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那连三天守灵都不用了?”大柱子对于李岚的回答有些意外,连我也有些奇怪,这一家人明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隐藏起来,眼下正是揭穿这个阴谋的好机会。
李岚淡淡的道:“天黑以后我给你爹开坛做法,明天中午就下葬。”
虽然语气平和,但这句话听上去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本来不愿意守灵,但李岚冲我使个眼色,我只好答应下来。
夜渐渐深了,大柱子和我并肩坐在灵堂前,尽管我爹和刘老二是朋友,但我和他们家人素无来往,对于大柱子来说棺材里躺着的父亲,对我来说里面就是一个曾经吃过人肉的老头,我甚至能想象到那是一张贫穷干瘪的脸,穿着身深蓝色的寿衣,五蝠捧砚,上七下九,安详的睡在里面,也许他真的就是睡着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事时候会醒。
墙上挂着一张死者的巨幅遗像,那双死人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一闪一闪的照耀下,仿佛在转动,我被那对眼珠子盯得浑身不自在,觉得那种昏暗的煤油灯还不如不点,点上不仅没有让我感受到灯火的光明,反倒增加了气氛的诡异。
只好低下头去,默默地思索这几天的事情。
“吱呀”一声,古老破旧的房门被吹开了,秋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远远望去,院子门口的招魂幡随风摇动,我猜想有一只手在黑暗之中抓着木杆,我和刘老二都有些惶恐,看了看彼此,刘老二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走过去把门关上。
“啪嗒,啪嗒,啪嗒”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吹着棺材顶上的符纸,那符纸随着风声拍打着木板,我担心风会突然变大,把这张什么“祈福符”给吹走,说不定刘老二就会从棺材当中坐起来。
我犹豫着说道:“柱子哥,要不,要不找个啥东西把那张符纸压上吧,别吹飞了。”
说完我才觉得有点儿不妥,在死人棺材上放东西,对死者来说可是大不敬。
不料大柱子一言不发,从外面找来一个碗口大小的石头,“咚”的一下压在符纸上。
那神情恶狠狠的,好像里面趟着的不是他爹,而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仇人。
我有些后悔了,自己不该听李岚的话,在这渗人的夜晚给一个近乎陌生人的老头守灵。
我想慢慢的移动着身子想要靠近大柱子,心想两个人贴的近些彼此多少可以壮胆,不料我刚接近他一点点,他就好像触了电一样浑身哆嗦,从他那张惶惶不安的脸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比我害怕多了。
我不禁有些奇怪,这里面的死人是你爹,你怎么比我还害怕?
“喵——喵——”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我从小就觉得猫很可怕,这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比如,它们走路没有声音。
比如,它们的眼睛在夜晚是绿色的。
比如,它们的叫声听起来像小孩子的哭声。
人们敢吃牛肉羊肉,敢吃老鼠肉,甚至敢吃穿山甲,但是从没听说谁敢吃猫肉的。
“柱子哥,你们家养猫了?”尽管是我在提问,可我多么希望他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告诉我这就是他们家自己养的大花猫,这样的话我心里还能踏实一些。
不过大柱子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那只猫不再叫之后,这才偷偷摸摸的凑到我耳边,好像怕被棺材里的人听见一样,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告诉我:“这是猫,是我爹生前养的。”
这句话一钻进我的耳朵里,我突然觉得汗毛直竖,一股凉气登时从尾巴根儿蹿了上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大柱子又说了一句:“我爹昨天刚刚咽气,这只猫就失踪了”
这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子落尽深渊之中,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
“喵——”这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在屋子里,我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不过是一只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喵——”那只猫就站在我们俩面前,它突然间灵敏的跳上那具棺材。
不好!它朝着那张符纸爬了过去。
大柱子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但终究晚了一步,猫爪子“呲啦”一下把那张古怪的符纸撕下去半边儿,大柱子怒不可遏,一把抓住那张黑猫,死死地掐住了它瘦小的脖子,黑猫惊恐之下,几只锋利的爪子张牙舞爪的抓破了大柱子的手,鲜血一滴滴渐到棺材板上。
慢慢地,那只黑猫淡绿色的眼珠子开始突出来,最后居然整个眼球都要掉下来了,我怀疑要不是有肌肉神经连着,那对眼珠子很可能会从眼眶里喷射而出,打在大柱子脸上。
很明显那只猫已经断了气,毛茸茸的脑袋软软的垂了下来,但是大柱子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我朝着他脸上看去,那张惨白的脸上龇牙咧嘴,狰狞可怖,表情都有些痉挛了,仿佛要把毕生的怒气都发泄在这只可怜的猫身上。
我在一边看的瑟瑟发抖,我不知道屋里的大柱子和棺材里的刘老二,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大柱子怒气越来越盛,到后来居然一只手抓着猫的身子,一只手抓着小小的脑袋,就像拧干衣服那样拧猫的脖子,这种从小干农活长得庄稼汉,两只手的力气足以把眼前这只猫的脑袋连皮带肉的拧下来,幸好我一直担心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柱子哥。”我诈着胆子喊了一声。
大柱子听见我这一声呼喊,怔了怔,机械的转过头来,狰狞着脸看着我说道:“军子,你不知道这只猫有多讨厌。”
紧接着我听到“卡啦”一声响,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大柱子不说再说话,右手一扬,那只猫轻飘飘的摔在门外,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偷偷看了一眼,那只猫的脖子陡然间长了一倍,脑袋朝着后背,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我根本笑不出来,我实在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窝囊的男人在一只小小的生命面前,居然变得如此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