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回家,当然不是为了向夏莫冰要钱。夏莫冰在钱财上向来小气的很,是绝对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花一分钱的。更何况,她那么讨厌李益,更加不可能帮他。所以,医药费还是得把李益打成重伤的那个人来出,也就是李国来。
玄关处没有李国来的鞋子,看来他还没回来。
为了不吵醒夏莫冰,宋慈没有开灯。
他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直等到凌晨十二点多,才听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
好大的酒气!
宋慈不禁皱眉,伸手捂住了鼻子。
灯光亮起,果然是李国来,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双手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本想脱鞋,却一个趔趄摔到了地板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摔痛了哪里,在地板上哼哼唧唧的滚动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睡了。
宋慈强忍着一阵一阵涌上来的反胃和恶心,走到李国来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喂,你醒醒。”
可是地上的人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就又没了动静。
宋慈不想再耽误时间,索性在李国来身旁蹲下来,动手在他的衣兜里翻找起来。
在李国来上衣的口袋里,宋慈找到了他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脏兮兮的一百纸币,便把钱包重新放了回去。
宋慈把钱攥在手里,正要起身,却骤然被李国来一把拽住手腕,只听他含混不清的说道:“艳芬,你不要走嘛,再陪哥哥我喝几杯好不好?”
宋慈大惊,立即用力挣扎起来,想要把手从李国来手中抽出来,可他挣扎的越厉害李国来就拽的越紧。
大概是被宋慈挣扎的烦了,李国来索性用另一只手撑起身子,然后用两只手死死抱住了宋慈,“艳芬,艳芬,哥哥真的好喜欢你。快来,让哥哥亲一口。”
话音刚落,就把臭烘烘的嘴巴凑了过来。
宋慈急忙伸手挡住他越靠越近的脸,然后声嘶力竭的大喊:“妈!快来救我!妈!快来救我!”
眼泪突然就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原来,在这样的时刻,他能够呼喊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夏莫冰一个。
睡梦中的夏莫冰被宋慈的呼喊惊醒,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急忙奔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夏莫冰的心中也是一凛,顺手拿起一旁的扫把,朝着李国来劈头盖脸的就打下去,“混蛋!快放开我儿子!你这个狗娘养的天杀的死混蛋,快把你的脏手从我儿子身上拿开!”
李国来吃痛,急忙松开抱住宋慈的双手,转而抱住自己的脑袋,口中不停的呻-吟着:“哎呀,你打死我了……好痛,快住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近乎疯狂的夏莫冰,宋慈的心似乎被某种陌生的感情击中,让他瞬时有点儿无所适从。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宋慈狼狈的跑出了家门。远远的,他依稀还能够听到夏莫冰打骂李国来的声音。
*
宋慈回到小林诊所的时候,李益还没有醒。
正支着桌子打瞌睡的医生被吵醒,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宋慈,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你可算回来了,取个医药费怎么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把他丢这儿跑了呢。”
宋慈问:“他怎么还没醒?”
医生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打着哈欠说:“药里有些安眠药的成分,你朋友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在我这小诊所里凑合一夜吧。”他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一张简易病床,“喏,你今晚就睡在那儿吧。”说完,便自顾到里间休息去了。
宋慈向医生道了谢,走到病床边,和衣躺了下来。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从叶寒江的无理取闹,到李益的高烧昏迷,再到李国来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装疯,宋慈感到身心俱疲。
他真的只是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安生的上个学而已,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要跟着夏莫冰转战到另一个男人的家里。为什么就连这么微小的心愿都变成了奢望?
宋慈闭上眼,不想再想。
身旁的李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宋慈竟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睡吧,睡着了一切的烦恼就会消失。
渐渐地,宋慈沉入了黑暗。
*
当李益醒来的时候,已经有熹微的晨光透过小诊所的玻璃窗照进来。
看着周边陌生的环境,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此刻应该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微微侧头,李益看到了蜷缩在自己旁边的床上正处于沉睡状态的宋慈。
他怎么也在这里?
伸着懒腰从里间走出来的医生回答了李益无声的提问:“不用四处乱看了,这里是诊所。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李益试图坐起来,可能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浑身酸痛无力,又颓然的躺了下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医生指了指一旁躺着的宋慈,说:“你昨天因为外伤感染发高烧,你朋友急的不行,自己背着你来到了这里。他那么瘦,竟然能背得动你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真是了不起啊。”
李益看了宋慈一眼,硬邦邦的说:“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医生奇怪地说:“不等你朋友醒了一起走吗?”
李益已经硬撑着坐了起来,“不必了。”
医生走上前来要扶他,却被李益一手隔开,“我自己可以。”
看着李益蹒跚离去的背影,医生在晨光里摇头,“哎,真是个倔强的家伙。”
*
迟到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
宋慈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物理课已经接近尾声。
物理老师在自己的考勤本上画了几笔,又语重心长的嘱咐了宋慈几句,大体意思是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下次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云云。宋慈一一点头答应,才在物理老师的一声令下迎着同学们探究的目光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大大出乎宋慈意料的是,昨天还高烧昏迷的李益如今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
今天早上在诊所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宋慈还以为他已经回家休息去了。回去取书包的时候,他还在匆忙之中贴着隔断墙听了听隔壁的动静,是一如既往的静寂无声。因为赶着来学校,宋慈也没有多想,便匆匆走了。
李益什么时候竟成了如此乖巧的学生,竟然带着浑身伤病来学校?
宋慈拉开椅子坐下,掏出物理课本准备上课。
也许是被吵醒,也许一直都是在假寐,正趴着睡觉的李益用只有宋慈一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不要妄想昨天的事能够改变什么,更别指望我会因此允许你和你妈留下来。你如此讨好我,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宋慈抬头盯着黑板,淡淡回道:“讨好?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些。你如果死了,我们还要帮你收尸料理后事,岂不是更加麻烦?另外,我和我妈能否留下来也不需要你的允许。依我看,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的小命要紧,不要无谓的给别人添麻烦。”
李益直起身,嗓音愈发暗哑:“话不要说的这么满,小心日后自己打自己嘴巴。”
宋慈冷笑:“我宋慈既然说的出,自然也做的到。不像某些人,明明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却还在那里装腔作势,真是笑死人了。”
下课铃应声响起,李益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跑过来的韩诗乐打断,“李益,什么情况啊这是?哪个孙子出手这么重,竟然把你打成这样?也忒不是人了。”
紧随其后的叶寒江满脸坏笑说道:“我还奇怪你昨天怎么也不跟哥几个知会一声就旷课了,原来是被打残了卧床不起啊。你说你怎么那么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嘛,何必硬撑着呢。你看,现在变猪头了吧?真是可惜了你这张颠倒众生的脸。”
李益站起来,粗声说:“滚蛋,你他妈才是猪头呢。”
他们三个在那儿谈笑风生,就显得坐在那里看书的宋慈特别多余,特别碍眼。
宋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起身打算去洗手间。
可还没等他站稳,脸上却突然狠狠挨了一个巴掌,重又跌坐进座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