军从东海攻入大宋,里外夹击,待蒙古灭了大宋,封姓龙的一个万夫长之职。到时,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阵骚动。姚南海高声道:“众位稍安勿燥,待姚某将详情一一道来。”

“众兄弟会有如此的疑问:姚某是如何得到此信的呢?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七天前,是姚某五十周岁的生日,姚某在江湖上滚打了几十年,还有些朋友。于是,便邀请了一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好朋友在帮中摆酒同贺,姓龙的与我相识数十年,我当他是故交,当然也在相邀之列。当酒喝到半酣之时,我发现这姓龙神情异样,坐立不安,与以往大不相同。过不多时,便找借口说自己不胜酒力,要提前告退,姚某当然不便勉强。便心中颇为感到奇怪。当下便派了几个兄弟驾了一艘船,偷偷跟在他的大船后面,欲探个究竟。”

“那料得四海帮的大船向东行出了四、五里路,便在一个较为僻静的海域停了下来,不多时,便从北面驶来了一艘大船,船上出来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对着四海帮的船吹了三声唿哨,四海帮的船听到三声唿哨,也同样回了三声,暗哨接上后,便有四海帮船上便出来一个人站在船头,与对方船上之人接头,那人便是这位仁兄。”姚南湖说道到这里,用手指了指郑天英。郑天英一张脸涨得通红,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什么时候和人接头了?”姚南湖淡淡一笑,也不分辩,接着说道:“我派去的人害怕被他们发觉,是以跟踪时相距较远,这时见双方接上了头,便选了几个水性好的跳入水中,游到大船前面,偷偷爬上了大船。挑出来的几个人都很机警,身手武功又都不错,绕过了他们设在船上的巡逻值夜之人,来到船舱外面,偷窥偷听。但见那巨大的船舱里,坐着几个蒙古打扮的男人,正和龙帮主商谈事情,但商谈时声音极低,听不清楚。不多时,几个蒙古打扮之人便起身离去,临走时,其中一人将一封信交给了龙帮主。”姚南湖说到这里,又将手中书信一扬,说道:“蒙古人交给龙阔海的密函,正是姚某手中所持这封。”

众人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未说完,五湖帮帮众就已经骂声不断了。众人见龙阔海一直闭口不语,均认为他心中有愧,不敢开口申辩,四海帮帮众便张口与五湖帮帮众对骂,一时间各种污语秽语在海上乱飞。颜丹心在桅上见龙阔海一直不开口分辩,心中也不得其解。此时听姚南湖又高声道:“诸位稍静,待我将事情说完。”

待众人静了下来,姚南湖接着说道:“我帮派出去的几人见龙阔海将信打开看了一遍,脸上顿现出喜色,忙将信塞入舱中桌子的抽屉内,姓龙的做梦也没想到窗外有人,因此防备上就疏轻了。他和那几位蒙古人附耳说了些什么,然后一直将蒙古人送到船舱之外,看着几个蒙古人回到他们的船上直至蒙古人开船离开,方始回到舱中。我帮派出的几人见龙阔海离开后,便潜入舱中,将信偷了出来。然后迅速离开,回到我们的船上。龙阔海回到舱中后,发现信已经丢失,自然大惊失色,立即吩咐船上帮众开始搜寻,不多时,便发现了我帮的船只,当知哪信肯定由我方盗走,当即开船急追。幸亏我早有安排,暗中派了十数只船在前策应,待得四海帮大船追来,便将他们围了起来,想将他们擒住。不料龙阔海老奸巨滑,一察觉苗头不对,急忙想要逃走,我帮与四海帮经过一场激战,死伤了十数名兄弟,终被他们突围出来。可是,该事事关大宋生死存亡,我便带领五湖帮众兄弟苦追六天六夜,终于在此追上了他们。龙阔海,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龙阔海冷笑一声,手指姚南湖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姓姚的无耻,龙某素来已知,却不知道你却无耻至此。我相信众弟兄都是眼明心亮之人,就凭你一面之词和手里的一张破纸,就可以证明我通敌卖国,真正可笑得很,其实通敌卖国的是你!”姚南湖哈哈一笑,说道:“单凭一封信,却是不足为凭,可我却有证人在此,叫你不得不认。”当下对手下人喝道:“将证人带出来。”龙阔海哼了一声,说道:“我四海帮身正不怕影歪,我看你如何陷害于我。”不多时,但听一阵推推搡搡的声音传来,从五湖帮的船只上带了一个人过来,但见此人脑袋低垂,不敢抬头。龙阔海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诬陷老夫?”姚南海近前一步,右手一托那人下巴,将脸仰起,冷笑道:“你且瞧瞧是谁?”众人一看,不由得都大吃一惊,原来此来竟是龙阔海大徒弟谭天雄。

龙阔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徒弟会出卖自己,一时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道:“天雄,你,你……你这是为何?”言语中充满了惊惧和伤心。但见谭天雄将身一挺,头一抬,亢声说道:“不错,龙阔海欲率领四海帮投靠蒙古,里应外合,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师父,为了大宋安危,你也休要怪我不讲师徒之情。”他话音一落,船上顿时炸开了锅。此时,大船上的数百人众,及五湖帮的船只数十只,共约数千人,听到这一消息,无不震惊不已。对五湖帮帮众而言,虽然双方此时敌对,两帮平时也互有不和,但龙阔海在江湖上的声望颇重,对他通蒙一事尚存疑虑。此时,话从他徒弟口中说了出来,均是大感意外。而四海帮帮众却如五雷轰顶,全部愣在当场,一时间,海面上人声如潮,沸反盈天。

郑天英、王天威、周天武等四海帮众见谭天雄如此陷害帮主,惊愕之情,难以言表,接下来便是怒火中烧,郑天英大骂道:“谭天雄,你真是猪狗不如,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你却恩将仇报,我今天便一刀杀了你。”人随声到,早窜上前去,当头一刀向谭天雄前胸劈到。姚南海冷笑说道:“你想杀人灭口吗?”手中那黑黝黝的算盘向他刀上一挡,郑天英只觉虎口剧震,刀脱手飞出。姚南湖右肘在郑天英腋下轻轻一撞,郑天英顿感身上一阵酸麻,再也动弹不得,呆在当场。姚南海喝道:“给我绑了。”他身后几名帮从走上前来,用索子将郑天英绑了个结结实实,押在一旁,几名五湖帮帮众听他嘴里面仍在骂骂咧咧,便撕了破布塞住。王天威等人欲待攻上,均被龙阔海拦住。

此时龙阔海头脑之中一片混乱,他做梦都想不到跟随自己二十年的大徒弟会陷害于己,但他始终久历江湖,经历过不少风浪,虽变故突生,只愣得那么一会儿,便随即镇定下来。寻思:“姚南湖此人巧舌如簧,最会蛊惑人心,一旦骗得所有帮众者相信了他,场面将难以收拾。“当下亢声说道:“各位,请听龙某一言。”他中气充足,声音洪亮,一出声便将船上闹哄哄的声音压了下去。

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聆听他讲话。龙阔海缓缓地说道:“龙某行走江湖三十余年,虽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不过伤天害理的事龙某自问从未做过。十余年来,龙某承蒙前任老帮主不弃,更蒙帮众兄弟支持,忝任四海帮帮主,虽不敢说对本帮有多大的功劳,但对本帮兄弟严加管束,严令不得妄杀滥伤无辜,不可恃强凌弱,要求四海帮中众兄弟行侠仗义,却是本帮人人凛遵的帮规,若有违反,定会严惩不饶。”五湖帮帮众听到这里,素知四海帮近些年好名远播,在江湖中地位日隆,倒是不争的事实,不由得都暗暗点头。

原来五年前发生的一件事,使四海帮在江湖中地位陡升,事情是这样的:四海帮一名帮众外出巡海之时,遇到几个渔民捕到了一条巨大的金钱鳖,那金钱鳖是鱼中珍品,几个渔民自是欣喜万分,因为可以卖个好价钱,一年的生计便不用发愁了,恰好那名帮众经过,看见如此珍贵的老鳖,便起了侵占之心。

那名帮众见这些都是老实巴交的渔民,而自己身为四海帮之人,财雄势大,便向渔民说道:“这老鳖本是四海帮所管范围内的东西,当属四海帮所有。”几外渔民素惧四海帮的声名,若是普通鱼蟹,当然就忍痛相让了。但这始终是多年不遇的奇鱼,几人舍不得割爱,当下便和那帮众争执起来。那名帮众仗着懂些武功,又有靠山,一言不和,相互便动起手来。那些渔民都是些普通百姓,怎是他的敌手。争斗中一个被那帮众一刀杀死了,那帮众本想让他带点彩,吓吓他,可不想竟把他误砍死了。一人左腿腿被那帮众打折,另一人见情况不妙,便跳海逃生。

本来在兵荒马乱的年头,江湖之中互相争执杀死个把人是家常便饭,私下赔些银钱便可了事。但那几个渔民的家人听闻四海帮帮主龙阔海是侠义之人,公正无私,在东海一带赫赫威名。便将此事告到了龙阔海哪里,龙阔海一听,知那名帮众触犯了帮规中“不可恃强凌弱”一条,当即命将那名帮众抓来,召开大会进行公审,并邀请了附近渔村的渔民都来参加,那名帮众在帮中二十余年,也立过不少功劳,也不是要有意杀死渔民。其时帮中不少人替他求情,那名帮众也表示愿意为死者披麻戴孝,请救赎罪,并愿多赔银子,给死者、伤者家人。龙阔海为了还渔民一个公道,更为了正规肃纪,最终还是将那帮众当众斩首,并亲自向渔民家人赔礼致歉,又赔了几个渔民一大笔恤银。龙阔海此举,顿时传遍整个江湖,自此四海帮帮众个个收敛骄矜之气,无不循规蹈矩,正派行事。江湖中人对四海帮也是尊敬有加,四海帮因此日益兴隆,不断发展壮大,在江湖中地位越来越高。所以众人现在听龙阔海说到“本帮人人凛遵帮规,若有违反,定会严惩不饶”这话时,都无不认同。

龙阔海继续说道:“五湖、四海两帮兄弟都是在水上讨生计,本属一家,几年前,姚帮主提议五湖、四海两帮合并,也无不可。可当时我对姚帮主说:‘四海帮几千兄弟,偌大事情,龙某虽为帮主,也不能一个人说了便算,还需征求众兄弟的意见,待与帮中兄弟商议后再予答复。’不料我此言方出,姚帮主便恼羞成怒,说我四海帮近年来有几分薄名,便瞧不起五湖帮,不给五湖帮兄弟面子。我欲待解释,姚帮主早拂袖而出,率随从愤愤而去,走时并扬言,有朝一日定要我好看。当时我见姚帮主正在气头之上,便是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也就未放在心上。后来忙于帮中诸般杂事,便将这事忘记了。直到七天前,我突然接到姚帮主请柬和一封书信,声称要庆贺自己五十岁寿诞。寿宴却要设在东海七十里处的船上。”

船上诸人听到这里,均想到:“怎么姚南湖寿宴竟会设在四海帮的地盘之内,他此举却是为何?”姚南湖当五湖帮帮主多年,从不做寿,这是全帮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现下五湖帮听他做五十寿诞,均觉得奇怪,想知道个究竟。龙阔海顿得一顿,接着说道:“当时我接到请柬,也感到奇怪。东海一带向来是我四海帮的地盘,缘何姚南湖会到我地盘上来做寿,这事于理不合,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又打开信一看,信上这样写道:

阔海兄台鉴:

弟今年已五十春秋,想想光阴快如白驹过隙,转瞬你我皆垂垂老矣,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难堪回首。弟欲乘此良机,借兄宝地一用,邀约三五个知己良朋,在东海与诸兄饮酒赏月,借此化解心中郁结,岂不快哉?弟现今身患重疾,已入膏肓,命不久矣,四海、五湖两帮各为其利,近年来,时有摩擦,虽无深仇大恨,但两帮兄弟却心存芥蒂,弟时日无多,想在有生之日尽己所能,化解两帮宿怨,使两帮亲如一家,情如兄弟,共为发展。此是弟唯一心愿,还望兄成全,不胜感切之至。

姚南湖上

龙阔海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高声说道:“这正是姓姚的写给龙某的书信。我与他相识多年,他的字迹自是识得,想必五湖帮中有许多兄弟也是识得的。”说完同样将信打开遍示众人,五湖帮帮众当中大多见过姚南湖字迹,有几人接了过来,一看之下,见字迹柔媚娟秀,似女子手书,恰是姚南湖亲笔,信上的时期正是七日之前,原来姚南湖的字体较独特,正是这种独特,使得更容易辨认。五湖帮有人一旦证实确是帮主所写书信,便议论纷纷起来:“帮主什么时候得了绝症,如何从未听人提及过?莫非是刚刚染上?”

龙阔海将书信收回重又塞入怀中,又接着说道:“我见他信上语辞谦卑,又说自己身患重病,便寻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两帮虽有嫌隙,也不过是些小事,他既想借机化解两帮恩怨,不如便成全他。当下便回了书信,应了他的邀约和请求。不料这正是姓姚的诱我上当的奸计。我素知他狡诈多变,始终放心不下,故只带了女儿、四个徒弟及二百多名帮众,开一艘大船前往,并与帮中其他人作了交待。我们到了所约地点,见一艘船孤零零停在海上,姚南湖正立在船头相迎。我们见只有一艘船,提防之心便去了大半,待上得五湖帮之船,并没有见邀请的其他朋友。我心中犯疑,便出言询问,不料姚南湖回答说所邀朋友均有要事无法前来。说罢,便携了我一起进入舱中。进入舱中,早有酒菜摆上桌来。坐下后,姚南湖将酒倒满,说道:‘阔海兄,今天你我兄弟的好日子,咱们不醉不休。’说完便一口而尽。他见我尚有迟疑,便说道:‘阔海兄英雄一世,莫非还怕我酒中有毒不成?’他这一激将,倒不由得我不喝了,但陪我同行的人预先已经商量好谁也不能喝酒。”

“一连喝了两杯,我感觉没有任何不妥,待喝到第三杯上,我便感觉头微微发晕,胸口隐隐作痛。我龙某人酒量不敢说千杯不倒,但十斤八斤的量是有的,可不会如此不济,但我明明眼睁睁盯着姓姚的开酒、斟酒,酒我也偷偷用银针验过,并没有下毒,莫是喝起来后,他才找机会下毒,我却丝毫未觉?我明知已经中毒,表面上却不露出声色。姓姚的面上果然露出诧异的神色,我忽然将桌子翻,抬手一掌击了过去,骂道:‘卑鄙小人,竟敢佯称身患绝症骗算于我。’他轻轻避开,笑道:‘你已经中了我的‘三杯仙’之毒,前两杯自是没事,到得第三杯上,便会逐渐手脚瘫软,功力丧失,此时你的功力已经失了大半,即便给你打上一掌,也无关紧要。’那‘三杯仙’却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迷药,无色无味,故一般根本不可能验得出来,猜想是姓姚的一时半会并不想取我性命,只是想将我迷倒。我问道:‘我们喝的是同一壶酒,为何你却没事?’姓姚的阴笑道:‘你真是老糊涂了,我预先便服了解药,怎么会有事?’我心中一怒,差点跌倒在地。站在我身后的女儿及几个徒弟早扑了过去,有的扑向姚南湖,有的抢向门口。姚南湖闪身避向门外,哈哈笑道:‘你们今天还想走吗?’话音落处,早冲进来数十人,将我师徒包围起来。姚南湖那厮说道:‘龙阔海,你若依从我,将四海五湖两帮合并为江海帮,奉我为帮主,一切听我号令,我便饶了你等的性命,要不然,我定将四海帮夷为平地。’我说道:‘你想当帮主,壮大祖宗基业,原属好事,我依你就是,你又何必使此卑鄙下流的手段,也不怕江湖中人耻笑!’那姓姚的笑道:‘两帮合不合并倒在其次,其实重要的是另一件事,只要你听我号令,这件事办妥了,于两帮兄弟都有大大的好处。’我问道:‘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姓姚的道:‘三年前,那蒙古国派使者来劝降于我,并要求我与蒙古军里应外合,从海路合攻大宋,并说如若成功,我便是蒙古的功臣,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但闻听四海帮声日益隆,又主导海路,会成为蒙古从海上入宋的极大障碍。蒙古使者要求将四海帮也一起劝降。我当时提出合并,主要就是为了此事,不料你当时态度坚拒,毫无回旋余地,后来我又找你商讨多次,你总找籍口避而不见,今日我采取如此手段,也是出于无奈,你也不要怪我。一个月前,蒙古又遣使者来到,说大宋不久便会成为蒙古所灭,现在只要你点头两帮合并,并一切听我号令,稍助一臂之力,此事定能成功。到时候两帮兄弟随我二人共享富贵,岂不两全其美?”

“姓姚的说到这里,我早义愤填膺,一个人卖国求荣,竟然脸不红心不跳,毫无廉耻之心,我一口吐沫吐了过去,正吐在他脸上,骂道:‘呸,幸喜我早有先见之明,发现你另有图谋,才未答应两帮合并。你要我助纣为虐,当汉奸亡国奴,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吧,干脆现在将我一刀杀了。’”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都道:“男人大丈夫,理当如此,这才是真英雄行径。”五湖帮的帮众大多也皆为良善之辈,心系大宋存亡,此时听得龙阔海义正辞严,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相比之下,又觉姚南湖行事卑劣,让人羞惭。

又听龙阔海接着说道:“我吐了他一脸的吐沫,姓姚的竟然毫不生气,用衣袖将脸擦抹干净,笑道:‘大宋气数将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皇上昏庸无道,朝中尽是奸险小人,忠臣良将皆遭贬斥,不值得为他卖命。今天如你答应合作,功成后,我会禀明蒙古皇帝,记你首功,如若不然,待蒙古大军一到,你们便死无葬身之地。’我不容他说完,便又一掌击去,双方便动起手来,姓姚的高声说道:‘不要伤了龙老儿的性命,要捉活的。其余人等,如若不降的话,尽可全部杀了。’这时我几个徒弟和女儿已和五湖帮的人混战起来。我虽然功力失了大半,但尚可自保。幸喜之前为防有诈,我们早作了准备,发觉事机不对,早有人将暗号放了出去。我们大船上的人听到暗号响声,立即赶过来援救,两方经过了一声混战,我帮死伤了数十人,才将姓姚的摆脱,回到了船中,姓姚的也真阴险毒辣,原来他早已经埋伏好数十船只在附近海域,并截断了我们的归路,不得已,我们只好驾驶大船向深海中逃亡,好在我们长年在海上谋生计,对海上风云变幻的了解和航海的技术自是要比五湖帮高上一筹。因此,借着对大海熟悉的优势,我们终于摆脱了五湖帮的围剿,但在逃亡的过程中,又有十多位兄弟受了伤。”

“可这姓姚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在海上穷追不舍,一直追了我们六天六夜,终于在我们粮食和清水将罄之际,在此处追上了我们。”龙阔海说到这里,厉声对姚南湖说道:“姓姚的,如若你真是为两帮发展壮大着想,两帮合并后由你统一领袖又有何妨,即便我姓龙的身为副手,供你驱使,也是心甘情愿,可是你却私自与蒙古约定,要率两帮上万兄弟一同投降蒙古,以此换取你的锦绣前程,我呸,你想将通蒙之事嫁祸于我,激起众怒,借帮中兄弟之手为难于我,到底是谁通敌卖国?现下便请两帮兄弟来评评理。”

龙阔海此言一出,又引起了轩然大波,船上众人又纷纷喧闹起来。

姚南湖面不改色,仰天打了哈哈,拊掌说道:“好,好,编的好一段故事,龙老儿,你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哈哈。不过,凡事都要讲真凭实据,单凭一张利嘴,就是讲得天花乱坠,也不过自欺欺人而也。我如今有你通敌卖国的人证物证,而你有什么凭证?如若你不通敌卖国,缘何你宝贝徒弟又会指证于你?”

姚南湖这一问,戳到了龙阔海的软肋,一怔之下,竟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姚南湖冷笑道:“你卖国求荣,以致搞得众叛亲离,就连你徒弟也要指证你,你还有何话说?”龙阔海被他这一逼问,突然怒火中烧,说道:“谁知道这畜生为何要诬陷于我,姓姚的,是不是你在背后威胁利诱,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逼他如此?”姚南湖哼了一声,说道:“嘴长在他身上,莫你没做过,谁又能逼他来着,适才你徒弟指证于你,这是众兄弟亲闻亲见,并非姚某编排,而你口口声声喊自己冤枉,你当在场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其时蒙古正攻打大宋正剧,蒙军连番攻破宋朝城池,所到之处,烧杀抢掳,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因此宋人对蒙古人恨之入骨,对通蒙的汉人更加痛恨,如今见龙阔海通敌一事证据确凿,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斥骂不休,大骂龙阔海道貌岸然,假仁假义,实是卖国求荣的小人,有人高叫要将其碎尸万段。姚南湖见形势对己大好,便乘势煽风点火,高声说道:“众兄弟稍安勿躁,好在这事发现得早,并未铸成祸患,不过龙老儿其心可诛,看在他近年来也为江南一带百姓做了些好事的份上,只要他束手就擒,我们或可留他个全尸,但若他还要执迷不悟,便连同他帮中之人一概杀无赦。各位以为如何?”众人见他揭破了龙阔海的所谓叛国阴谋,算是为大宋立下奇功,此时便唯他马首是瞻。听得他如此提议,当然轰然响应。

姚南海起初本想将龙阔海生擒,逼他就范,让四海帮听己号令。如今见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便想杀人灭口,借机将四海帮吞了。他话音未落,便有身边的一批亲信抽出兵器,扑了上去。此时,大船上四海帮帮众约有两百余人,除去死伤三、四十人外,余者均可厮杀。但五湖帮包括周围三十余只船上的帮众约共有近两千人,双方力量悬殊,五湖帮帮众大多都是奉命而来,之前对事实真相一概不清。听得方才龙、阔两人各执一词,互持理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然姚南湖人证物证俱全,又感觉好象有许多不妥之处,难以让人心服,但一时又想不明白,孰是孰非,一时难以定论,所以除却上了四海帮大船的百余人对姚南湖唯命是从外,周围船上之人一时都犹豫不决,呈观望状态。要知姚南湖在帮中独断专行,见利忘义,处事不公,帮中多有不服者。近年来,更与副帮主程啸风关系合僵化,势如水火。这些帮众中,却有一半是倒向程啸风的,程啸风不知因何事未来,故而这些帮众都举棋不定,都在寻思:“到底该不该诛杀四海帮帮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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