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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幸福时光 第八章 婚事(上)(1 / 1)

第八章婚事

元月二日下午,欧阳家的祖孙三代女人全坐在天井中,凤英闭着双眼惬意地享受着冬日暖和的阳光;月娇在缝补袜子;秀秀在用蛎刀开着海蛎,她脚边有一篮子带壳海蛎,上午她跟邻里一块去码头的船上买来的。美林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蹑手蹑脚走到月娇背后。

“鬼鬼祟祟的吓唬谁呀?”月娇开口道。

美林笑:“娘,你看到我进来?”

“哼,别说一大活人,一只苍蝇进来我都能看到,聪聪怎么不带回来?”

“她刚睡醒,小桃就把她抱去了。”

“小桃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会宠成什么样子。”

“小桃的事成了。”

“多大年纪,干什么的?”凤英睁开眼问道。

“二十八,是工厂技术员,姓候,叫候东明,二妹说岁数大点,更会疼老婆。”

“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没娶亲?”秀秀停下蛎刀问了一句。

“听说相亲过好几个全不满意,这回同小桃对上了眼,二妹嫌她四只眼,小桃说戴眼睛是书读得多。”

“这就是缘份。”月娇说,“打算什么时候娶过门?”

“男方意思年前,二妹不同意,说太仓促,我婆婆也讲太急了。”

“小桃自己意思呢?”秀秀问。

“她说不知道。”

“是实话。”月娇点头说。“这十多年来,除了跟二少奶出门外,小桃从来没有单独上街过,除了街坊邻里没有跟外人接触过,就像笼里的鸟儿一样单纯得很。听二少奶讲她做事勤快,人也乖巧,过世的老爷子、老太太也喜欢她,去了南洋的刘嫂也很照顾她,虽是丫环,吃的穿的比穷人家还强,不知以后丈夫会否对她好。”

“应该不会坏,听二妹讲,那天小桃点了烧卖,那候东明倒是有心,离开时又要了两笼烧卖让小桃带回家吃。”

凤英笑:“小桃没见过世面,心一下被收买了,所以说女儿要富养。家里有什么人?房子是自家的吗?”

“房子是祖宅,父亲已过世,他上面有一位姐姐,下面有一位弟弟,姐姐已经出嫁,他母亲希望年前把小桃娶进门,一家人过个团圆年。”

“今天十二,再过半个月便到过年,是太急了。”月娇说,“小桃亲事有了着落,了了你婆婆一件事,别人家的事总是能顺顺利利,可我们家的明理怎么就这样不顺呢。”

“也不算太顺,这是第四个。”

“也许过了年小舅的亲事也能解决。”秀秀讨好地说,“哇,这粒海蛎真大,一个可抵仨。”秀秀叫道。

“若年前能定下来,这年也就过得踏实了。”凤英说。

月娇听了停下针线,望着蓝天。

第二天下午,月娇关上门在房里打扮着。先用美人胶(柚子树刨花加水浸泡出来的粘液)把头发梳得光亮鉴人。然后脸上薄施脂粉,在发髻上插一朵绢花,最后穿上一件缎料的深红对襟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对秀秀说一句“有事要出去一下”就走了。秀秀很是奇怪,穿戴得如此整齐光鲜是去哪儿呢?

月娇是去小寒家,昨晚考虑了一宿后,她下了决心。她一手拎着一筐桔子,一手提着东洲城最有名的美且有糕点拐进灯笼巷,灯笼巷又窄又长,但有一好处没有岔道。月娇边走边看着门牌,终于看见了18号门牌,她把桔子放在地上,深吸一口欲敲门又缩住手,“会不会反把事情搞砸呢?”她犹豫起来。此时恰好依全嫂买了一包盐回来,老远看到月娇对着门发呆,她紧走几步上前:“这位大嫂,找谁啊?”

“有一位叫林小寒的姑娘是住在这儿吗?”

“是,是,她是我东家的闺女,现在不在家,到学堂上课去了。”

“你东家在吗?我有事找她。”月娇的腔调中带着些许紧张。

“那请进。”

依全嫂掏出钥匙开了门,带月娇走进客厅,指着沙发说:“你请坐,我去叫东家。”月娇把桔子放在茶几旁,把糕点搁在茶几上坐了下来,可立马吓得站起来。她疑惑地看着这奇怪的椅子,用手按了按,明白了,原来有弹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椅子,她笑了笑重新坐下。

依全嫂走到隔壁唤醒了晚月,晚月因看书才睡下不久,听依全嫂一说很是诧异,除了林瑛外,自己在东洲并无什么女性亲戚,难道是教友?她赶忙起来对镜梳妆。

听到动静,月娇站起来,一位穿着阴丹士林蓝长衫,妆容淡雅的女人走进来。

“请问,您是……”

“太太,对不起,冒味打搅了,我是欧阳月娇,是欧阳明理的大姐。”

“明理的大姐?”晚月深感突然,但她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有慌张,面带笑容礼貌地说:“哦,原来是明理的大姐,快请坐。”

见晚月挺客气,月娇惴惴的心稍安些。依全嫂奉上龙井茶,龙井茶是晚月从苏州带回的,月娇须镇静一下,她端起茶慢慢呷着,虽不是行家,却也能辨别得出这茶胜过她平常喝的花茶。

“太太,我……”一开口月娇就红了脸,她从未求过人,何况所求的对方又是已表过态的,她又端起茶来掩饰自己的窘相。

晚月心想是位老实人,突然登门是为何事呢?莫非是商量婚期,看她似乎难于启齿,难道出了什么差错?她温和地说:“他大姐,有什么事尽管讲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

月娇像听见大赦令般,壮着胆子开了口:“太太,那我就厚着脸皮斗胆地求太太成全我家明理与府上小姐的婚事。我也是有闺女的人,当娘谁不希望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婿,明理虽不是十全十美但也算一表人才。不是我当姐姐的王婆卖瓜,夸自家弟弟好,你随便向厝边乡邻、报社同事打听,绝不会说出他半个不字。他是个实诚又重情重义的孩子,他看上了府上小姐,就会一辈子对姑娘好。别看他外表斯斯文文很随和,其实是牛脾气一根筋,他讲这一辈子非府上小姐不娶。他投胎到我们家,实在是委屈了他,但这是天意,谁也无可奈何。他对府上小姐情深意重,这才是最要紧的,我们家虽不富裕,但聘礼一分都不会少。他亲娘把他托负于我,我惦量再三,也顾不上丢人现眼,覥着脸来求您点头。我是瞒着明理来的,有得罪之处千万莫怪到他头上,全是我的不是。”月娇好比竹筒倒黄豆,稀哩哗啦全倒出来,为了明理,她豁出去了。

晚月只听了几句就惊讶不已,怎么回事,明理还瞒着家里,难道另有隐情?眼下自己不便如实相告,只能让她宽心。

“他大姐,看来你们姐弟间感情很深,有你这样的大姐,我也没什么好挑剔了,容我再想想,行吗?”

月娇一听这口气大喜:“哎呀太太,您太客气了。我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去,让太太见笑。”指着桔子和糕点,“出门仓促,随便买了点,太太别嫌弃,我就不打搅了,回去恭候佳音。”

晚月客气了几句送了出来。

月娇满面春风回到福井弄,一推开门,在晒日头的凤英便睁开眼问道:“去哪儿了?看你高兴的,拣到金子啊?”

“你猜我去了哪儿?”月娇卖着关子。凤英掐着指头数着亲戚家,月娇全摇头。

“告诉你,我去了林小寒家。”

“真去了,说动了吗?”

“那当然,你闺女三两句就令她娘松了口。”月娇欢喜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对凤英说了起来。

礼拜六晚,明理回来了。今晚回来得早,饭店还没打烊,他走进月娇的房间。

“姐,明早多买点菜,我请一位女孩子来家吃午饭。”

月娇立马明白了,她喜出望外却装糊涂问谁呀,“哎呀姐,你不是全知道了,就是林小寒。”月娇扑哧一笑,“你还瞒着姐,美林不说的话,姐还蒙在鼓里。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叫你姐夫弄几碗。”

“别别,便饭就行,她不挑食,随便点。”

“那怎么行,头回登门,可不能随便。”

“姐,别问三问四,也别喊什么小舅妈、小姈,她脸皮薄。”

“放心,姐有分寸,也会叮咛秀秀。”

“那我上楼去了,娘那儿你说一声。”

“睡去吧,睡个好觉。”

明理离开了,月娇自个儿乐了一阵。

在楼上,明理拿出一张他与亲娘的合影,相片中,三、四岁的他依偎在母亲怀里。对着相片,他极低声地说:“妈,你在天堂过得好吗?凭你的人品,你一定上了天堂。妈,你媳妇明天就要来了,她很漂亮,脾气又好。妈,你儿子有本事嘛。妈,我知道你心中的屈辱,你儿子一定替你争气,你儿子一点都不比白家的振华差,娶的媳妇也比他强,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妈,你把所有心血全放在小丽姐和我的身上,我们俩全过得很好,你请放心。妈,我想你。”明理亲了亲相片收了起来,上床睡觉很快沉入梦乡。

第二天明理睁开眼时,窗外已是亮堂堂,又是一个大晴天。他坐了起来环顾房间,觉得是那样可亲可爱,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内心的愉悦全写在脸上。下床穿衣后迈着轻快的脚步下楼,他看到厅堂的地板已用水洗刷过了,秀秀冲着他笑,倒搞得他难为情。

“你们别太那个,她会不自在的,同平常一样就行了。”

凤英说:“怎么可以同平常一样,姑娘家头一回上门,总要表示一下我们的诚意,屋里邋里邋遢,哪位姑娘会喜欢,无论怎样改朝换代,女孩子总是喜欢干净的。秀秀,你说呢?”

“没错。”秀秀点点头,“屋里屋外清清爽爽,一看就喜欢了几分。”

“你去吃粥。”月娇说,“吃完了就去接她。”

正说着,小鹏提了满满一篮子进来。“今天怎么姐夫买菜?”明理问。

“他要在客人面前露一手,我买的他不放心,就自己走一趟,我倒要看看哪一点比我强。”月娇弯下腰查看。

“她喜欢清淡还是香酥?”小鹏问明理。

明理扒着粥说:“她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她夸我们饭店烧的菜味道好,价格也公道。”

这样的话最入小鹏的耳,他欣喜问:“来我们饭店吃过?”

“嗯,特地来吃过,她还说姐夫和庆林一看就知道是厚道人。”

这下所有的人都高兴了,人未见印象先好了三分,小鹏笑眯眯地提起菜篮子进了厨房。

明理离开后,月娇又同秀秀把明理房间的家俱、地板擦洗一遍。而后又冲洗天井,月娇汲水,秀秀用大扫把使劲扫,秀秀对明理很有好感,特别卖力地扫着,青石板被冲扫得发白。收拾好后,月娇上白家叫女儿、女婿中午来家陪客吃饭,一杯茶的工夫,月娇兴冲冲回来对小鹏说:

“今天真的要露一手,我把二少爷、二少奶全请来了。”

小鹏很意外:“哦,太好了,二少爷可是吃方面的行家,能吃出不足之处,你是怎么请得动他们呢?”

原来是美林告诉月娇,那位准姑爷请小桃和二妹到馆子吃饭,慧芬打算午饭就让吉祥饭店送饭菜进来。月娇一听就说那正好一块上我家吃饭,于是好说歹说,美林也在一旁帮着腔,慧芬只得点了头。“你说这是不是巧了,不然哪有理由请他们吃饭。”

凤英说:“这得感谢明理,日子挑得好,常言道无巧不成书,讲得就是这个巧,可遇不可求。”

“庆林要留在店里,加上聪聪有十一个人。”秀秀掰着手指说,“要不要把书林也叫回来?”

“我对他讲了,他说还是在医馆吃饭,万一有病人来,不过会回来见一见。”

“有十一人,那得把大圆桌搬出来。”凤英对月娇说。

“这不急。”小鹏洗着猪肚说,“你们俩把葱洗了,蒜头剥好,再把荸荠削一削。”小鹏吩咐着,月娇同秀秀赶紧忙起来。

十一点过后,小寒来了,她上身是银红色缎面对襟丝棉袄,下身黑色哔叽裤,随着明理的介绍腼腆地同所有的人打招呼。她娟秀的容貌,婷婷的身段似一道明媚的风景令人赏心悦目,月娇和凤英欢喜得失了态,嘴巴半张直盯着她,小寒愈发局促害羞。还是慧芬冷静,用玩笑的口吻提醒月娇该尽地主之谊,月娇才回过神骂自己昏了头,赶忙吩咐秀秀上菜,招呼大家用餐。各人举止言语不同,但人人都懂得吃,嘴巴一动起来,便解了小寒的羞涩和尴尬。

午饭,应该是午宴在喜洋洋的氛围中开始,在欢笑声中结束,虽说是为了小寒而设宴,但席上唱主角的却是白修瑞。白修瑞有一种好在女人面前表现的个性,何况还有小寒这样年轻标致的女人在场,他更是亢奋得妙语连珠,诙谐幽默。明理适时地加油添醋凑趣,振华、美林也搭上一、二句,桌上笑声不断,小寒的局促在笑声中逐渐消失了,而宴席也接近了尾声。月娇见小寒已放下筷子,这会不再糊涂,善解人意地叫明理带她上楼歇息,明理点头,站起说声“失陪了”便领着小寒上楼去了。俩人离开后,白修瑞又和烧好最后一道菜才上桌的小鹏对饮了几盅后说:

“辛苦你们了,尤其小鹏,我们叨扰了一顿美餐也该走了。”

小鹏急忙说:“二少爷,你还没指教呢,好多年了。”

修瑞呵呵笑,慧芬明白小鹏说的话,朝丈夫说:“你就鸡蛋里挑石头去吧,我们先走了。”月娇有点莫名其妙,慧芬叫她甭管忙自己的事去。

俩男人在厅堂中嘀咕着,月娇、秀秀婆媳在厨房里双手不停地洗刷着。吃得人多,要洗的碗、盘、碟也多,油腻腻的,先用碱水洗一遍,再用清水过一过,秀秀头遍,月娇二遍,俩人一边洗一边说着话。

“娘,那种布料叫什么?手一摸上去,滑溜溜的。”秀秀问道。今天小寒送了三块布料,分别是胭脂红、湖蓝和墨绿三色,秀秀要了红色的。

“叫缎。”

“我拿它做一件丝棉袄吧,我还没穿过丝棉袄,就做小妗身上穿的那种款式,你和外婆是做棉袄还是夹袄?”

“先放着吧,还没想要做什么。缎可贵了,我当女儿时想买一块,我爹都没答应,讲又贵又不经穿,有细洋布就行了。我当家后,一大家子要吃要穿,还要供孩子上学,样样全得精打细算,也没了这念头,后来还是二少奶送我一块才做了一件。今天没什么好招待,小妗反而破费更多,真过意不去。”

“你和外婆不都给了红包?”

秀秀显然话中有话,月娇瞟了一眼说:“那红包只是一点意思,买一块料都不够,她可是送了三块,你、我、还有外婆,考虑得多周到。”月娇没有说实话,红包里的钱足可以扯五块布料,为了明理她不惜血本。

一听红包里没多少钱,秀秀气顺了,话也多起来:“这位小妗笑起来真好看,同那位吴小姐相比,你说谁更好俊?”

“都长得俊。”

“我更喜欢这位小妗,眉毛弯弯的,声音甜甜的。”

月娇“嗯,嗯”敷衍着,她没听秀秀在讲什么,她在想吴悦准定很难过,是位好姑娘,只能求老天爷保佑她找到一位好男人。

婆媳俩把一切收拾好后,白修瑞也走了,小鹏去了饭店,月娇和秀秀正要回房,小寒下楼来了,不免又相互客气了几句,明理送小寒回灯笼巷。

小寒回到家,晚月盘问了一番,听到小寒说称振华父母为伯父、伯母时,她扑哧笑起来。小寒不解:“我叫错了?”

“当然错了,明理的大姐是振华的丈母娘,算辈份明理同振华的父母是平辈,你如此称呼不是抬高一辈?”

“哦,没错。”小寒也笑:“当时我没考虑这些,只把振华等同于朋友,朋友的父母当然称呼伯父、伯母,他们也都没介意。“

“全在兴头上,谁去留意,红包给这么多,大姐真大方。”

“一包是明理的娘给的。”

“他娘哪来的钱,还不是女儿给准备的,让母亲有面子。对异母弟弟能如此热忱,真是难得,把亲家也请来了,看来关系顶好的。”

“那当然,不然也不会结为亲家。明理给我看了他亲娘和在美国的那位姐姐的相片,他亲娘五官很端正,明理像他亲娘,那位小丽姐姐一副古典美女韵味,一看就讨人喜欢。俩外甥也都见上一面,他一家人我觉得全不错,都顶客气的。”

“那位娘怎么样?”依全嫂问。

“也顶和气的,明理讲全仗他姐照顾。

“你以后不用伺候公婆,这一点好。大姐,你说是不是?”

晚月笑而不语。

晚上庆林告诉月娇他见过小寒,几个月前她同一位大肚子女人来饭店吃饭,点的菜还是他做的。月娇笑嘻嘻说她夸咱们家饭店做的菜味道好。能得到漂亮女人的肯定,庆林很高兴,欢欢喜喜地上楼走进自己房间,看到秀秀已躺在床,见他进来便压低嗓门说都讲你妹妹长得美,今天跟小妗站在一块一比就像个乡下丫头。庆林没吭声,看了一眼在肚里说怎么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秀秀又说起做丝棉袄之事,庆林说那就做呗。秀秀说最好娘也做,娘去买丝棉时就叫她多买点。

庆林不悦了:“怎么又想要娘花钱,你又不是没有钱。”

“你傻呀,我省钱不也是为了你,你娘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美林和书林,你是长子,但你爹你娘最疼的是美林,你不会不明白吗?为什么最疼她呢?因为她长得好看。可跟小妗一比就比出高低,小妗是天,她是地,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秀秀嘿嘿笑着,似乎小寒把美林比下去令她脸上有光了。

庆林肚里叹一声,为什么姑嫂总是不和呢?一边是妹子,一边是老婆,都是他所爱的人啊。算了随她们去吧,他脱衣上床,很快便发出了鼾声。

一踏入腊月,时间就似乎加快了,这两天大街小巷提甘蔗的人多了,这意味着到了祭灶的日子。晚上,明理用脚踏车载了一堆年货,有红白年糕、萝卜粿、芋头粿等以及几根甘蔗。“我大姐要我拿来的。”明理声明。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晚月说。

“没什么,我家年年都要做的,自己家弄的比外面好吃。甘蔗是我姐夫的弟弟自家田里种的,也不花钱。”

“代我谢谢大姐、姐夫。”

“还有一些卤货,过两天拿过来。”

“别,别,”小寒摆手,“依全嫂会不高兴,以为嫌她卤得不好。”

“她是有点小心眼。”晚月说,“上回小寒夸你姐夫菜做的好,她讲开饭店的岂能不好吃,大过年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寒出去开了门,是姑妈林瑛和乡下来的二伯。二伯右手拎着一条猪腿,估计有上十斤,左手拎着一条大草鱼,姑妈手上提着一个鸡笼,里面有只白母鸡。二伯说猪腿是家里宰了一只上百斤的大肥猪,鱼和鸡是大伯给的,鸡是下蛋鸡,每天撒点谷子、青菜给它就行。三位长辈在客厅里拉着家常,小寒拉了拉明理衣角,二人进里屋去了。

小寒房里,写字桌上摊着好几张铅笔画。双十节时,明理带着小寒参观了一画展,小寒对画展中的铅笔素描发生了兴趣,工具也简单就是铅笔和白纸。她拜学校美术课先生为师,东一笔西一笔勤学苦练。首先画的是人物脸部肖像,她依照师傅所言细心观察他人的脸部特征,晚月、明理、依全嫂全是她的模特儿,后来又画了黄玫、林瑛甚至对门的阿金伯。当她画了某人的肖像时,晚月总是点头说有几分相像,且肯定某一处或眼睛,或鼻子,或嘴部,或额头尤其逼真,小寒很是满足。当然画很最多的尚数古代美女,丰腴的是杨贵妃杨玉环,削瘦的是汉宫皇后赵飞燕,忧郁的是和番的王昭君,还有西施、貂婵、绿珠等等,大伙儿全夸画得好,反正谁也没见过。只有明理不作任何评论一味地笑,问急了才说好或不好全不重要,只要从中找到乐趣就值得了。小寒觉得明理所言很有道理,自己的确从中找到乐趣,且还体会到用笔也如歌唱中抑扬顿挫一样,有轻,有重,有放,有收,才不显得单调呆板。明理说写文章也是如此“文如看山不喜平”,鼓励她只要多练多画,用功日久定会提高技能。心上人如此一说,小寒的信心更足了,她利用寒假时间整日在毛边纸上画呀画,日子很快一天一天过去了。今天是腊月廿八,早晨醒来后仍赖在床上享受着被窝之温暖,睡眼惺松中听到林瑛的大嗓门,她赶忙起床走出来。原来昨晚十点十三分黄玫剖腹产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林瑛欢喜得眼睛没了缝。

“你快点刷牙、洗脸、吃饭,我们上医院瞧去。”晚月对小寒说。

小寒急匆匆地刷牙洗脸,又急匆匆地扒了两碗粥,而后随着林瑛往医院奔去。到了黄玫病房门口正要进去,一位四方脸、浓眉大眼的医生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位实习生,这位医生看见林瑛,便招呼道“瑛姑”。

“哎呀兴铭,是你呀,都有点认不出来了。”林瑛说,又压低嗓子,“那是玫玫,你也没认出来?”

“哦,是黄玫,昨晚忙着手术没有留意,刚才查房时觉得有点面熟,但也没多想,恭喜呀,一下有了俩外甥。”

“玫玫伤口没问题吗?”

“没问题,一切正常,一礼拜或十天便可出院。”

俩人交谈着,晚月和小寒扔下林瑛走了进去。黄玫脸色苍白,毕竟动了一刀,说话有气无力,但脸上闪耀着为人母的自豪与幸福。她告诉俩人至达陪了一宿刚离开,她婆婆一大早就来过了。小寒说要看宝宝,黄玫说孩子被护士抱走了,要过一会儿才能抱回来。晚月问人感觉怎样,黄玫说还行,就是没气力,晚月说孩子这时出世是来讨压岁钱的的。黄玫说她婆婆也是这样讲,已经过月了,本以为是女儿。小寒问为什么是来讨压岁钱的?晚月笑着说后天除夕不是要给孩子压岁钱?小寒噢了一声。三人聊着,林瑛带着那位医生走到床前,指着说:“玫玫,你也没认出来,他是罗兴铭,昨晚是他动的刀。”黄玫睁大眼睛“哦哦”两声,认识的男人给自己接生,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很不自然地笑道:“很久不见了,最后一次见面我记得还是在战前,你从日本回来探亲。眼下穿上白大褂好像变陌生了。”

叫罗兴铭的医生也笑,用医生那种慢条斯理的口吻说:

“那时你还是中学生,想不到相逢时你已是俩孩子的母亲了,并且是我把孩子接到人间来。”罗兴铭朝晚月礼貌地叫一声:“斌婶。”

晚月困惑,林瑛张口说:“记得罗文松吗?”晚月点点头,“他就是文松的细崽,你见过一面的。”

晚月一听站起来说:“是,是,有见过一面,令尊他好吗?好多年没见了,这是小女。”

罗兴铭向小寒点点头,说:“家父还好,多谢惦挂,有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别客气,我还有事失陪了。”他又对小寒点一下头,走了出去。

小寒忙问晚月他是谁,林瑛说:“他父亲叫罗文松,家在北溪乡,同我们南溪乡隔溪相望。他和你爸是念私塾时的同窗好友,你爸生病时他常来看望,还说让兴铭给你爸当女婿。”

“没错,他常来看望你爸,还送了不少中药材。”晚月接着说,“挺客气的,你也见过两三回,有一回还带了很多自家做的芝麻糖给你吃。兴铭是中学生时,我见过一面,听你爸讲他很聪明,四五岁便进学堂念书,小学还跳了一级,中学毕业时还不满十六岁,后来到日本上医科。他父亲和你爸有在口头上说要结成儿女新家,你爸走了,我也没当回事,他好像比玫玫大三岁。”

“我记起来了。”小寨说,“是有好多芝麻糖,我还带到学校分给同学吃。他皮肤很黑,穿着长袍马褂,我还特地到他身后看他有没有辫子。”

林瑛笑:“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娘爱吃酱油,孩子一个个皮肤都黑,记住,以后有身孕了不能吃酱油。你爸若在,也许真的成了亲家。兴铭的医术很好,人称一把刀,有钱有势的动刀子全点名要他操刀。”

“学医的听说要看尸体,我一位同学是医学院大四学生。”小寒说,“我问她男生岂不是对女人的身体情况全知道,多不好意思。她讲‘那怕什么,我们女生对他们男人的身体不也了如指掌,没什么难为情的,彼此彼此。’”

大伙儿笑,这时至达来了,后面跟着一佣人提着鸡汤线面。晚月,小寒一人一边扶起黄玫,至达侧坐到黄玫背后,让妻子靠在他身上,林瑛一口一口喂女儿吃。

“表姐要在医院过年了。”小寒轻声说。

“我问了兴铭,三十夜行不行让玫玫回家两小时,兴铭讲动来动去会影响伤口愈合。”林瑛说。

“那就在医院过呗,身体最要紧,往后的日子长着,不差这一回。”晚月说。

“你放心,我会来医院和玫玫一塌吃年夜饭。”至达对丈母娘说。

“你一大家子,你娘哪能答应,我来最方便了。”

黄玫细声说:“你们尽管在家吃年夜饭,我有我儿子陪着我。娘,不吃了。”

“不吃哪有奶水,有两张嘴等着,听话。”黄玫只得张口,“要多吃奶水才足,做月子的女人有的一天一只鸡。”

“我妈也是这样说的,一天给玫玫吃一只童子鸡。”至达说。

又吃了几口,黄玫推开碗,林瑛说那把汤喝了,线面给至达吃。晚月也劝说把汤喝了,多喝汤才有奶水。黄玫只得勉强把汤喝下,剩下的线面至达两口就干了下去。黄玫催丈夫回家睡觉,至达说看下儿子就走,正说着护士抱着孩子进来,林瑛和晚月乐呵呵的一人一个抱了过去。

同日在福井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搞卫生,吃过早饭后秀秀便忙了起来。一张张桌椅,一级级楼梯,一间间地板,又是刷又是擦拾掇得干干净净。她心情极好,一方面如她所愿做了件丝棉袄,不仅丝棉是婆婆买的,连做衣服的工钱也是婆婆付的,她心存感激;另一方面这是自己的家,当然毫不吝惜气力。日头西沉时她正擦着厅堂的地板,厅堂的地板最脏,还好前不久请小寒吃饭时已弄过一回,所以还不很脏,她光着脚丫子蹲着身用竹刷子刷着,刷一块再用抹布拭干,月娇给她提水。秀秀一边动着手,一边对婆婆聊着昨天一位邻里嫁女的内部消息,她同这位邻里的儿媳要好,故消息灵通。

“宝英说本来日子订在正月初六,可对方一再要求提到年前,佑姆不同意,雅贞自己也不愿意,娘家这边过年热闹,那边才三四个人,冷冷清清。可佑伯答应了,讲迟早总要走,不要为了这几天让女儿以后受气,佑姆只好让步,昨天雅贞是撅着嘴上了花轿。”

“婆家就是因为人少,所以才要年前过门,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小桃的婆家不也想在年前娶小桃过门,二少奶硬是不答应。”月娇说道。

“娘,”秀秀抬起头,“把小妗叫过来一块过年,好不好?”

月娇笑一笑,说,“我是巴不得,可张不开这个口,她家加上帮佣才仨人。你小舅讲,以往过年,她姑妈以及姑妈的女儿合在一块过年,现在姑妈的女儿已出嫁,人更少了,她家也许倒希望小舅过去呢。”

“那把全家都请来。”秀秀低头刷着说。

“你想得太简单,比如把你全家都请到这边过年,你爹你娘肯定推辞。大过年的,自己一家人在一块团团圆圆的,那有到别人家过年的道理。”说罢月娇把污水提出去。

秀秀肚里嘀咕:“我爹我娘推辞,我弟妹准愿意,吃得比家里强多了,过年还不就是图有东西吃,图有新衣穿,我要穿上丝棉袄回娘家给他们看。”想到能在娘家出风头,秀秀乐了。咦,婆婆怎么还不提水进来,秀秀直起身往外走,她看见婆婆在井边发愣,洋铁桶里已装满水。

“娘,怎么啦?”

“哦,没……没什么。”

“我来。”秀秀把水提进去,月娇也跟着进来到厨房淘米做饭。

厅堂洗好后,月娇叫秀秀上楼歇息会儿,她自己转身走进凤英房里。

“娘,天暗了也不开灯。”月娇摁亮电灯。

“又没做事开灯干什么。”

“娘,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想让明理到小寒家过年。眼睛别睁这么大,”月娇在床沿坐下,“明理和小寒可以算是订了亲了,老婆嘛自然比我们这边亲,我想我们大度点,让明理去那边过年,一是可以讨小寒和她娘的欢心;二是表示我们的心意。我们虽然是开饭店的,可我们懂得变通,小寒当然比姐姐亲,我们再疼明理,毕竟是姐姐、姐夫的家,你说呢?”

凤英无语,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她心里清楚,打从秀秀娶过门后,这个家跟以前迥然不同了,云珠若在可真为难她,凤英突然想到云珠。将心比心,她也觉得明理可怜,这个家还能说是他的家吧?不然也不会搬出去住了。

小鹏反对,他认为这个家是岳父的,明理是名正言顺的主人,把他撵到别人家过年,太对不起岳父了。

“什么撵不撵,什么别人家,讲得这么难听,是他丈母娘的家。我问你,是我亲还是你弟弟亲?”月娇问道。小鹏无言,月娇又平和地说:“只要明理开心,不在这里过年又有什么要紧?即使在这里过年,他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们不如作个顺水人情,明理高兴,小寒家那边也高兴。”

小鹏转了转眼珠子,叹一声说:“行,随你罢。

反而是明理听了后说:“就在家过,初一上她家拜年就行了。”月娇说:“从娘胎出来,头一个抱你的就是姐,姐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去她家过好了,她家人少,娘,还有你姐夫都认为该如此行事。这边是你家,以后结了婚,那边也是你的家,女婿半个儿。”

“那行,姐,你真好。”

月娇笑了笑,心里热呼呼的。

晚月感激月娇的一番美意,初二下午小寒便登门拜年,手里还拎着两包上等铁观音。月娇一家笑脸相迎,八仙桌上除了瓜子、花生、芝麻糖、蜜饯橄榄、桔子等外,还有一大盘牛奶桂花香糕。上回请小寒吃饭时,小鹏烤制了一种甜点——牛奶桂花香糕,原料是面粉、炼乳、鸡蛋、白糖以及糖桂花,大伙儿吃得一干二净,知道了小寒下午来,小鹏中午便弄了这甜点。庆林、书林出去了,算上小寒共六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明理给小寒剥了两粒桔子,月娇用牙签挑了一块香糕送到小寒面前,小寒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她还是有点害羞,吃是最好的掩饰。其他仨女人中,凤英上了年纪不敢吃零食;月娇则是尽量拉着话,以免场面冷清;只有秀秀毫无顾忌放开肚子香糕一口一块,瓜子更是吧嗒吧嗒啃得即快又利索,还能插一两句邻里过年的趣闻。坐了一个钟头后,小寒暂且离开,她要去探望振华夫妇,既然来了不去打声招呼太无礼。她随着明理走进白家,仍以伯父伯母称呼向修瑞、慧芬拜年,俩人也不觉别扭。寒暄几句后便知趣离开,让年轻人方便说话。果然两人一走,年轻人便谈笑风生起来。

六点多时小寒在月娇家吃过晚饭,明理送她回家。月娇用荷叶包了一块卤得油亮的五花肉要小寒带回去,小寒推辞,最终由明理代为收下拿到灯笼巷。

第二天,依全嫂看到卤肉,她切了一丁儿尝了尝,味道果然不一般,她服了。晚上八点左右林瑛登门,晚月说怎么不在医院陪玫玫?林瑛说女婿在那儿,她也乐个清闲。小寒问给孩子取名了没有,林瑛说取了,大的叫有国,小的叫有为,今晚来是要说一件事。

“哦,什么事?”晚月问。

“昨天下午,罗文松来我那儿提起当年斌斌与他口头婚约之事。他讲兴铭对小寒很是爱慕,当父亲的正为儿子年近三十尚未娶妻发愁,一听此话恨不得马上进城找我查询,可正月初一忌讳走动,故初二来。我对他说寒儿已有男朋友,双方大人也都答应了,可他固执地坚持当年口头婚约。我说当年的口头之约谁也没当真,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寒儿也不知道当年口头婚约之事,况且她已有主了,只能说她和兴铭没有缘分。”

晚月奇怪:“凭兴铭的条件,应该不难娶到老婆,怎么至今还单身?”

“我问过了,文松讲兴铭在日本念书时有一相好的女生,可惜毕业前夕得了急症过世了。这事对兴铭打击很大,他没了再谈情说爱的心情,唯独这一回对寒儿动了心。文松讲只要尚未成亲就有挽回的余地,凭他跟斌斌的交情,斌斌一定赞成的,他儿子无论人品、才华、相貌都配得上小寒。我说寒儿的男朋友不是歪瓜裂枣也是一表人才,兴铭是位好男儿,可惜晚了一步只能抱歉,文松还是啰啰嗦嗦不休。我看他不死心,也许会上这儿来。寒儿,你笑什么?”

“我想起当年他穿长袍马褂的摸样。”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晚月说,“当父母的总是为儿女着想、操心。如果他来,我不会怠慢他。当年他常来看望林斌,劝林斌要宽心,每一回来从没空着手。受人恩泽千年记,若较真起来是咱们失约在先,是咱们对不住他。

“所以我来知照一声,到时尽量讲些抱歉的话,其实怪不得咱们。”

“罗伯伯来了,我来跟他讲。”小寒说,“当不成媳妇当闺女好了。”

晚月瞪眼:“不害臊”

小寒哧哧笑。

初五下午,由林瑛带路,罗家父子果真来了,罗兴铭还拎着一大筐自家果树上采摘的红艳艳的橘子。晚月当然热情款待,又是龙井茶,又是排骨汤面。看到小寒后,罗文松很后悔这些年没有联系,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可怜天下父母心。幸好罗兴铭通权达变,说既然两家是通家之好,那就作为普通朋友来往嘛。

明理直到正月初十才初次见到罗兴铭。那天下午明理载来了二十来斤番薯,番薯是小鹏的弟弟自家田里种的,他和儿子挑了百来斤上来送给兄嫂。小寒介绍后,明理同罗兴铭握握手并礼节性地说:“久仰久仰,有听说中山医院罗一刀,没想到如此年轻,令人钦佩。”

罗兴铭穿着一件细羊毛黑色高领毛衣,显得身材匀称结实。他握着明理的手沉稳地说:“很高兴认识您,您过奖了,什么罗一刀,只不过操作娴熟点,刀口小一点而已。”

明理笑道:“但愿所有动刀子的大夫都有这么点,岂不是病人的幸事。什么时候方便,请罗先生、罗太太赏脸吃顿饭。我报社还有事,失陪了。”他转身出去,小寒送出来,在门口低声说:“什么罗太太,他还是单身。”明理一听看着小寒,小寒笑了笑:“我知道你想什么,走呗。”

明理没动,眉头一皱转身进屋说:“伯母,晚上叫依全嫂多煮点,我来这儿吃饭。”言罢瞥了罗兴铭一眼。这是明理头回主动讲来这儿吃饭,晚月和小寒全听出弦外之音,这是告诉罗兴铭他在在儿的身份。而罗兴铭很有风度地微笑着,他已来这儿三趟,跟晚月、小寒有点熟悉了。

晚上明理问小寒那家伙来干什么,知道不知道咱们俩的关系?瞧着他那醋劲,小寒哈哈笑。

“他父亲和我爸是同窗好友,我和他也可以算是乡邻,是正常来往,他知道你我关系,你激动什么?”

“哼,我看他居心叵测,头发油亮发光,苍蝇落上去都会滑下来,恶心死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我爸在世时和他父亲有过口头婚约。”

明理双目睁得似牛眼:“原来如此,果然别有用心。他以为握有尚方宝剑可以横插一杆,休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作废,不要说口头上,即使白纸黑字也没用。白日做梦,痴心枉想。”

“坐下,大呼小叫什么。他既没有说什么无礼的话,也没有提什么非分要求,你何必如此偏激?你大大方方同他交谈,当成一位朋友有尚不可?”

“任何男人遇到这样情况都不会平心静气的,想横刀夺爱,什么东西。”

“咤咤呼呼能解决问题吗?就是担心你冷静,所以没告诉你,今天恰巧遇到。凭心而论,他的举止很得体,言谈也很风趣,我妈对他印象不错,你们俩可以交个朋友嘛。”

“朋友?明摆着心存不良小人矣,岂能相与为伍。什么得体风趣,那是笑里藏刀阴谋诡计,你已被他收买替他说话了。”明理生气地说。

小寒瞪眼:“什么收买不收买,我是就事论事。平日里说什么男人心胸开阔,一到自个儿头上就成了针眼。你如此沉不住气,反倒被他看扁了。别杞人忧天,我心中有数。”小寒站起来,“出去走走消消火。”

两人出去了,听着消失的脚步声,晚月浮想联翩:论家境家世,罗兴铭当然比明理强多了。医生这职业受人尊敬,收入也高,若明理能主动退出,她赞成女儿嫁给兴铭,毕竟丈夫生前有过这心愿。这念头是有点龌龊,但哪一位当母亲的不希望女儿有更好的归宿呢,造化真是弄人,早几个月出现就好啰。唉!

从正月十一起,明理便几乎天天晚上去灯笼巷,即使手头有事也宁可回来后再熬夜。元宵节那天,他打算再到灯笼巷过节以向罗兴铭示威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可这回没成,黄玫的婆婆因一下子添了两位孙儿,元宵节要大大喜庆一番,亲自上门把亲家母、晚月母女以及依全嫂全请了去。席后,四位女人又逛街赏起花灯,明理怏怏不乐自个儿在街上溜了一圈。

礼拜日,明理醒了还躺着,振华走了进来。

“还不起来呀,我跟你说昨天我遇到吴悦,我叫她,她只稍稍点头就扬长而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看起来怎么样?”

“瘦了些,气色还好,你还是很关心她。”

“同学一场,友情总有吧。再说是我对不起她,我有去教育局找过她,门房说她请了假,我很是担心。两天后再向门房打听,说已上班,我才放心。我真想为她做点什么,把欠她的人情还给她。说来也怪,她也算女孩中佼佼者,怎么没人死缠烂打追她?”

“可能是她父亲之故使人顾忌吧。”

“是啊,别人得掂掂分量,而对小人物便可以毫无顾忌了。”

“怎么啦,遇到麻烦了?”

“中山医院有位大夫,外号罗一刀,你听说过吗?”振华摇头。“他现在缠着小寒。”

“怎么认识的?”

明理说了情况,“这不明摆着跟我叫板。”

振华笑:“这不正好有机会显示你文武全才,他叫一刀,你就一剑把他挑落马下。”

明理坐起:“别讲风凉话,快帮我出主意怎么让他死了这念头。”

振华收起笑容:“这个嘛,小寒讲得没错,你不要冲动,不要失礼,否则就中了他的伎俩,显出你不如他。他温文尔雅,你也彬彬有礼,但在攀谈中你用辞须压着他,这对你来讲应该不难。他没有公开挑明他的意图,你也就装聋作哑,冷静沉着跟他周旋,最终他只能无可奈何打道回府。”

“你说得轻巧,一见他那副嘴脸,我就两眼冒火,恨不得一脚踹去,哪能还气定神闲。”

“那你只能俯首称臣拱手相让了。你瞪什么瞪,瞪出眼珠子也没用,他是有备而来,你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明理哑了片刻,,大吼一声捶打着脑门。振华嗤之:“急是没用的”他点点自己的头,“这脑门是你自个儿的,打坏了还得自己花钱修理。”明理一听笑了,是苦涩的笑。振华又说:“对这种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让他哑巴吃黄连心中有数。小寒母亲什么态度?”

“她对他很友善,小寒讲她是念着他父亲的好。倒是依全嫂鲜明地站在我这边,本来她称呼我欧阳先生,可当着他的面就喊我姑爷,。”

振华笑了笑:“所以你不必担心,你同小寒已名正言顺,你只要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态,他就无着可走。还有你不要在小寒面前提起他,更不可说他不是,知道吗?”

明理点点头,穿上衣服同振华一块下楼,正在跟美林说着话的月娇侧头问什么事啊?明理支吾说没事,振华解围说明理嗓子有点涩,我讲喊一喊就开了。

“那是上火了,喊没用的,中午吃萝卜骨头汤,萝卜去火化痰,你多吃点萝卜。”

“娘,又吃萝卜。”美林插话,“昨天吃萝卜炒肉丝,前天萝卜炒青椒,腻不腻?”

“腻什么?秋后萝卜赛人参,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大夫开药方。煮好了你也吃一碗,对肚里孩子有好处。”

“我不要,都给明理吃好了。”美林睨着明理,“你又不是张飞喝断长坂坡吓退曹兵,乱喊乱叫唬谁?”

“呵,你知道长坂坡,是振华说的嘛,没唬着肚里的小宝宝吧。待他出来后,我向他赔礼道歉。”

“讨厌”

月娇笑:“去吃吧,粥要凉了”又问美林小桃的日子快到了吗?

“大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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