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丹心醒来时,睁眼看到蚊帐顶补了一大个补丁,只觉全身酸软,骨头架如散了一散,不由得低哼了一声。只听一个惊喜的声音道:“丹心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来了!”是龙圆圆喜极而泣的声音。颜丹心挣扎着想要起身,龙圆圆忙将他扶了靠在床头。然后扭头对门外大叫道:“秦姐姐,丹心哥哥醒了!”秦雪应了一声,推开门冲了进来,红着眼圈道:“丹哥,你……你醒来太好了,谢天谢地!”颜丹心见两人眼眶红肿,容颜憔悴,心想:“她们为了我,可吃了不少苦!”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儿,还有战争结束了么,大宋是不是胜了?义父怎么样了,还有梁大哥呢?”他一连串问了许多的问题,似乎要将所有的问题一次性问完。龙圆圆道:“丹心哥哥,你不记得船上的事了?”颜丹心仰着头想了一会,说道:“我只记得刚要去毁炮,不料背心猛然痛了一下,便掉入海中,对了,我还听到梁大哥的喝声,还有你和雪儿的叫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雪道:“当时我们一群人奔向船头便要去毁炮,你和梁大哥在最前面,我和圆圆在最后,突然间听到梁大哥一声大喝,接着便看见你掉到了海中,梁大哥随后也掉到海中,我和圆圆见你突然坠海,来不及多想,便一齐跃进海中救你。幸好老天可怜,我们跳入海中离你不远,你被海水卷了十多丈远,圆圆水性好,游到你身边,将你救到一只小船上,然后想再去救梁大哥,谁知他已经被海水冲得不见了影子。我们真是没用,救不了他!”说着便哭了起来。颜丹心沉默半晌,问道:“船上的其他人呢,黄副盟主、丐帮吴帮主他们呢?”秦雪和龙圆圆同时摇了摇头。颜丹心又问道:“义父还有大宋的船队呢?”秦雪和龙圆圆都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回答。颜丹心呆呆地盯着蚊帐顶的破补丁,嘶声道:“我知道了。”龙圆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丹心哥哥,一切都完了,都完了!”颜丹心道:“雪儿,你告诉我战争结局如何。”秦雪抹了抹泪,将元军破船,少帝跳海,众大臣、兵士纷纷跟随殉国的事情说了,最后道:“爷爷和其他毁炮的英雄都牺牲了。”颜丹心眼泪从眼角慢慢流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颤声问道:“义父呢,他是不是也殉国了。”秦雪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当时情势太混乱,听说文大人一直拼死力战,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生死。”颜丹心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何在此?”秦雪道:“这是海边一个渔村,名叫梨花村,当时我和圆圆将你救上了小舟,混乱之中,觅路乱钻,顺流而走,不知不觉到了这个小渔村,刚好碰到一个老渔民,得知我们是抗元的义士,便将我们搭救上来,这是他的家。丹哥,你受了重伤,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颜丹心满心疑惑,自语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掉入海中,好象后背被人打了一下,是不是有人在后面偷袭我?”龙圆圆道:“丹心哥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伤,什么也不要想!”说着将颜丹心扶了躺下。颜丹心睁大双眼呆呆看着床顶破蚊帐的补丁,眼珠一转不转。
颜丹心自出道以来,崖山之战的失败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一日之间,大宋亡了,昔日的朋友兄弟几乎全部在战争中死去,他的雄心壮志和满腔抱负一天之间便全部土崩瓦解,他觉得没有任何希望、没有理想,活着便如行尸走肉一般。秦雪、龙圆圆的精心照顾和细致入微的宽慰,才令他压抑得麻木了的神经渐渐地复苏过来,这天中午,忽然听到颜丹心的房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秦雪和龙圆圆大惊,冲进房中,见颜丹心高仰着头,张大了嘴,扯开喉咙,象个孩子一般,放声痛哭。龙圆圆想要去劝慰,秦雪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道:“让他哭吧,哭出来病就好了!”两人便守在房门口,看着颜丹心泪水倾盆而下,哭得痛快淋漓,哭得肆无忌惮。颜丹心足足哭了半炷香的时间,哭声才慢慢小了下来,嗓音也沙哑了。秦雪倒了一杯水,走近前去,柔声说道:“丹哥,你喝点水吧!”颜丹心止住哭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抬袖抹了抹脸了的泪水,说道:“雪儿,我肚子好饿。”龙圆圆大喜道:“你终于开口说话了。你饿,我马上给准备饭菜。”说着向灶房跑去。不多时,龙圆圆将饭菜抬了进来,颜丹心一连吃了三大碗饭,又喝了两碗鱼汤,这才不吃。饭罢,颜丹心说道:“雪儿、圆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也委屈你们了。我躺了这么久,很想出去走走!”秦龙二人喜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们陪你。”龙圆圆打了盆水来,给颜丹心梳洗,颜丹心梳洗过后,换了衣服,三人一同走出房来,信步来到海边。这时正是黄昏,冬日的斜阳照射在海面上,发出万点鳞光,海面上只有几点轻帆,是打渔晚归的村民。海面上一片平静,谁会想得到,不足一月之前,这片海面上曾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决定一个王朝生死存亡的战争。颜丹心看着海面上慢慢下沉的夕阳,不由得又想起了秦一鸥、梁飞龙、碧痕、洪大鹰、任鹏飞等等昔日的兄弟朋友,想起大宋从此覆灭,江山易主,壮志难酬,想起文天祥多半已遇不幸,不由得又是悲从中来。秦雪知他触景生情,于是随口吟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天冷,丹哥,我们还是回去吧!”颜丹心点了点头,三人慢慢踅回房中。
颜丹心病了这多日子,现已经基本痊愈,可这一个月来,功夫已经拉下了。当晚,颜丹心便开始练功,引气导息,将“无为心法”又再默记了一遍,引气归元,从“任脉”、“督脉”缓缓走了一个大周天,他病体初癒,身体尚还虚弱,不敢操之过急,当晚只用功一、两个时夺,便既停止。第二晚接着再练,如引循序渐进,功力一日强似一日,一个星期过后,功力已经恢复了八、九成,精神旺健,又回到了以前神采奕奕的状态。这天中午,吃过午饭,三人正在房中闲谈。这时,老渔民推门进来,叫道:“公子、小姐,大喜,大喜。”颜丹心笑道:“老伯,喜从何来?”老渔民道:“今天早上,我到镇上卖鱼,在镇上的小茶馆里,听到有人说文大人还没有死,当时他与鞑子战到最后,刚要拔剑自杀,却被鞑子将他的剑打落,然后俘虏到大都去了。”这意外之喜当真是非同小可,颜丹心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颤声问道:“老伯,义父当真还在人世,这消息可曾确实?”老渔民道:“这我不知道,不过镇上的人都这么流传的。”颜丹心搓着双手,激动地在房中走来走去,说道:“义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秦雪、龙圆圆也异常激动。秦雪道:“只要文大人在,大宋便还有希望。”颜丹心说道:“义父被鞑子抓走,以义父的名望地位,鞑子不会杀他。我要立刻到大都将他救出,然后再图召集兵马抗元。”龙圆圆道:“丹心哥哥,可你的身体……”。颜丹心哈哈一笑,握拳在虚空打了两拳,只听拳风呼呼,说道:“我的身体早已经痊愈,功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还为我担心。”秦雪道:“既然如此,丹心哥哥,事不宜迟,估摸着文大人早已经到了大都。要救须得趁早。”颜丹心道:“好,我们这就收拾上路。”当下几人收拾了行囊,告别了那对渔民老夫妇。便到镇上买马,时逢战乱,民间马匹很少,搜罗了半日,才勉强买到三匹,三人上路向北而行,直奔大都。
文天祥在战船上被俘,那百夫长问明他便是宋朝丞相、太保文天祥,大喜过望,心想又可以领到不少封赏。命人将他绑了,押回元营,伯颜得知文天祥再度被俘,便命部属均要以礼相待,过了数日,将将文天祥关在囚车中,随大军一同押回大都,交由忽必烈陛下发落。文天祥寻思少帝已亡,众臣尽皆殉国,实是生无可恋,于是在路上绝食,不吃饭不喝水,起初元兵并不在意,待到了第七天上,文天祥饿得奄奄一息,这才慌了,忙向伯颜报告,伯颜命人强行灌食灌水,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到了大都后,忽必烈得到伯颜禀报,他钦慕文天祥声名气节,命人好生看待,将他安置在国宾馆舍内,有四五名人员侍奉,每人都是好酒好食,馆舍中陈设极为华丽奢华,将文天祥作为上宾来款待。文天祥并不为之所动,思念少帝大宋,常常泪流满面,整天整夜不眠不休,一直坐待天亮。忽必烈得报,又命将其移送兵马司,令士卒监守他。过了十余日,忽必烈派人对文天祥劝降,文天祥淡然一笑,说道:“你们别浪费口舌了,文某但求一死!”说完后便闭上又眼,对劝降者再不理睬。劝降者无法,只得回去禀报忽必烈。忽必烈思考数日,于是下了道圣旨,意思是文天祥若愿降的话,可封其为右丞相,与宋朝官阶相等。待元官宣完圣旨,对文天祥说道:“文大人,陛下如此待你,当朝无二,你应感恩戴德,效忠陛下,还不跪下领旨谢恩,文天祥昂然答道:“文某跪天跪地跪君主,跪祖跪师跪父母,可就是不跪元朝皇帝。再说天祥深受宋朝的恩德,身为宰相,哪能侍奉二姓,要杀便杀,勿需多言。”元官无法,只得回禀忽必烈,忽必烈被文天祥的忠心和坚贞所打动,叹道:“真是世之少有之忠臣义士,要是我大元有如此忠臣,何愁来兴旺发达。”心中非但不怪罪于他,反而更坚定了要将他拉拢过来的决心。过了几天,忽必烈又泒南宋降将张弘范再去邓降,张弘范来到狱中,对文天祥说:“宋已亡,丞相要想尽忠也没有地方可尽了。就算是杀身成仁,也没有人把这事写进丹青。丞相如愿转为效力大元,一定会受到重用的!”文天祥含泪悲愤地说:“国亡而臣不能救,这已经是最大的罪过了,如何还敢怀有二心!你身为大宋臣子,自己也降也就罢了,还要来劝我降元,脸皮之厚,有如长城,你将来死后如何有颜面去见你的列祖列宗。”张弘范被骂得张口结舌,无地自容,只得悻悻而归。
接着忽必烈又泒大宋降臣留梦炎来劝说。留梦炎是在元军围攻临安的时候,偷偷离朝逃跑的,不久就投降了元朝。留梦炎和文天祥有很有相似之处,都曾中状元,都做到了宰相。留梦炎来到狱中,对文天祥说:“天祥兄,之前圣上及太后都投降了大元,而你却还有苦苦抗战,这为的是什么啊!”文天祥瞟了他一眼,说道:“有些事,你当然永远不会明白,国家譬如父母,救国如救父母。父母有病,即使难以医治,儿子还是要全力抢救!”留梦炎无言以对,过了片刻又才说道:“之前抗战我尚可理解,可如今今大宋已亡,天下尽归元朝。你一人苦苦坚持,有什么意思?草木尽管还是赵氏草木,日月却已是大汗的日月了!”文天祥穿着宋朝朝服,面南而坐,啐了留梦炎一口道:“您身为大宋重臣而卖国,身为衢州百姓而卖家,身为汉人而卖节,你有何面目和我这说这番话!”留梦炎满脸通红,呐呐地说:“我一番好意,你为什么血口喷人……”文天祥冷笑一声,眼光中满是鄙夷之意,留梦炎面红耳赤,羞惭而退。
伯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忽必烈说道:“陛下,这文天祥既然是个大的忠臣,那么命降帝宋恭帝去劝降必奏奇效!“忽必烈大喜,说道:“卿想得好计谋,文天祥素以忠义自诩,如若他不听降帝之劝,那便是不忠,岂不自废名节。”当下派宋恭帝赵显来劝降。赵显在忽必烈的威逼之下,只得来到狱中,文天祥一眼见到赵显,已然知道他的用意,不等他说话,就走到他面前,让他向南而站,自己面北跪下来。连连磕头道:“臣文天祥参见圣驾!圣驾请回!”说着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连声说“圣驾请回!”此情此景,赵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长叹一声,最后默默地来,还就默默地回去了。
忽必烈闻听文天祥的种种忠义行为,对他的欣赏更加浓厚,并且发自内心。这一日,他和伯颜谈论起文天祥的节操,伯颜道:“陛下,文天祥这个人既忠且孝,并且顾念亲情,实在不行,用他的亲属来威胁于他,想必他会顾念在妻女的份上,应降也不一定。”忽必烈感到此举虽不光明正大,也不是人君所为,但为了得到文天祥这一个千古奇人,也只得行此举了。得到了忽必烈的同意,伯颜泒了三百飞骑星变夜兼程赶到文天祥的江西庐州老家,将文天祥妻子和女儿尽数捉来,押到大都。并威逼文天祥女儿写了一封信,并将此信拿到狱中给文天祥看,文天祥展开信个人回复,才知道他的两个女儿被俘在大都宫中为奴。他本有二子六女,但在残酷的抗元斗争中死来只剩下两个。文天祥在低矮潮湿的土牢里读着女儿的信,肝肠寸断。他明白,这是忽必烈向他暗示,只要投降,骨肉就能团聚,还能过上好日子。他热泪长流,仰天叹道:“孩子啊,就算爹对不起你们了,原谅我吧!”然后强忍痛苦,不给女儿回信,只给妹妹写信道:“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已至此,于义当死。可令柳女、环女好好做人,为父管不得。泪下哽咽,哽咽!”
忽必烈思之再三,最后使出了杀手锏,派了伯颜前来劝降。伯颜把文天祥从大牢中提出来,他坐于椅上,看着文天祥说道:“文天祥,你被我两度俘虏,是我手下败将,你有何话要说?”文天祥冷笑道:“天不假福,时不予我,一切都是天意!”伯颜又道:“败军之将,见了我如何不跪?”文天祥道:“连你们皇帝忽必烈降旨我尚且不跪,莫非你比忽必烈还高贵?”伯颜恼道:“你强辞夺理。”命两旁士兵:“给我将他按住下跪!”两旁数名士兵得令上前按住文天祥的头,强迫跪下。文天祥拼命挣扎,坚决不从,大叫道:“天下事有兴废,我忠于宋室,绝不屈服,自求速死!”伯颜想和他辩论一番,便说道:“你弃德祐皇帝,另立二王,如何是忠臣?”文天祥正色道:“德祐失国,另立二王,是为国家考虑,我如何不是忠臣?”伯颜又说:“你说为国家考虑,你另立二王,国家保住了吗?”文天祥说:“国家虽没能保住,但臣子尽心尽力是他的本分。国家既灭,臣子不该苟活。休得多言,惟求一死!”伯颜瞠目结舌,自知忠义不如文天祥,舌辨也不如文天祥,只得无功而返。
便在忽必烈泒人轮番上阵劝降文天祥的时候,颜丹心、秦雪、龙圆圆正赶往大都的路上。三人纵马飞驰,所幸一路无事,平平安安便接近大都城,这日三人到了大都城郊,见路边有一个茶铺,便说下了马,进入茶铺之中,茶铺的伙计迎了上来,将马拉在一边喂上草料。三人在靠窗的一张桌上坐了下来。伙计泡上一壶茶来,三人便喝了起来。只听马蹄声响,几名元兵骑马驰来,然后吆喝着下了马,趾高气昂地走进茶铺中,拣了正中一张桌子坐了,其中一个“啪”地一拍桌子,骂道:“奶奶的,没见到爷爷们进来吗,还不将好茶给我沏上来。”茶铺中的伙计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问道:“请…请问几位兵爷要喝点什么茶?”一个元兵道:“你奶奶的,将最好的茶泡上一壶,啰嗦个什么?”伙计唯唯喏喏地到了灶边冲茶。只听一个元兵道:“我说,那公主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出家当尼姑?”颜丹心闻听心中一震:“公主出家,莫非是察伦。”转念一想:“忽必烈有十多个公主,他所说的不一定便是察伦。”又听另一元兵说道:“公主既高贵又漂亮,年纪轻轻,可惜了!”这时一个脸上长了一颗大黑痣的元兵笑道:“你见过公主吗,怎么知道她长得漂亮。”先前的元兵道:“我只是有一次远远见到她从轿中出来,看不甚清,不过人人都说公主漂亮,自然不会错了。”最先开口的那名元兵道:“听说公主在上都是曾经有过一个驸马,是忽必烈陛下亲自许婚的,但后来听说那驸马竟然是个汉人,这门婚事便告吹了。蒙汉不两立,察伦公主大义灭亲,亲自一刀杀了他的汉人驸马。”颜丹心听得果然是察伦出家为尼,心里面突然一阵酸楚,又听得那元兵胡诌察伦大义灭亲一刀杀了自己,心中大怒,突然控制不住,欲起身一掌将他击毙,这时突然有人伸手来按住自己的手背,正是秦雪。几个元兵的谈话秦雪和龙圆圆自然是听得清楚的,秦雪见颜丹心脸色有异,知道他心中所想,忙制止了他。
伙计见茶抬了上来,几名元兵各自倒茶喝了几杯,然后起身扬长而去,茶钱也不付。茶铺老板和伙计不敢张口要账,只得待几人上马走了,才将他们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颜丹心和秦龙二人使了个眼色,说道:“我们也走吧!”龙圆圆丢了几块散碎银两在桌上,作为茶资,几人出了茶铺,上了马,颜丹心一马当先,便向几名元兵追了上去。三人追出两、三里路,便远远见到几名元兵,颜丹心一扬马鞭,赶到了几人前头,将马一横,立在大路中间,便拦住了元兵的去路。几名元兵看一个英挺的汉人少年挡住去路,那脸上长了颗黑痣的元兵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竟然挡住去爷爷的去路,快快滚开。”颜丹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有件事要请教几位,请几位下马细谈。”几个元兵对望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道:“你这汉人小子,竟敢指使起你爷爷来了,真是好笑。”脸上长黑痣的元兵喝道:“爷爷还有要紧的事,再不让开我一刀将你劈了。”说着呛啷一声从腰间抽出弯刀,纵马近前,当头一刀向颜丹心劈来。颜丹心大怒,心想这些元兵欺负汉人惯了,杀个汉人便如捏死只蚂蚁般。也不闪避,待元兵的刀距头顶半寸距离时,也不见他身子稍动,那刀便劈空了。那名元兵微感奇怪,只觉眼前一花,头上帽缨便从头顶掉落,再看时,其余同行几名元兵的帽缨也全部掉到了地上,没有人看到颜丹心如何出剑、拔剑、收剑,几个元兵再蠢,也知道今天遇到了高手,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想逃却不敢动。颜丹心冷冷地道:“我不会要你们的命,我只打听一件事。”脸上有痣的元兵战战兢兢地说道:“少侠有什么事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颜丹心道:“你们适才在茶铺里说忽必烈的察伦公主,是不是真的出家了,她在哪个寺庙?”几名元兵道:“千真万确,京城人人都知道这事,大伙都在议论,觉得可惜。”颜丹心道:“她什么时候出的家,在哪座寺庙?”其中一名元兵道:“大约半年左右,是在大都西郊的潭柘寺!”颜丹心问道:“你肯定是在潭柘寺?”那元兵道:“肯定,我表哥曾经在察伦公主身边当过侍卫,他和我说的。”颜丹心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过以后别在我遇到你们欺压汉人百姓,否则,哼。”话音一落,剑光微烁,那几名元兵人人只觉得脸上一辣,每人脸上都多了一条寸余长的淡淡的血痕,却是颜丹心用剑在各人脸上留下的记号。颜丹心将马一侧,喝道:“还不快滚!”几名元兵慌忙扬鞭抽马,飞也似地去了,只恨马脚不多长四条腿。这时秦雪龙圆圆赶了上来,龙圆圆问道:“丹心哥哥,几个鞑子兵说了些什么?”颜丹心道:“我问清了察伦的确出了家,不过她出家的寺庙在西郊潭柘寺,离城好几十里。”说着看了秦雪一眼,欲言又止。秦雪知道他想去见察伦,又怕自己吃醋,便微笑道:“丹哥,我们要去救文大人,只知道他被关在皇城的天牢里,那天牢在皇城何处,皇城不知道有千万间房舍,没有指点的话,便是找个十天半月也难也找到,察伦公主长居宫中,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这一阵言语,既消除了颜丹心的顾忌,又暗示了颜丹心可以找察伦帮忙,颜丹心心道:“好个聪明的雪儿!”便说道:“那我们这便同去潭柘寺。”秦雪道:“我和圆圆又脏又累,我听说大都城有一间有名的迎春客栈,干脆我们先到客栈住下等你,你说好吗,圆圆?”扭头问龙圆圆。龙圆圆道:“我正是此意。”颜丹心道:“也好,你们先到客栈舒舒服服洗个澡,美餐一顿,我办完事立刻便来与你们会合。”说完打马径向西去。
潭柘寺处大都西郊潭柘山麓,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周围有九坐高大的山峰呈马蹄状环护,这九坐山峰从东边数起依次为回龙峰、虎距峰、捧日峰、紫翠峰、集云峰、璎珞峰、架月峰、象王峰和连花峰,九坐山峰宛如九条巨龙拱卫着中间的宝珠峰,颜丹心沿路打探,策马而行,到寺时天色已经黑了,只见一弯冷月斜挂于天空,凄清而寂寞,远远闻得寺庙里的钟声镗镗传来、颜丹心到了寺门前,见寺门宏传高大,气象不凡,许是天黑的缘故,寺门紧闭,不见一人。颜丹心将马拴于寺门东侧的一棵柳树上,刚要上前扣门,转而想道:“我此时进寺,若然问起何事,却不知怎生作答,不如我偷偷进去,相机行事。”言念及此,一提气,双足蹬地,一个凌空,便轻轻松松进了院内。冷月之下,但见院中颇为宽阔,四处是殿宇禅舍,实不知到哪里去寻察伦。他向北穿越了几坐大殿,均黑森森地,偌大的庙宇,竟象无一僧侣,不由得心中纳闷。再穿过一座韦驼殿,突然见东面的一座小殿中隐隐透出灯光,不由得心中一喜,寻思道:“庙中终于有人了。”当下轻轻跃近窗边,斜侧了身子,从窗格往殿里张望。但见一个女尼身穿缁衣,背对着门,殿的正中是一坐巨大的观音像,那女尼跪在观音象面前,口中念着佛经,颜丹心见她虽然身着尼姑服饰,但拖饰不住窈窕身形,婀娜身材,正是察伦背影。颜丹心心中扑通一跳。只听察伦口中颂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颜丹心以前读过佛经,知道她诵的乃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只听她语音平静柔和,但却充满了虔诚,诵了片刻,将一部心经诵颂完毕,察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师姐为何叹气,莫非还有烦心事不成?”颜丹心瞧见一个年轻的女尼侍立于殿的西侧,被帷幔遮住,颜丹心之前并未瞧见。只听察伦道:“我六根未净,实在是有违出家人的训戒,真是罪过。”那女尼又道:“师姐入门时日尚短,不必自责,师父说过,只要勤加修练,终有一日可成正果。”察伦道:“阿弥陀佛,师姝说的是。多谢指点。”那女尼道:“不敢。”察伦站起身来,转过脸来,颜丹心见她脸色苍白,貌有忧色,容颜颇为憔悴,心中忽然有一丝心痛。突然又想起自己和察伦已经情断,并且她已经出家,自己怎可有此不洁之念头,当下举起手来“啪”地打了脸上一下。这一响声立即被庙中两人发觉,那女尼喝道:“外面是谁,鬼鬼祟祟,给我现身?”手一扬,一件东西带着啸声从窗孔中飞射出来,功力确实不弱。颜丹心伸指轻轻一夹,将那物什夹在指中,竟是一根烧得只剩半截的香棍,不禁哑然一笑,心中想道:“想不到这小尼姑竟然也会功夫!”走了过去,推门进入殿中,说道:“在下颜丹心,冒昧打搅,还望小师父恕罪。”说着抱拳施了一礼。那女尼喝道:“深更半夜,一个大男人家,擅闯寺庙,意欲何为?”察伦乍见颜丹心,身形一抖,退了两步。那女尼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肩头,问道:“师姐,你认识他吗?”察伦点了点头。颜丹心道:“察伦,你怎么会出了家,你不能出家的?”察伦全身一震,说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妙严。施主深夜闯寺有何贵干?”颜丹心道:“我此次北上,在途中闻听你出了家,是以便来看看你了。察伦,你正值青春,何苦如此呢?”察伦稳定心神,说道:“贫尼已经方外之人,不劳施主挂心,夜半三更,男女共处,多有不便,施主还是请回吧!”颜丹心心神激动,颤声说道:“察伦,你不要一时意气,你出了家,很多人为你伤心难过,你…你还是回家吧!”激动之下,不由自主近前两步,想要去抓察伦的手,察伦退了两步,执掌道:“阿弥陀佛,神佛面前,还请施主自重!”那女尼上前拦在察伦面前,喝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菩萨面前,竟敢动手动脚,你再不走,我便不客气了。”颜丹心意识到自己失态,道歉道:“方才是颜某失礼,请师太见谅。我和妙严师太本是旧识,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她说,不知能否行个方便?”那女尼看了察伦一眼,察伦点了点头,说道:“妙谛师姝,你先回避一下,我没事的,你放心。”妙谛点了点头,开门走出殿去。
察伦看着妙谛走了出去,然后才对颜丹心说道:“伯丹,你我早已缘尽,你…你还来做什么?”颜丹心默然片刻,说道:“即便你我不能在一起,可也没必出家。你知道出家意味着什么吗?”察伦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其实我出家是尘缘已尽。与你无关。如果说要有原因的话,那就是父皇杀孽过重,作为女儿,我出家是为了替他赎罪,别无其他。”颜丹心道:“你父亲犯下的罪孽,却要你来承担,这不公平。察伦,你还俗吧!”察伦冷笑道:“还俗?是不是我还俗了,你归顺大元,按照十年前的约定和我成亲,做我的驸马,假如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颜丹心一怔,说道:“我和元朝誓不两立,断然不会归顺,再说崖山之战,双方皆死伤惨重,少帝投海自尽,大宋已亡,更死了十数万大宋子民,其中有我的挚友深朋,此等深仇,如何能够化解?”察伦道:“之前我曾劝解过父皇,父皇说他会善待宋朝少帝,可惜最后还是大动干戈,以致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唉,父皇犯下的罪孽,便让我这个女儿来承担吧!伯丹,尘世之间的一切,我也再无眷恋,你我之事,已经是过往的烟云,你…你还是走吧!”说完闭目诵经,不再理会颜丹心。颜丹心见她心意如此坚决,知道无论说什么也是无用。过了一会,颜丹心又道:“察伦,我知道劝也无用,其实此番前来,我还有一事,请你帮忙。”察伦将眼一睁,说道:“施主,我一个出家之人,有何能奈帮人?”颜丹心道:“我义父,也就是大宋的丞相文天祥在崖山之战中被元军俘虏,现今正关于皇城天牢之中,我打算劫狱营救,可皇宫里面地形复杂,天牢的确切位置,还请你指点。”察伦心中一酸,两行清泪顿时流了出来,说道:“我就知道你有事相求,否则你怎会不远万里来劝我还俗!”颜丹心慌了手脚,急忙道:“此次北来,一则为了相救义父,二则也想见你,不料得知你出了家,便到了寺中相见。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真的想见一见你,我更加希望你过得开心快活。”察伦心中这才稍稍舒坦,抹干了泪水,又问道:“和你一起的两位姑娘呢,她们是否一起来了?”颜丹心点头道:“她们是同我一起北上,不过她俩先进了城,没有来潭柘寺。”察伦缓缓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姑娘都很好,希望你们过得平安喜乐,我会在菩萨面前为你们祈福的。你这就走吧!”说着转身面向观音,双手合什,口中诵经不已。颜丹心知道她不愿背叛大元,更不愿背叛父亲忽必烈而相帮营救文天祥,不便再开口相求。伫立良久,抱拳对察伦轻轻地说道:“察伦,我走了,你多多保重。”察伦背心微抖,显然异常激动,但并未回身。颜丹心转身走出了大殿,出了殿来,见妙谛站在殿门一侧。颜丹心对她抱拳施了一礼,妙谛哼了一声,也不还礼,迈步走进了殿中。
颜丹心走出殿来,抬头望天,只见天空淡月疏星,鼻间隐隐传来浓烈的檀香味道。回头看了看察伦诵经的观音大殿,只见灯火依旧,殿门却已关上。想想这一别,也许今生再无相见之时,心中悲凉难过,悄立院中许久,这才长叹一声,转身出寺。刚走出数丈远,只听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妙谛叫道:“姓颜的施主,你站住!”颜丹心止步回身,说道:“师太有何指教?”妙谛跑近前来,递给他一封信,说道:“这是师姐命我交给你的。”颜丹心喜道:“多谢师太!”妙谛也不答言,将信往他手中一塞,转身奔入殿中。颜丹心将信抽出,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句诗,诗道:“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颜丹心知道这是一首唐代歌谣《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中的四句,表明了两个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厮守的无奈与辛酸。翻转信的背面一看,见曲曲折折标明了皇宫之内的地形及天牢所在位置及道路。颜丹心心想:“察伦虽然出家,却终不负我,是我负她。”又将那四句诗再读了几遍,回想起两人二十余年情谊,再看了一眼察伦所在观音殿,窗棱中发出凄清而淡弱的光芒,想想此生不能再见,而察伦贵为公主,余生却要在这寺庙之中,长伴古佛清灯,是何等孤独寂寞,心中不由得阵阵酸楚难过,不敢再作逗留,一转身一提气,奔到寺庙墙边,一跃出寺,找到坐骑所在,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飞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那马长嘶一声,奋蹄往京城方向驰去。颜丹心赶到大都城找到迎春客栈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便和秦龙二人商议营救文天祥的计划,三人凑在灯下,颜丹心将那地图展开,部署了如何进入天牢中营救文天祥,三人将地图中所绘道路记得熟了,这才各自休息。
第二天到了正午,颜丹心三人便短装结束,携了武器,径往皇宫而来。忽必烈自迁都大都以来,便大兴土木,大都地本宽广,本较上都繁华富庶得多,几年下来,大都已经颇具规模,高屋华栋,人流如织。三人到了皇城的僻静之处,飞身上了墙头。三人原本打算晚上再来救文天祥,但又想到皇宫地形复杂,晚上更难以辩认路径,不小心走错了,可能便南辕北辙,绕几天找不到天牢所在。三人到了皇城之中,但见皇宫重重叠叠,不知有几千间房屋,尽是朱梁画栋,雕栏玉砌。按照图中所载,颜丹心在前引路,好在皇城内宽阔异常,要避开巡逻的武士,并非难事。三人左藏右闪,迂回前行,不多时,慢慢接近了天牢所在。不多时,找到了天牢所在,三人藏身拐角之处,远远望去,只见天牢门口门禁木严,有八名武士把守在门口,分成两列,手执兵刃,肃然而立。颜丹心低声道:“我上去将几人制服后,你们再跟上来。”秦雪、龙圆圆点了点头。颜丹心身形一晃,窜一前去,几名守卫见有个人影倏然来到,刚要开口喝斥,有的扬起手中兵刃刚要砍杀,口刚张开还来不及出声,手刚抬起,兵刃只砍到三之一,颜丹心闪电般窜入,伸出手指,鬼魅般刹时间但点了八人的穴道。秦雪二人见颜丹心已经得手,急忙跟了过来。三人进入天牢大门,颜丹心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走了数丈后,便有一条长长甬道,甬道两边都战了守卫,颜丹心一指一个,全部将他们穴道封了。那甬道有估摸有十余丈多,然后便沿着石阶折而向下,下了上百级石阶,然后又是一道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均为把守的狱卒,但遇到颜丹心这等高手,便形同虚设了。颜丹心一路走来,一路点穴,将“无为神功”中的点穴绝技“无为指穴“发挥到了极致,不伤一人,不过抬指之间,守护天牢的武士变得如同木雕泥塑,无一丝还击之力。三人又在甬道上走了十余丈,见前面一间牢房中微微透出亮光,奔近一看,见一人身穿囚服正盘膝坐在稻草之上,脸孔向墙。颜丹心看背影便知是文天祥。激动之下,叫道:”义父,我是丹心,救你来了!”文天祥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三人,脸上微微露出喜色,说道:“丹儿,是你们来了!”颜丹心抽出赤子剑,挥剑一斩,牢门栅栏上的铁链应声而落,颜丹心推开牢门进去,秦雪、龙圆圆随后跟进。颜丹心跪在文天祥面前,磕头道:“义父,孩儿相救来迟,请你恕罪,这些时日你受苦了。我们这就走吧!”文天祥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将颜丹心扶了站起,说道:“为难你们了,三番五次舍命前来相救。其实这段时间我常常想起你,为你们的安危担危,如今见到你们安然无恙,我便安心了。”颜丹心道:“义父,牢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救你杀出,然后再作细谈。”秦雪道:“文大人,我们快走吧!”龙圆圆急道:“鞑子很快便会来拦截,丹心哥哥,你背了大人,我在前开路,秦姐姐护在后面。”颜丹心伏下身来,说道:“请让孩儿背义父出去。”岂料文天祥微微摇头,说道:“丹儿,两位姑娘,你们速速离开,我是不会走的。”三人大惊,颜丹心急道:“义父,这又是为何?”文天祥道:“我决心以死明志,以身殉国!”颜丹心道:“义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你老人家在,足可再聚人马,我亦可召集江湖中人,再行抗元大计,以图东山再起。”文天祥望着墙上挂着的油灯,轻叹一声,说道:“少帝已亡,大宋现在已经尽归夷狄之手,以以往十万大军之力,尚且惨败,而后要图东山再起,真是谈何容易,再说,数十年来,我大宋百姓饱受征战之苦,尝尽兵燹之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苦不堪言,就让他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吧!”颜丹心泣道:“义父,既便不图复国,您终不能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受罪,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找个清静的地方,过自己的太平日子也好。”秦雪、龙圆圆也不住劝解。文天祥摇了摇头,说道:“古人有道:‘杀人成仁,舍身取义。我文天祥一辈子对大宋忠心耿耿,现在便是体现我忠贞之时,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如此一来,我一世忠名,岂不付诸流水?丹儿,你们成全为父吧!”颜丹心热泪长流,叫道:“义父啊!”文天祥笑道:“我和你父亲义结金兰,可惜份浅缘溥,只有一日相交,时间虽短,便一见如故,今后我到了地下,便可以和他痛痛快快快喝酒聊天,畅谈家国大事,岂不快哉!”这时隐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传来,想来是元兵已经发现有人闯入天牢劫人,于是调动了大批人手前来截杀。龙圆圆道:“文大人,丹心哥哥,鞑子兵很快便杀到,快作决断吧!”只听脚步声和叫嚷声越来越近。文天祥道:“丹儿,言尽于此,你们走吧!你忠肝义胆,当年弃暗投明,放弃荣华富贵,回归大宋,谁人不知。这几年来,更为抗击蒙古,复我大宋山河,奔走江湖之间,数番死里逃生,付出可谓多矣,你的所举,上不愧天,下不愧地,远不辱没祖先,近可告慰双亲,之后也不必再为复国之事操心。你和两位姑娘,回去好好过清静日子吧!”秦雪和龙圆圆也跪了下来,颜丹心放声大哭。文天祥柔声道:“傻小子,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还是大宋武林盟主,让你的下属看到成什么话?”话罢俯身慢慢将三人一一扶起。此时大批的元兵已经奔到了甬道,凌乱所脚步声越为越清晰,离牢房不过十数丈远,情势异常危急。文天祥突然一张嘴,咬破食指,鲜血长流,颜丹心惊道:“义父,你这是……?“话未说完,见文天祥抬起食指,在粉白的墙壁迅速游走,片刻之间写下了一首诗,只见他写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颜丹心读到最后两句,忽然间明白了文天祥心迹。文天祥看了看三人,说道:“人皆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为国而死,可谓重于泰山,这是义父毕生之宏愿。为何当年我要为你取名丹心。丹儿,你现下明白了吧!”颜丹心点了点头,和秦雪、龙圆圆齐齐跪下,恭恭敬敬地向文天祥叩了三个头,颜丹心哽声道:“就此拜别义父,义父保重!”文天祥扭转了头,将手轻轻一挥,颤声说道:“你们……去吧!”这时数十名元兵已经杀到了牢门前,三人一跃而起,龙圆圆挥剑刺翻了两人,颜丹心、秦雪也挥剑杀出牢房。一时间狭窄的甬道中兵刃之声大作,惨叫之声宏起。
颜丹心心中愤懑已极,将满腔怒火发泄到这些元兵身上,下手更不容情,剑光起身,元兵尸横遍地,将窄窄的甬道堵塞了,三人踩踏着元兵尸身,一路杀出天窂,闻讯而来的元兵,全部成了颜丹心手中赤子剑下的亡魂,三人杀到地面,见上百名元兵正急速围了上来,颜丹心大叫道:“狗鞑子,你他们的去死吧!”运劲于剑,他将怒火泄于剑下,只见剑气如虹,剑气所到之处,元兵便倒下了十余人,其余元兵被他威势所慑,急忙后退,不敢走近围攻,只在数丈之外呼呼喝喝,虚张声势。三人轻而易举杀出天牢,元兵也不敢过份追赶。三人沿着来路返回,只听隐约传来元兵的追赶之声,文天祥并未救走,而三人武功又是极高,是以元兵假意追杀一段,便不再追捕了。三人出了皇城,此时已经是近晚,天色阴霾,黑云低垂,颜丹心提气在前,一直奔出城郊,来到一片树林里,这才停下,想起文天祥不久便死,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面,不由得放声痛哭。过了良久,秦雪、龙圆圆才气喘吁吁赶到,见到颜丹心伤心大哭,两人不敢打扰,只陪立一旁。哭了片刻,颜丹心抹干眼泪,对秦龙二人说道:“义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义父忘了说下句:只因未到伤心处。义父既然要以死明志,我们便要尊重他的意愿才是。我们回去吧!”三人这才慢慢走回到城中客栈。
忽必烈知道余人都不能劝降文天祥,于是决定亲自出马。他在朝堂上亲自召见文天祥。但文天祥仍然只是用对外国君主的礼节那样长揖不跪。忽必烈没责怪他,劝道:“你能以对宋朝的忠心效力我大元,朕就让你做我大元的宰相。”文天祥不为宰相的高位所诱惑,彻底干脆地答道:“我是大宋状元宰相,宋亡,只能死,不当活,不必多言!”忽必烈始终还是舍不得处死文天祥,他是一代枭雄,正所谓识英雄重英雄。这日朝议,他问道:“众位爱卿,文天祥这人是个大大的忠臣,不过他忠于的是大宋,朕想尽办法,想要令他归降,可他便如铁石一块,油盐不进,现今朕也是拿他毫无办法,众卿认为该怎么处置于他?”伯颜之前劝降文天祥时碰了一鼻子灰,大失颜面,心中忌恨,上前几步,亢声说道:“陛下,他心既不向着大元,留之无用,应该尽快杀掉!”忽必烈叹息道:“好男儿,不为朕所用,杀之太可惜!”伯颜又道:“文天祥在大宋影响甚大,很多江湖中武林高手均听命于他,前日竟有江湖中人闯入狱中,差点将其救走,如果一旦他获救,再图起义,那么后患无穷,请陛下速决。”忽必烈无奈只得下令处决文天祥。这日,文天祥在上万百姓的送别下,到了刑场,向南方拜了两拜,面色祥喜,慷慨就义,终年四十八岁。他死后,欧阳夫长收殓了他的尸首,将其火化,带回南方安葬。文天祥就义的那日,颜丹心、秦雪、龙圆圆在大都北郊之外,静静等候。颜丹心不敢到现场为他送行,他怕一时忍耐不住,劫了法场,坏了文天祥一世英名。三人上了一坐土岗,遥望着在雾霭中的大都,到了午时三刻,估计文天祥的就义时间已到,三人跪倒于地,向着大都,长身而叩,算是为文天祥最后送别。叩过头后,三人飞身上马,径往北方而来。颜丹心领了秦龙二人,要去完成一个心愿,这是他一直记挂在心里十年的心愿,那便是到上都黑森林秃头山上的山洞中,将母亲的骸骨运回江西,和父亲合葬在桃源山庄,这是她最后的遗愿。之前没有机会和时间,现在有了。
一个月以后,北方广阔的草原上,出现了三个汉人青年男女。男的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英姿勃勃。两个女的,二十出头年纪,长相清秀脱俗,带着江南水乡的灵动和妩媚。三人正是颜丹心、秦雪和龙圆圆。此时正是三、四月份的天气,北方的冰雪初初解冻,河边的柳枝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柳树枝头有燕子呢喃,好象在诉说春天的来临。颜丹心找到了秃头山,那山峰依然高耸如云,山壁上依然寸草不生,但在颜丹心眼中,早已不象当年那般高不可攀。他命秦龙二人在山脚等候,拿出预先准备好的飞索,毫不费力便到了洞中,但见洞口布满了蛛网尘丝,颜丹心进入洞中,挖出了缪红玉的尸骨,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坛子中,这才下了山来。颜丹心又领了秦龙二人到上都城中,自从忽必烈迁都后,上都凋零了许多。三人来到昔日的丞相府,但见朱门紧闭,颜丹心触情生情,又想起以往的伤心之事,不愿多作停留,三人便上马南归。三人过了长城,绕开大都,到了阜平的一个小镇上,眼看天色已晚,便欲进入镇中找家旅店歇宿。经过一大片麦田,颜丹心瞥眼间见到麦田中一个人影一闪,只觉那个人影好熟,想起便是几年前在枫林镇救文天祥时在林中看到与拔巴思密谈的人影,心中奇怪,便和秦龙二人说了,当下三人下了马,悄悄尾随于后进了麦田。其时麦子将要成熟,长势甚好,齐人腰深,三人在麦田中走了数十丈,忽听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只听一人道:“我为元朝立下汗马功劳,只不过封了一个小小千户,当时忽必烈陛下答应事成后许我们高官厚禄,这就是他所谓的高官厚禄吗?”三人大吃一惊,因为这正是黄豪的声音。另一人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忽必烈陛下能封你个千户,也算是格外开恩了,你知道陛下,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专国救荣,见利忘义的小人!”三人又是大吃一惊,这人的声音竟然是元朝国师拔巴思的。三人对望一眼,龙圆圆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秃驴身受重伤掉入海中,居然还没死,命可真大!”这时听黄豪怒道:“国师,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我当日的通风报信,暗通款曲,恐怕大元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攻克大宋,要论功,我可以说居功至伟,如今却如此对待有功之臣,这难道是明君所为吗?”三人越听越是心惊,均想:“这姓黄的原来是个奸细。”拔巴思哈哈一笑,说道:“是啊,这些年来,全仗你黄大盟主了。红樱谷冤枉梁飞龙通蒙叛国,庐山大会里与我里应外合,又在几秦一鸥及少林和尚茶中命人下了迷药,可惜都功败垂成。”颜丹心手足颤抖,细细回想,果然是黄豪嫌疑最大。黄豪大叫道:“你不要忘了,崖山之战,若不是我两次通风报信,你们早被宋军歼了。还能破了那姓颜小子的奇计,打了他们一个埋伏,以致宋军惨败。还有最后一战中,若不是我在船上向姓颜的小子背后打了一拳,吴帮主在姓梁的背后打了一掌,将他们打下海中,除掉两个大患的话,宋元的胜负还未可知之。你们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这时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国师,我功劳不多,封一个百户也倒罢了。但黄大哥的功劳大了去了,只封一个下千户怕是说不过去吧!”拔巴思哈哈一笑,说道:“吴帮主,你身为天下第一帮丐帮帮主,还诬陷害人,来谋一官半职,贫僧真是佩服得很。不过,黄盟主的这些事,你也有份参与,考虑到这一层,因而封了一个百户,你也该知足了。”语音中带着老大的讥讽,听口气那人正是丐帮帮主吴惊弦。黄豪怒道:“这破官不做也罢,不过我们之间也应该作个了断了。”拔巴思哈哈大笑,说道:“今天约你们这个僻静之处,正是要与你们作个了结。“黄豪对吴惊弦道:“吴帮主,我们二人联手,将这背信弃义的秃驴杀了。”吴惊弦高叫道:“好。今天叫番僧有来无回。”颜丹心三人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颜丹心气得手足颤抖,回想起这些年来在抗元大业的过程中,每到关键时刻,便次次被人洞悉先机,惨遭失败。一直怀疑自己人中有元人的奸细,不料到竟是两个极为重要的人物,一个是武林副盟主,一个是丐帮帮主。细细推敲,每次黄豪身上的破绽最多,但谁也想不到名震大宋江湖的大侠,堂堂副盟主,在江湖中地位和声名都极端之好,受人尊崇,竟然才是真正的叛徒雪奸细,特别是崖山之战,决定着大宋的生死存亡,这道貌岸然的禽兽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破坏作用,到致于功败垂成,大宋全军覆没,这一切都是这奸贼从中告密,通风报信。而在船上自己被人暗算,梁大哥葬身海底,都是拜这恶徒所赐,颜丹心越听越怒,到得最后,肺都快气炸了,再也忍耐不住,从麦田中一跃而起,暴声喝道:“三个畜生不必再窝里斗,我今天便了结了你们!”
黄豪和吴惊弦正合斗拔巴思,突然有人从天而降,再看时竟然是颜丹心,三人尽皆大惊失色。黄豪颤声道:“你……你居然还活着?”语音中惊慌之极。颜丹心道:“我死了,谁来杀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三人知道颜丹心武功之高,无人能敌,黄豪一转念,对拔巴思道:“国师,这小子与你亦有大仇,不如我们三人合力将他除了,我们的事,慢慢谈不迟。如何?”拔巴思初见颜丹心突现,也是心胆俱裂。但细细一想,只有合三人之力,放有活命之望。当下道:“好,就依你言。只要杀了这小子,一切好商量。”三人本是对立,这时遇到劲敌,又变得同仇敌忾起来了。颜丹心更不多言,左掌击向拔巴思,右掌击向黄豪,左足飞踢吴惊弦,他一招之内同时袭向三大高手。三人不敢与其硬碰,都一一避开。这是颜丹心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场恶战,一人独对三大高手。三人均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功内力均已经达到一流的境地,是以,四人一时间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秦雪和龙圆圆与三人武功相差太远,根本便插不上手,只得在一边远远观战。
颜丹心内心的愤恨简直无以复加,必欲除去三人而后快,当下将平生所学一一施展出来,《无为心法》的内力,翻云覆雨掌,一掌接一掌拍出,每掌掌力都如惊涛骇浪,向敌手击去。拔巴思自海中受伤后,内体受了伤损,功务打了折扣,但“大悲神功”依然威力无穷,黄豪“霹雳神拳”成名江湖二十余载,打出来隐隐有风雷之声,江湖中闻者变色,吴惊弦身为丐帮帮主,自亦不弱,一套“巨涛掌法”使将出来,掌风呼呼,声势惊人。四大高手在麦田里翻腾纵跃,麦田大片大片倒下。不多时,斗到七八十招,堪堪打了个平手,颜丹心“翻云覆雨掌”一掌重似一掌,掌力一掌比一掌强,待使到第八掌的时候,颜丹心右掌向黄豪面门拍云,黄豪见他掌力浑厚之极,不敢硬接,跃起一避,不料颜丹心这一掌却是声东击西,待掌发出一半,掌法一变,却击向了西侧的吴惊弦,吴惊弦不及闪避,只得举掌相抗,两人掌力一对,吴惊弦只觉颜丹心掌力如山压至,喀嚓一声,右臂便被震断,惨叫一声,向后跃出,转身便逃。颜丹心那容他逃走,左掌又是一掌击出,正是“翻去覆雨掌”中的“覆水难收”,掌力便如一柄利刃,正中吴惊弦背心,只听吴惊弦大叫一声,心肺便被震碎,吐血倒地身亡。颜丹心除去一人,拔巴思和黄豪便心慌起来,但二人非吴惊弦可比,二人急速攻上,颜丹心要一时要取胜也并非易事。颜丹心“翻云覆雨掌”已经使尽,便只将吴惊弦击毙,黄豪和拔巴思两人以命相搏,三人一时打了个难解难分,已经斗到了五百招以上。颜丹心掌力虽异常强大,但颇耗内力,斗到六百招以上,威力已经减弱,拔巴思和黄豪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已经看出端倪,当下紧守门户,只守不攻,要费尽颜丹心内力为止,颜丹心一心只想杀了二贼,当下将真气往后心一送,一股力量冲至背上,背上的赤子剑弹出,数丈之高,颜丹心飞跃而起,将剑执于手中,剑气纵横之中,家传的飘红剑法的精妙剑招一一施展而了,激斗中,黄豪肩被剑划破,顿时鲜血长流。拔巴思大叫一声,顺手提起插于地上的禅杖,施展出六十四路“大悲杖法”,杖影重重,风声雷动,攻中带守,守中带攻,与颜丹心再度斗在一起。颜丹心长剑在手,如虎添冀,越战越勇。这是生死存亡之战,三人都施展生平所学,尽全力而为。人人均大呼酣战,将毕生武学集于此役。激斗中,颜丹心数番长啸,“风云十六剑”滚滚而出,如江海巨浪,呼啸而出。他自出道来,很少用到这套剑法,只因他威力太强,而以自己的武功,日常根本用不到,此番生死相搏,对方强劲异常,当下自然便使将出来。但见“大江东去、浊浪滔滔、千古风流、乱石穿云、九州雪舞、江山多娇、豪情万丈、美人素心、周郎英姿、笑傲君侯”剑气之强劲,剑招之精绝,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黄豪、拔巴思渐渐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待使到第十剑“樯倾楫摧”时,只听黄豪大叫一声,右臂被颜丹心一剑削飞,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再无还击之力,滚出战圈之外,秦雪和龙圆圆见状,跃上前去,两人双剑同时刺出,在黄豪身上刺了四个窟窿,登时毙命。黄豪一死,拔巴思再无斗志,拼死舞动锡杖,使出了拿手绝招“悲痛莫名”向颜丹心横扫一杖下,又直击两杖,再斜挂三杖,这一招杖法连环,一杖强于一杖,可攻可守,可扰敌之心神,颜丹心退了两步,但手中剑招未停,后面几剑连续施展出来“灰飞烟灭、我自多情、子瞻一叹”三招将拔巴思适才杖法一一化解,第十五剑“如梦似幻”如有向柄长剑向拔巴思刺来,拔巴思再也闪避不了,只得弃杖闭目受死。颜丹心却不杀他,剑花烁中,最后一招“携樽拜月”,拔巴思纵声长叫,手足的筋脉尽被颜丹心削断,全身鲜血直流,倒于地上,不住抽搐。颜丹心收剑而立,堪堪将“风云十六剑”使完,此时四人剧斗共逾千招。龙圆圆挺剑上前欲杀拔巴思,颜丹心道:“圆圆,这番僧手足筋脉全部已被我挑断,已经是个废人,从今后再也不能为恶,实在是生不如死,还杀他做甚么?”龙圆圆这才罢手。颜丹心看着黄豪和吴惊弦两具尸体,心中默祷道:“梁大哥,还有死去的众兄弟,真正的叛徒已经被我处决,你们安眠吧!”率了秦龙二人,撇下拔巴思,上马扬长而去。
三人一路南行,这日到了山西汾水河边,正欲渡河,只见岸边一个十六七岁书生打扮的少年正坐在一个土堆边喃喃自语,龙圆圆好奇,下马走上前去,问道:“你这少年好生奇怪,怎么对着一个土堆自说自话?”那少年看了三人一眼,说道:“我在葬雁、祭雁。”颜丹心见他举止谈吐不凡,和秦雪下了马,问少年道:“小兄弟,如何葬雁、祭雁,令人费解,可否说来听听?”那少年站起身来,说道:“我本是过路到并州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今早到得这汾河岸边,遇见一位张网捕雁的农夫,他告诉我说他捕捉到两只大雁,杀掉其中一只后,另一只撞网逃脱而去,逃脱的大雁在死雁上空悲鸣哀叫,久久不愿意离去,到后来甚至撞死在地面上徇情,听完后,我心中感慨,于是向农夫买下两只死雁,将其埋在汾河岸边,并称之为“雁丘”。想想鱼雁有情,何况人乎?并写了一首词,以作祭吊!”颜丹心道:“小兄弟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可否将所写之词借我一观?”那少年书生将放在雁丘旁边的一张稿纸拿起,递与颜丹心,颜丹心展开一看,只见那词写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只这一句,颜丹心登时心中一跳,不由得脱口赞道:“破得好题,问得妙极!”秦雪、龙圆圆均凑近前来观看。那词接着又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颜丹心一口气将词读完,然后若有所思地自语道:“问世间情是何物,情是何物?莺儿燕子俱黄土,俱黄土。真是千古传情之作。小兄弟如此年轻,便才高万丈,令人心折。敢问兄弟高姓大名?”那少年道:“在下姓元,名好问。”颜丹心道:“元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我这里有酒,能否坐下喝一杯?”元好问道:“兄台雅意,敢不从命。”之前几人到上都时,因天气寒冷,故准备了几袋酒御寒。龙圆圆到了马鞍上将酒袋拿来。四人便就地而座,颜丹心打开酒塞,仰头喝了一口,然后递于元好问,元好问也仰头喝了一口,不料酒入喉咙,辛辣已极,不由一口喷将出来,连连咳嗽,颜丹心三人哈哈大笑。颜丹心道:“兄弟不会喝酒,就别强求。”元好问道:“难得兄台高兴,我便舍命陪君子,不会喝也要喝。”颜丹心道:“好得很,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为异姓兄弟,怎样?”元好问道:“小弟愿意。”当下两人撮土为香,结了兄弟。又互通了姓名、年龄,元好问十七岁,较颜丹心小,于是颜丹心为兄,元好问为弟。颜丹心道:“兄弟是个奇才,此去应考,必然金榜高中。届时一定要到江西鄱阳湖畔的桃源山庄,我一定为你好好庆贺,咱兄弟大醉三天三夜。”元好问道:“承大哥吉言,那就一言为定。”二人又击掌相约。四人闲谈多时,颜丹心和元好问你一口我一口将酒袋中的酒喝得差不多了,看看天色已晚,这才相互道别。
三人回到桃源山庄,将缪红玉的骸骨与颜桓的衣冠冢埋在一起。又为秦一鸥、碧痕、梁飞龙、古天娇、古天仇、洪大鹰、任鹏飞等人起了衣冠冢,以为记念。于是三人便住在桃源山庄,不再过问世事。这日,颜丹心送走了几个来访的江湖侠士,想想大宋已亡,父母已故,良朋已无,此地已无任何眷恋,内心实在不愿在鞑子管束下生活,于是对秦雪和龙圆圆说到了经常提起的鹦鹉岛。秦龙想法和他一样,于是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颜丹心携了秦龙二人,还有那只鹦鹉,东行到了东海海滨,准备好船只和足够的粮食、清水,便乘着明月清风,驶向鹦鹉岛。那金刚鹦鹉仿佛知道了即将回家,兴奋得飞舞盘旋,唧唧乱叫。
颜丹心不太记得去鹦鹉岛的路径了,可鹦鹉记得。鹦鹉虽然很老了,飞行也慢了,可回家的路总是记得的。它会领着颜丹心、秦雪和龙圆圆,到那片干干净净的土地上,去过那无拘无束、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的生活。正是: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如梦前朝何处也,一曲边愁难写。
极天关塞云中,人随雁落西风。唤取红巾翠袖,莫教泪洒英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