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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牵手 第十章 岁月悠悠 酸甜苦辣(上)(1 / 1)

第十章岁月悠悠酸甜苦辣

人类家园——地球,是浩瀚宇宙中的一朵奇葩,她孕育了万物生灵,但也制订了新陈代谢生老病死的法则,地球上所有生命无一不遵从这法则。无论众文武百官匍伏在地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也延长不了自称天子的皇帝寿命;时候到了就得走,没有丝毫的特权。由于该法则之力,烧了十年之久的wenhuageming的火焰在九月份熄灭,画上了句号。火焰中颠倒的黑白一个一个地扶正了,历届政治运动的青红皂白也重新予以审视,军宣队工宣队被“请出”高校,被“请出”一切部门。七七年宣布恢复高考制度,从六六届到七六届的知青们奔走相告这消息,报名欲参加高考的知青有千万之众,报名数史无前例。为了避免鱼目混珠,报名者须经过初选、复选,过关者才能成为准考生,白振华的俩儿子凭着实力入选了五百多万准考生之例。兄弟俩懂得这机会来之不易,不拚不行,俩人在书房里刻苦地用功着,把初中、高中的各门学科有序地进行温习,嘉聪、嘉敏也写信来给弟弟打气。兄弟俩没有辜负亲人的期望,在残酷的竞争中双双上了榜。嘉豪念得是统计专业,嘉杰则是土木工程。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振华、小寒热泪纵横,比儿子还笑得欢。喜事成双,若男有身孕了,且已三个月,小寒责怪女儿怎么三个月才知道,若男辩解说在农村时例假也有不正常过,所以没在意。振华说你妈怀你时,反应很厉害,你却一点都不害喜。文铁柱得知后很是欢喜,他动员儿子、儿媳回家住,陈冰如口头上没吭气,可“不乐意”一览无遗写在脸上,文建国则直截了当说“不”。建国婚后同父亲的关系和谐了很多,每个礼拜天和妻子一块到父亲家吃一顿午饭,跟继母的关系也有所改善。为了不破坏这一年多来妻贤子孝的和睦气氛,文铁柱只得忍痛割爱取消此念头。但孙子不能出生在外人家,他找了建国单位的头,那头也是山东人,他要老乡无论如何设法腾出一单间给建国夫妇居住。

老乡摇头:“对不起,实在设法不了,职工宿舍正在盖,到时一定有建国的份。”

“那什么时候竣工?”

“明年三月份。”

“不行,预产期是二月。”

“叫孙子在娘肚子多待一个月再出来。”文铁柱拉下脸,老乡赶忙打哈哈,“开个玩笑,不过俺说的是实话,合同上写着三月交房,你急也没用。再说孙子是在医院出生不算出生在外人家,在娘家做月子,你也省心,孩子满月后乔迁新房岂不是双喜临门?”

老乡哄了一番,文铁柱无奈地点点头。

得知若男双身子后,月娇在父母、云珠等人的遗像前烧了柱香,要他们保佑若男及腹中孩子平平安安。月娇现在很清闲,她最怜爱的长孙女建英已顺利出嫁了,姑爷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跟建英同一个厂子的工人,为人实诚,对建英很体贴。去年生了一个健康的没有破相的儿子,断奶后白天放在娘家,由退休在家的秀秀照看。四个上山下乡的孙辈上,庆林的儿子健雄通过小寒关系于七五年招生到师范学校就读,毕业后分配到南城区第二中心小学任教;书林的大儿子健华也于同年招生到卫生学校,现在书林所在的医院药房上班,剩下的两个也于今年全国知青返城时全回来了,庆林的小女儿健美招工到东洲罐头厂;书林的二儿子健辉顶替桂芳补员到印刷厂。孙辈们全吃上了政府的饭,虽然不富裕但能温饱,且除了健美外也都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无须月娇再操什么心,多讲几句,还嫌“奶奶,你好啰嗦”。算了,装聋作哑免讨人嫌。但一闲就须有伴唠嗑,这位伴便是老姐妹素兰。俩老太太不是你到我家,就是我上你家,你一言我一句一遍又一遍扯着逝去的岁月而咯咯发笑,即使当年的一些嫌隙说起来也觉得有趣。不然便是去烧香拜佛,所有的道观、寺庙、庵堂皆已恢复,捣毁的重建,破烂的重修,香火比以前更旺了,俩老太太全是祈祷家人无病无灾平平安安,俗话说平安就是福。对于月娇而言,平安二字在她的潜意识中尤其重要,自从丈夫走了后,她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明理,她放开了,一切全是天定。可今若男有喜却又牵起她内心深处的那根弦,虽说已发话不再管年轻人的事,可不能不管若男,她有愧于她的侄女。

月娇来到白家时已九点多,小俩口正在吃早饭,礼拜日嘛,年轻人全喜欢睡懒觉。若男告诉月娇妈妈陪外婆做礼拜去;爸爸去探望一亲戚;泉妹上南禅寺帮厨,中午在那儿吃斋饭。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啊?”

“妈妈有没有叮咛你有了身孕要注意什么?”

“走路小心,不要摔了,不要感冒。”

“哎呀,那能这么简单,还有很多忌讳的。”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建国问。要当父亲了,建国比若男还兴奋。

“最要紧不能动刀,尤其不能背着光动刀,动针线,剪东西,也别盯着丑陋的脸看,也别看畜牲。”

“为什么?”

“怕万一碰上时辰。”

“时辰?”小俩口对视一眼,全没听懂。

“有一位快临盆的孕妇背着光切槟榔竽,一刀下去,肚子猛然发痛,她知道不妙,立马把两半竽头紧紧压在一起,结果生下的孩子在头顶处有一道细细的痕迹。那就是切下去时恰巧碰到时辰,还好她反应快把竽头合起来,不然孩子就没命了,还有英英的豁嘴也是这缘故。”

小俩口听了心里发毛,“真的?”

“当然真的。有了身孕要多看看花儿,房里挂几张漂亮宝宝的年画,生出来的孩子就长得俊。有一孕妇喜欢猫,常把猫抱在怀里,结果生下的孩子像猫脸。”

“不会吧,动物园里的女饲养员整天跟动物打交道,那她们的孩子岂不是全非人脸?”若男不信。

“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的话哭都来不及。”

建国,若男觉得月娇讲的有点邪门,但还是点了点头。

七八年对于白家可谓大吉大利,除了俩儿子上大学,若男有孕外,尚有一件令振华开心的事:就是大女儿夫妇带着一双儿女于九月赴香港探望于七五年到港定居的父母,当年德明的父母因爷爷过世去港奔丧后留了下来。冬至这一天,振华接到嘉聪来信,言已被允许留在香港,振华替女儿高兴,在中国内地百姓的眼中,香港是天堂。他到书房给父亲去信,他一年去两封问安的信,分别是岁中和岁末,也禀报家中之事,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不过今年的确是有三桩喜事。

“何止三桩?”小寒说。

“儿子上大学,男男有喜,聪聪定居香港,不就是三桩?今年只剩下十天了,难道还会有其他喜事?”

“你重新上讲台不也算一桩?”

“哪算什么,本来就是我的权利,有什么好喜的?”

“好,好,就三桩,我给你研墨。”

振华给父亲去信好用毛笔写。

写好信,振华欲出门上邮局投寄时,邮差却送来了一封挂号信,他抽出信笺看了几眼脸色变了,失声痛哭起来。是二哥的来信,信上说父亲已于九日晚九点溘然去世,遵从父亲的遗嘱,他和大哥将护送父亲的骨灰及大前年离世的秋儿的骨灰回东洲安葬于白氏家族坟地。他吩咐振华赶紧请人整理墓地,挖好墓穴,请好念经的和尚,以免到时慌乱等等。当晚振华一人待在书房直到天明。

十二月三十日,振武、振兴捧着骨灰回到了故乡。料理后事,迎送吊唁的亲友,事情很多,小桃都回来帮忙,连在省外上学的嘉豪、嘉杰也被叫回,振华说他俩是孙儿,不能不回来尽最后的孝道。入土为安后,振武、振兴、振华兄弟仨才有闲坐下来聊起家常,上一辈人包括刘嫂全已离世,说起往事,仨兄弟感叹嘘唏,三人到相馆合照了一张相,振华又带着两位哥哥到处转转。仨兄弟中,大哥已六十有五,二哥六十三,彼此心里全明白,今后难得再聚在一起了,互道各自多保重。几天后,大哥、二哥取道香港乘飞机回马尼拉。

此场丧事,若男请了三天假与小桃一道端茶倒水招呼客人,振华心里很是欣慰。三月十一日凌晨,若男在中山医院顺产生下一双胞胎男婴,文铁柱乐坏了,给孙子取名文洋、文宇,天天上医院看一眼。出院后在娘家做月子时又隔三差五让陈冰如过去看望。出月后,儿子、儿媳抱着孩子迁入了新居——化工所新盖的职工宿舍,房间不大,但有卫生间,有自来水,比起老式的房子方便多了。建国把亲娘叫来带孩子,文铁柱不悦,但也无他法,孩子总得有人照看,是亲奶奶自然放心。不过陈冰如是坚决不去探望了,文铁柱只能只身前往,还好前妻不计前嫌,仍像一家人一样待他。

女儿女婿搬走了,家里冷清了很多,现在只有等待俩儿子放暑假回来才能热闹一点。幸好男男善解人意,几乎每礼拜日都会和建国一人抱一个回来探视父母和外婆。看着孩子一周一周变大,自然有很多乐趣,小寒叮咛闺女须好好孝敬婆婆,“带孩子很辛苦,何况是两个。”

六月初的一天上午,振华上完课回到家,小寒递给他一封信。

“聪聪的,她和德明到英国去了,边打工边念研究生课程。”

振华阅后欢喜地说:“聪聪是比敏敏有上进心,当学生时就比敏敏念得好,还比敏敏懂事。敏敏没寄一分钱回来过,我是不计较钱,但这是对父母的一种心意。”

小寒把信放到抽屉里说:“敏敏不是没孝心,她性格随美林比较粗心,她或许认为家里不缺钱。聪聪为人处事比较细腻,懂得做人。”

“不知聪聪的亲生父母是何许人,能生出聪聪这么好的女儿。”

小寒一笑岔开话:“我跟曹校长说了,把敏敏两口子调到我校当教师,眼下很多单位需要人,曹校长答应了,交待管人事的去办。我也让男男跟文局长说一声,顺利的话,八月份就能回来。”

“啊,太好了,窝在那小地方是没什么奔头的,美林若有知也会感激不尽。”

“客气什么,敏敏也是我闺女。当前对于归侨、侨眷有照顾的政策,我叫敏敏要利用这一点,上头不会知道爸已入了菲律宾国籍的。”

正如小寒所预料的,由于侨眷的关系,敏敏夫妇调动颇为顺利。八月十七日,夫妇俩带着三岁的女儿江玥调回东洲,嘉敏调到师范学校任物理课教师,江涛则留在市教育局,江涛已恢复了毕业时因不服从分配而被取消的预备党员身份。由于江涛的两位弟弟也已结婚,江涛家里没有了空余的房间,对于嘉敏而言正中下怀,一家三口理直气壮地住到了娘家。外孙女江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白家又有了生气。

对于当下儿女的状况,振华已很满足了,他万万未料到他自己的youpai身份也有了改变。这年秋季,各级政府、各个部门、各个单位相继招开大会,宣读了对历次政治运动中被冠以“di、fu、fan、huai、you”之桂冠者的处理予以纠正的文件,各类的zhengzhimaozi从千百万人的颅顶上摘了下来,随着时间车轮成为了历史。从纠正会上回来,振华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二十二年岁月,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一句话‘错了’就了了。”

小寒倒了一杯茶给他:“喝吧,去去火,总算是讨回了公道。牢骚太盛防肠断,能知过,能纠正,知足了嘛,知足长乐。”

“不知足又能如何?顾先生以腿脚不便拒绝前来,只问发配到甘肃的田大卫、郑思明能重返历史系吗?”

“顾先生八十好几了嘛,能撑到现在不易。待田大卫、郑思明回来,同事该好好替他俩接风洗尘,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二年。”

十来天后,田大卫回来了,而郑思明已长眠于异乡的山沟沟里。田大卫才五十挂零,满头白发,瘦骨嶙峋。振华告诉小寒顾先生拉着大卫的手,泪水流呀流,嘴里絮叨着“活着就是福”,在场的人无不鼻子酸酸的。大卫倒是没说一句话,任由顾先生泪流纵横,也许他已大彻大悟,也许认为让导师发泄一番对老人家身体反而有好处。顾先生把二十来年所做的一万多张卡片全给了弟子,他说比起生命来这算得了什么。

小寒很赞同“活着就是福”这句话,自己站在台上被示众时,若不是振华预先开导过,或许她会产生轻生念头。同事沈莉的丈夫曾是抗日远征军的一员,但因为是在国民党军队中,wenhuageming的火焰烧到他身上,他悬梁自尽以求结束这羞辱的日子,幸亏及时发现被救了下来,却又被定为反革命投入大牢,这反而保护了他活了下来。上个月与沈莉一起赴美探望耄耄之年的父母去了,当时若赴了黄泉,哪有今天。还有下放时关照过自己的梁大夫,下礼拜也要去香港了,离婚的前夫已定居在加拿大,到香港等候她。这一切一切全是因为活着,活着真好!

这末一句小寒不禁说出了声,振华接过说:

“是啊,除非自然规律,就得顽强活着,。那位唱黄梅戏的严凤英,声音多好,死时才三十多岁,真是暴殄人才。今后无论再有什么政治风浪,只要问心无愧,都要苟且偷生。”

小寒点点头:“对,我也悟出这理。表姐学校也来了电话,说得很客气‘麻烦告诉黄玫老师她被纠正了’。那几年表姐过得多艰难,幸好现在姐夫对她很好,她很知足。”

各类的zhengzhimaozi寿终正寝了,这几天大街小巷全在议论着此事。这天上午福井弄来了两位军人,问在跳框的两个十一、二岁女童,旧门牌8号是哪家?孩子摇摇头;又问田素兰住哪一间,孩子还是摇头,孩子哪知道他们口里的郑婆婆就是田素兰。俩军人失望地商量着,恰巧月娇从素兰家出来,一军人机灵地抓了一女童当方言翻译,月娇听后带到郑家,军人紧拉着翻译一同前往。几分钟后,郑家传出素兰的号啕声。

济民的小儿子郑可翔生于民国十九年八月,中医世家后代的他对医学无论中医或西医全无兴趣。中学毕业后,他考上了上海一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新政权成立后,大二学生的他瞒着父母参了军并南下到了南方。因为有文化,很快提拔为军官,五三年回家探亲时,四个口袋的军服令街坊歆羡不已,只有济民没有正眼瞧过他。可五七年以后便杳无音信,济民多方打听无果,直到六六年二月才收到他一封只有寥寥几行的来信,信上讲他政治上犯了错误,现在北方一处煤矿改造,身体安好,请勿念。因是政治上的错误,济民不敢细问,回信只写些家常话,即使被他人看到也无关紧要,还寄了些钱去。以后,一年也只两三封信,写的全是生活琐事等内容。到了今年七月份,可翔才在信上透露了真相。当年因为他是大学生有一定的专业知识,五六年春被调到一军工厂任技术员。军工厂分北方和南方两派,南派多是技术人员,北派多是政工人员。南派认为北派是土包子,只识几个字,什么都不懂,还要指手画脚;北派说南派是小资情调,有严重的自由主义倾向,想以技术压政治,,是立场问题。五七年南派被彻底压了下去,轻的留厂察看,重的扣上huaifenzi帽子,遣送去矿山改造,郑可翔属于后者。可凡阅后很是感慨,五七年时若没有卫生局赖文慧局长的袒护,自己的下场也好不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遗憾的是赖局长已于两年前离世了。眼下因“di、fu、fan、huai、you”摘帽之事,可翔也被纠正了,军工厂派人来了解家属有什么要求,素兰提出要见儿子。“可翔他爹没有活到这一天,我已八十有二,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素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俩军人承诺一回到厂里立即安排郑可翔回东洲探亲,军人走了后,素兰抽泣不已。月娇劝道:

“别哭了,活着就好,很快就能见面了,大喜的事,别哭了。”

素兰哽咽说:“他不值啊,若能听他爹的话,医或药,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下场。已是奔五的岁数,黄花菜都凉了,还是孑然一身啊。”

“唉!这就是命,谁能拗过命,活着就好。”

可凡下班回来得知后喟叹不已,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咛:若可翔有命回家,家祭无忘告乃翁。他站在父亲遗像前,喃喃道:“爹,可翔要回家了。”

军人走出郑家时正好被振华瞅见,他猜测可能是跟可翔有关。可翔二十来年未回来过,邻里当面不提,却都心知肚明准是出事了。几天后遇到可凡,振华问起,可凡如实以告,并讲自己是托了死去的姐姐的福,才从名单上划掉。wenhuageming中,说他是漏网的youpai。

“你是漏网的,那站在你面前的却是真真实实的youpaifenzi。”

可凡没有惊讶,反而翘起大姆指说:“现在youpaifenzi是才华的代名词。”

振华笑:“才华算什么,逝去的光阴能因纠正而追回吗?我比可翔幸运的一点是没有下去。但比起死去的,可翔不也是幸运的,跟逝去的生命一比,所受的滋味,所吃的苦难全都释然了。”

“对,要跟更不幸的去比,才能看开放下,我爹生前只求可翔能活着回来。有空再聊,我有一台手术要做。”

可凡骑上脚踏车走了,因可凡提到姐姐,振华不由得想起可云,如果活着,如果跟明理结了婚,人生又将会是什么状况呢?唉,人生啊,谁也无法预知。可云已化作泥,明理生死两茫茫,自己这二十余年也过得很坎坷,事业上一事无成,幸好尚有一个温暖的家,振华上车拐进弄堂。

四季轮回中又到了夏天,六月底,江涛由林宇出面作经济担保,自费赴美国大学念研究生。翌年二月初,嘉敏把女儿留在娘家上美国陪读去了,振华夫妇自然全力支持。由于政治氛围的改善,各种娱乐活动也丰富起来,街头巷尾飘洒着台湾歌星邓丽君的甜美歌声。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也相继出现,由于百姓收入不高,这些电器在老百姓眼里算是奢侈品。而白家由于有侨汇收入,先于街坊购置了这些家用电器,眼下连老天爷也来凑热闹——明理有了音讯。躺在床上的小寒已经能冷静地思考了,这几年是过得顺,这“顺”不是指物质享受,而是儿女们日子过得顺。先是俩儿子大学毕业,一个在税务局,一个在建筑设计院,工作全得心应手;接着是聪聪夫妇拿到学位后,一家人到加拿大谋生,开了一家小贸易公司,运作得尚好;再者江涛念完硕士又在攻读博士学位,敏敏也把女儿接到美国,打算今后在美国定居;若男和建国小两口日子过得挺甜美和睦。儿女们工作生活能顺心遂意,就是对父母的最大安慰。此外,振华被指定为硕士生导师,这是对他学识造诣的肯定。当然最令人心情舒畅的是没了政治运动,,不必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虽然尚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比起七七年以前所过的日子她知足了。她不再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对小虎也死了心,无论小虎或是明理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了,眼前的一家老小才是最重要的,她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有一天振华问她若又来一回wenhuageming怎么办?自己的回答就像表姐那样见过鬼不怕黑了,能从容面对。可为什么明理的来信会如此歇斯底里失控呢?答案是:自以为明理是陌路人,那段岁月恍如隔世之事,其实在潜意识中从未把明理遗忘。明理是她的初恋,对任何人而言,初恋都是永生难忘的,如果把爱情比作甲天下的桂林风景,那初恋则是胜桂林的阳朔山水。可现实使她接受了另一分情感,她把那段岁月那个人整理到心底一角落处,让时光予以湮灭。然而感情这玩意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有时刹那间的感受会终生不忘,明理的来信犹如惊蛰节气催醒万物复生那样,以为已成灰烬的那份心痛被激活了,情随心动,泪水不能自已地滚滚而出。泪中有喜悦,因为他活着;泪中有感伤,因为信中痴情的思语;泪中也宣泄着他留给自己的痛苦,由着性子痛痛快快地宣泄,这宣泄中还包含着振华不知的对儿子小虎渺无音讯的焦灼。

哭泣是释放情绪的最佳方式,小寒觉得心情舒坦了很多。宅院很安静,小寒听见房外的脚步声,那是泉妹吃完斋饭回来了,南禅寺每个月两顿斋饭,泉妹从不错过,从去年起连荤都戒了,说要修个来生。听秀秀讲,大姐现在对佛事也虔诚起来,请了个木雕的观世音菩萨坐像,早晚上香。对了,应该把消息告诉她去,小寒起身下床,梳了梳头发,到厨房用热水洗了把脸,又进房间略施粉黛,走出来见振华在书房门口关切地看着她。

“我去跟大姐说一声。”

妻子平和的语气令振华眉头舒展了。

“我去告诉她。”

“我去,我没事。”

哪里没事,只是不想向丈夫坦陈自己的感受,她与明理之间的情,之间的爱,之间的痛,这滋味天知、地知、她知、明理知,外人包括自己丈夫都是无法体会的。但话又说回来,若有人指责她对明理不忠贞,没有从一而终的话,她是不以为然的。她没有后悔再婚,这三十年来夫妻恩爱的生活,同从一而终过着清淡的守寡日子相比,后者是苍白的。她没做错什么事,唯一愧疚的是丢了儿子,但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她能坦然地面对明理,更能坦然地去跟月娇说明理来信了,小寒迈着平稳的脚步朝月娇家走去。

月娇坐在藤椅上,冬日暖暖的阳光照在背上,照在如霜的白发上。乌黑发亮的藤椅快散架了,用铁线绑,木条钉,勉强可以坐。儿子一直劝说扔掉买张新的,月娇硬是不答应,她把这张椅子看成是母亲留给她的纪念品,母亲在这张藤椅上坐了几十年。月娇安详地闭着眼睛,满面的沟沟渠渠记录着斑驳的岁月,她慢悠悠地捻着凤英用过的檀香木佛珠,当年小丽给了两条佛珠,另一条琥珀佛珠陪伴凤英下了葬。老姐妹素兰已于三年前过世了,没了唠嗑的伴,藤椅成了她的最爱,一年四季常坐在上面回顾着逝去的日子逝去的人,一遍又一遍,有时眼眶潮湿了,有时泛起笑容,时尔喃喃一声“命喔”。娘说过未生人先生命,自己跟济民若顺利成了亲,或乖乖顺从爹的安排嫁给小鹏的话,娘就不会落个半瘫,因而爹才娶了珠姨,才认识了来娣,娶了秀秀为媳妇。可她竟是克星,明理去台湾,美林之不幸,她脱不了干系,小鹏猝死也跟她有关。前一晚在饭桌上边吃边聊时,扯到人死了阴曹地府相见,念小学的健雄说这是迷信,老师讲天上没有神仙,地下没有阴曹地府。秀秀呵斥儿子别乱说话,还说活人看不见死去的人,而死去的人能看得见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死了后便能见到死去的祖宗先人。生前做了对不起祖宗的事,把祖业败光或损害了祖上的名声,死了后就没有脸见祖宗。低头吃饭的小鹏抬头说了一句“我就是没有脸去见你们的外公”,自己赶忙说“只要一家平平安安,爹就安心”庆林也说“爹,你为饭店辛苦了一辈子,外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可第二天小鹏就……唉,前世准是冤家,今生讨债来了。不过凭良心讲,秀秀也不是有意的,这全是命,人哪能争得过命……那时一家人多快活,孩子高高兴兴去学堂,小丽高高兴兴去绣庄,爹高高兴兴外出做厨,三位女人高高兴兴拉着家常。后来爹走了,接着珠姨,然后是娘,美林走得最惨,可云也死得惨,若可云是个男儿,自己是打算把美林给济民当儿媳的……饭店没了,小鹏没了,明理十有八九不在了,连尸骨都不知在何处,孤魂野鬼……自己这一生过得好吗?说不清楚。跟济民多相爱,那几年真不知什么叫愁。那一天hongweibing拿着一张发黄的美林和小满儿时合影,押着小满闯进家来闹事,若不是济民死命挡着,自己也许没命了。济民比大哥、二哥走得早,就是那顿暴打把元气打没了,济民最爱的是自己,小鹏最爱的是饭店,罪过罪过,小鹏对自己也是有情有义的。现在又说允许个体经营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世事又在变,连吉祥河也在变,以前河水多清,洗菜洗衣,还挑回去吃,夏天一到,孩子玩水、凫水。这十多年来,河水一年比一年脏,连洗衣都不行了,水井中的水也浑了很多,只能用来洗地板,其他的全是用自来水,那可是要钱的。钱,就那一点薪水,够买什么?没有俩口子都上班,真过不了日子。这房子旧得不像样了,也该收拾一下,可哪有这笔钱?全是靠薪水过日子,谁有多余的钱。唉,操什么心,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宿少一宿,最好睡中走了……

月娇的思绪就是如此杂乱无章地驰骋着,日复一日。蓦然她眼开眼,她听到轻微的推门声,虽然年过九十,老眼昏花,但耳朵很灵,这一点秀秀非常佩服。哦,是小寒。

“大姐,这么安静,他们都不在?”

“秀秀的妹夫六十岁生日,他们都去了,庆林还要帮着做厨。”

小寒进屋拎出一张小板凳坐下,“大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男男又有身子了?”

“大姐,现在政策只能生一个,男男已有两个了,再怀孕的话,也须做掉。”

“造孽啊,连生孩子都不准生,是豪豪要结婚了?”

“不是”

小寒有意兜圈子,她担心老人家受不了突然的刺激,先吊吊胃口。

“那什么事?”

小寒压低声音:“明理有消息了。”

月娇惊诧地看着小寒,一脸茫然。

“真的,这是他托人捎来的信。”

“活着?”声音颤抖,满脸皱纹也在颤抖。

“活着。”

小寒把信摊在月娇眼前,眼睛花得厉害如雾里看花,小寒用手指着“这儿就是欧阳明理四个字”,月娇抚摸着,嘴巴扁了,泪珠儿涌出。

“谁捎来的,能不能见一面,问几句话?”

“捎信人不认识明理,明理通过一位朋友把信交给他,他是偷偷地通过香港回来的。”

“写了什么?身体好吗?单身还是成家了?”

“明理担心信能否到我手中,所以没写什么,只讲很思念大家,尤其是大姐,说长姐如母,他没侍奉过一天,只能来世报答。”

“哇哇”月娇似孩儿般哭起来,泪水从灰浊的双眸中哗哗落下,“是大姐害了你,是大姐害了你”情绪很激动,几十年来悔恨一直压在心头。小寒赶紧进屋倒了一杯水,月娇喝了几口后才平静点。

“快给他回信,跟他说我还活着,也没多少日子了,好歹回来一趟见上一面,我才能死得瞑目。”

“大姐,信往哪儿寄?我想明理还会托人捎信来的,捎信人说看过明理写的文章,明理应该过得还可以。”

“平安就是福,平安就是福,我去烧柱香。”月娇站起往里走,脚步还算硬朗,小寒伸手搀着她。

月娇上完香,小寒又跟她拉起家常。五点多时,小寒进厨房把秀秀煮好的饭菜热一下端出来给月娇吃,然后才告辞离开。回到家,振华从厨房捧出一盘热腾腾的烧卖。

“先吃一点垫垫肚,我还买了卤大肠。”

小寒用筷子夹起烧卖默默地吃着。

“老太太很欢喜吗?”

“嗯。”

“不容易啊,总算是等到了明理的音讯,这家伙太小气了,也不多写几个字。”

小寒没吱声,振华心里叹息着住了口,他明白情感这东西不是说渲泄一番就能过去了,而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去释然的。

六点左右,嘉豪兄弟俩先后推着脚踏车进来,泉妹把饭菜摆上桌,今天家里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早饭后,她就直奔南禅寺帮忙烧煮两百多号人的斋饭去了。嘉豪问起外婆,振华回答上教友家作客未回。俩兄弟见母亲低头吃饭,脸上没有那熟悉的笑容,心里忐忑不安,饭后悄悄问父亲。振华说,“别担心,妈妈没事了,大人的事大人自己会解决的。”

八点多时,晚月回来了,上午张国顺捎信来的前一刻,晚月刚刚出去。一位教友的儿子叫了一辆人力车把她请了去,今天是那位教友九十寿辰,儿子问母亲生日怎么过,母亲说只想跟晚月攀谈攀谈。晚月已九十三高寿,在东洲市是排得上号的老寿星,从九十岁那年起,每逢生日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都会送来鲜花和蛋糕祝寿。同大多数高龄老人下肢无力一样,晚月脚力不利索,小寒给她买了张轮椅坐,振华请了木匠师傅把门槛全锯掉。除了吃饭睡觉外,大部分时间晚月戴着儿子买的西门子助听器听着昆曲,听到兴头也会跟着哼几句,当然口齿已有些不清,偶尔也会叫小寒弹上一曲苏州评弹,听着女儿的弹唱,她回味着自己的少女岁月。除开下雨,每天小寒或泉妹推着她到后院透透气。后院中的金鱼缸只剩下五口,金鱼已换了好几代,品种几乎没变。方竹和桂花树也已上了年纪,但依然恪守本份,春天依旧雨后春笋,秋天依旧桂花飘香。池塘里的荷花除了振华下放那几年停止栽种外,每到七八月依旧亭亭玉立,鱼儿在其间穿梭。当然无论金鱼还是池塘都得请行家来伺候,这得有财力支持,多亏振华有侨汇收入,不然撑不下去。晚月喜欢坐在方竹旁,抚着一节一节光滑的竹子,眯着眼睛望着蓝天白云。她经历了三回改朝换代的风云变幻,目睹着人世间多少人事沧桑世态炎凉,只有朝霞夕阳、寒冬酷暑依旧,几许辛酸泪冷暖唯自知。生活练就了她荣辱不惊,看窗外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光阴的车轮在她脸上辗出一道又一道车辙,也给了她很多很多感悟:“悟境或来翠竹舞,禅心静云白云闲。”人生如棋局,一切皆有定数,她淡定地等候着蒙主召唤的那一天。除了做礼拜外,她几乎足不出户,连西湖公园也嫌人多,不如后院安静。今天是个例外,那位教友与她已认识几十年,彼此脾气相投,做礼拜时总是坐在一块聊上几句,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上教友家作客的邀请。小寒从教友的儿子手中接过晚月,搀扶着到房里坐下,振华递上一杯参茶,问她热闹不热闹,吃了什么?晚月喝了几口后说:“子孙满堂当然热闹,不过我俩躲在房里,把热闹挡在门外。吃的是小灶另煮的,很清淡。”

“妈,一整天都在外面,累了嘛,早点上床吧。”小寒说。

是乏了,晚月点点头,小寒服侍她刷牙、洗脸、洗脚,再扶她坐到床上后出去了,顺手带上门。晚月深呼吸了几下脱衣躺下,正要熄灯时,嘉豪闪了进来,轻轻地关上门。

“鬼鬼祟祟的,什么事?”

嘉豪食指压在唇上嘘一声在床沿坐下,晚月坐起来披上驼绒夹袄,戴上助听器。

“外婆,你记得一位叫欧阳明理的人吗?”

“哪儿听来这名字?”

“他托人捎了信来。”晚月眉头微微一挑,“妈妈大哭一场,爸爸心情也不好,问了爸爸才知道这个人是妈妈的前夫。外婆,这个人怎么样?”

“好人。”

晚月声音很轻很轻,心里却是涌起浪花,几十年了还惦着小寒,老天爷太残忍了。

“跟爸爸比呢?”

“妈妈看上眼的能差吗?”

“妈妈哭得很伤心,应该旧情难忘。”

“那是过去的事了,她更珍惜的是爸爸,是你们。”

“嗯,我也这样想,只在一起那么短暂的时间,跟爸爸可有几十年。”

“上一代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好多天没见妮娜,吵架了?”

晚月转移话题,嘉豪抿着嘴。晚月摸了摸他的头,“女孩子要的是面子,不论对错,你赔个不是。女孩子是要哄的,服个软高不了她矮不了你,不算栽面。水是柔的,可无坚不摧。男孩子度量要大一点,别为了争一时长短伤了感情。”

“她这个人把钱看得太重了,吃东西我买单,逛商场买的全是她的东西也是我买单,一句客气话装装样子都没有。有一回我钱包里钱不够,她就说别买了下回吧,为什么不能掏自个儿腰包呢?她姐姐谈了三年恋爱最后分了手,因为她家要很多钱,给妈妈多少,给爸爸多少,连奶奶也要一大笔。我说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妮娜却讲她爸妈把姐姐养到这么大,难道白送给人当老婆?我说人家把儿子也养这么大,不也送给别人当丈夫?我看她观念还不如二三十年代的新女性,自己一毛不拔,还笑这个人小气,那个人抠门。”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你爱她就要包容她的不足之处。”

“我看透了,她爱的是钱,她该去交一位姓钱的男朋友。”

晚月笑:“男人赚钱,女人花钱,自古就这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那是以前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养家糊口。现在男女平等,同样受教育,同样工作,妮娜的工资跟我一样,奖金还比我多几块。外婆,今天妈妈的哭给我很大触动,妈妈是天下第一有情人,前夫不忘,后夫为重,我要找一位不在乎钱而在乎人的女孩子。”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要去菲律宾跟堂兄一块经营爷爷的公司?”

“没有。奇怪啊,我怎么没跟她说?看来潜意识中我跟她已有隔阂了,妮娜不适合我,分手是明智的选择。外婆,你睡吧。”

嘉豪蹑手蹑脚地出去,小心翼翼带上门。可他带来的消息在晚月耳边回响着,到了她这把岁数,对于世间悲欢离合、荣辱沉浮已习已为常。可欧阳明理这名字还是令她长吁一口,“主啊,终于有音讯了。”她脑海中浮现起当年婚礼上的场面,谁不夸是般配的一对,几十年了,也是一甲子的人罗。唉,命运弄人,自己反对过明理,也阻拦过振华,全拧不过闺女。林瑛抽的签还真有意思,谁能阻挡住江河流水?只能顺其自然,也许命运的玄机就是顺其自然。走了明理来了振华,不可否认无论家世家境,振华全优于明理,也许这就是顺其自然的回报,也许是命运对闺女的青睐。两位女婿对自己全很孝顺,尤其振华,否则晚景不会如此舒适,自己这一生可写成一本书,少年丧母又丧父,寄人篱下;中年丧子又丧夫,到老了连安身之处都没了。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悲欢离合,自己是悲大于欢,还是甜多于苦呢?人老了,过去的忘不了,眼前的又记不住,顺其自然吧,一天过一天把日子过完,睡吧,世事真是难以捉摸!

在晚月对面的房间里,振华也在安抚着妻子:“明理是一位热爱生活的人,他一定已成家,睡吧,明天还有课。”

小寒安静地躺着,但振华知道她尚未入眠,其实他自己何尝能睡得着。片刻后又说:“要不要把信给男男看一看,让她知道亲爸爸还在世?”

“现在还没这必要,她心里压根儿没有亲爸爸的概念,知道了反陡生杂念。也别告诉我妈,那么大岁数心境平静为好。”

“听这位张先生所言,明理还是以文笔谋生,尚有名气,出了好几本书,不简单。”

“记得那年中秋,我们四人在后院赏月,你说李商隐的‘巴山夜雨涨秋池’和‘何当共剪西窗烛’是千古传诵的佳句,明理就说若分开两地他也写一首‘夜语寄北’,美林呸呸两声斥明理别胡言乱语,我们三人笑美林太较真,一句笑话而已。那时多轻松自在,不知政治为何物,以为生活永远是春花秋月……那时实在单纯。”

小寒的话语令振华心生醋意,几十年前的事记得如此牢固,可见心里尚有明理,而自己心里却只有她。转而又想自己是否太小肚鸡肠了,念旧表明她是个多情的女人,对那短暂的岁月尚能不忘,那对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自己,其情更是固若金汤。自己同小寒共接连理后,才尝到夫妻恩爱的滋味,幸福才算得上名副其实。这么多年来,自己顶着一顶zhengzhi帽子,忍受着zhengzhi风暴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但内心的情感世界总是像隆冬的阳光暖洋洋,就是因为小寒不离不弃陪在身旁。这么好的女人,明理岂能相忘,所以几十年了还惦着她,就事论事,明理是位有情人。想到这,振华深有感触地说:

“像明理对爱情、亲情、友情如此专注的人,现在是凤毛麟角。一回又一回的政治运动人人自危,人与人之间没了信任,见面尽说虚话、假话、废话,无一句真话,哪儿还有真心真意肝胆相照的朋友,即使所谓朋友也是某些利害关系或相互利用而走到一起。我学校分配来的年轻老师与我们当年相比,其城府之深令人刮目,人心不古喔。我妈在时常讲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命是什么?就是天意。天意是令人费解的,还好上帝关掉一扇门同时又打开另一扇窗,明理在事业上的成就就比我强多了。男人须有事业,可我一事无成,纯粹是一名教书匠,唯一**的是有一位好老婆好枕边人,当然还有孩子,他们是我的无价之财富。”

“不知有没有找个伴?”

“我想一定成了家,且是一位贤内助,所以才能出了好几本书。这小子若知道女儿长得如此标致,还不乐坏了。”

“在男男心中,你就是她的亲爸爸。”

“男男当然是我闺女,我不会还给明理的,可血缘上是割不断的。当我听到张国顺讲有一位欧阳明理先生托他捎封信时,那瞬间我又惊又喜,这下你我悬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小寒哪能入眠,不仅明理的来信,还有那被偷走的儿子。振华已打起轻微的呼噜,小寒还在心潮起伏,都说时间是治疗心灵创伤的良药,可对她而言,几十年流逝的岁月并未令她完全割舍掉那份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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