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惊慌恐惧的声色,我和李岚对视一眼,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把葛老头的尸体一刀接一刀的切成几块儿,开膛破肚,挖出内脏,肝、胃、肠子都掏出来扔在一边埋了,唯独把血淋淋的心放在一边,没过多久,就把剥洗干净的肉放进翻滚沸腾的锅里,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前两天他们给我喝的那碗肉汤居然是人肉,我站在树后,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半天吐出来一些清水,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问他们锅里是什么东西的肉时结结巴巴的,为什么这几天接连有尸体会不见了,为什么全村人全县里的人都饿的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偏偏刘老二他们几个都看起来肥大健壮的,感情他们吃的是人!
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黄巢、张献忠、李自成打仗的时候经常断粮,没粮食吃,当兵的就吃附近的百姓,吃完百姓就开始吃军中的老弱病残,我一直以为那都是传说故事,糊弄人的,直到那天我才相信这些事儿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我居然也吃了人肉。我不敢想那天我和你娘、你大哥吃的那碗肉是谁的,但是肯定都是我附近几个村的人,说不定还是我还跟认识呢”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是当我爹真的提起来的时候,我还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李岚估计也是第一次听说吃人,那惨白抑郁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恶心,不用猜我也知道,我现在脸上的神情比之李岚,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锅里的香气缓缓飘了过来,已经两天没吃饭的我,在明知道这是人肉的情况下,明知道这是每天朝夕相处的邻居葛老头的肉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肚里咕咕叫,我咽了咽唾沫,凑上前,他们看见我来了,来不及藏尸体毁灭证据,都不说话,彼此看看了看,那意思是要不要杀我灭口,不等他们说话,我先说我都瞧见了,以后咱们一起干吧,家里的老婆孩子也都饿着呢。听我这么说,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刚开始我路过葛老头他们家的时候,总觉得门里面有只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我,整天提心吊胆的,我这才知道,他们之所以把葛老头的衣服头发都烧了,一来是想毁灭证据,二来是害怕,他们给我讲吃人肉的规矩,胳膊大腿上的肉最好吃,肚皮和皮鼓上的肉最肥,眼睛是绝对不能吃的,据说活人吃了死人的眼睛,就能看见鬼魂了,有个小子不信邪,当天就把葛老头的眼睛吃了,第二天就疯了”
说到这里,我爹忍不住看了我大哥一眼,接着说道:“那小子大半夜的疯疯癫癫地跑进后山的大树林里,再也没出来,不知道是生是死,估计就算活着,也已经六七十了吧。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从那天起,咱们家就再也没饿着。”说完,我爹点起一杆旱烟,吸了几口,就不再说话了。
我不敢相信,原来跟我朝夕相处,养了我十几年的爹娘,一直陪我玩耍嬉戏的大哥居然都是食人的恶魔,难怪那天晚上大哥一闻到锅里的人肉味,就兴奋地忘乎所以,还吃得那么高兴,原来那早就不是他第一次吃人肉了。
不知不觉间,我对爹娘也有了一丝恐惧,对村子有了恐惧,甚至对整个哨子山都充满了恐惧,我双手紧紧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由自主的靠了李岚身边,在我看来,眼前这个最不正常的女人才是个正常人。
我爹叹了口气,说道:“还是那句话,但凡有一口吃的,谁还愿意吃人肉啊。你大哥还小不懂事,我不敢跟你娘说,怕她知道以后不敢吃我拿回来的东西了。我跟刘老二他们一起,有吃有喝,每天的日子似乎比饥荒以前还快活,毕竟以前也是一年到头吃不上肉,现在却能天天有肉吃,我开始盼望这种日子永远别到头儿。
再后来,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全村都知道我们几个吃人了,大骂我们不是人,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幸好葛老头没儿没女,倒也没人来找麻烦。以前丢尸体的人家,虽然心知肚明是刘老二他们吃的,可又抓不着真凭实据,只好一直这么僵着。
听说再过几天,中央给的救济粮就到了,都是精米白面,大伙饿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了点儿希望,我们几个也都说等吃完葛老头,大伙就是吃观音土也不能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了。没几天,葛老头的肉吃完了,咱家又过上了没饭吃的日子,只好眼巴巴的等着中央的救济粮。五天,十天,二十天都没有消息,后来镇里来人传话,说现在国家经济困难,到处都在闹灾,到处都有饿死人的,救济粮分派给更需要的地方群众了。操她娘的,哨子山都开始吃人了居然还有比咱们更需要的地方!没办法,我和刘老二几个人一合计打算还干以前的事儿。”
我一听又要吃人,我爹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对他感到一阵失望,不过一想到那个全国上下都饥肠辘辘的年代,又有一丝理解和同情,此时的我万万想不到,更让人寒心的还在后面。
“可是最近几天附近死人的人家,害怕再被我们吃了,都把尸体埋藏在自己家后院,我们几个人只能干瞪眼,再大胆也不敢去人家院子里偷吃,可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又不愿意吃草根”
“爹,我听说树皮能吃,为啥那时候村里人不吃树皮呢?”我想起了上学时老师提到的红军长征。
“你知道个屁,榆树皮最好吃,榕树皮不好消化,也最苦,可是刚开始闹灾的时候,大伙早把榆树皮吃光了,到后来连榕树也扒光了,到后山一看,漫山遍野全是光秃秃的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