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那个哭嚎的妇女站了起来,止住哭泣,锣鼓声也停了,走到手推车旁边蹲下,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咔吧——咔吧——咔吧——”开始给那个死了的新郎剪指甲。
这声音在午夜听起来很清脆,不知道听谁说过,死人的指甲比活人长得更快。
灯光下,我看着这个妇女的样子依稀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像谁。
她是新娘的母亲,按着习俗应该丈母娘给女婿剪指甲,新娘则在红布头巾的掩盖下,给公公婆婆敬茶,我心里有些替这个新娘的未来担忧,这公公的长相一脸的凶相,婆婆看起来也颇有心机。
那个主持人不知道又说了一句什么,新娘在两个姑娘的搀扶下,和平板车里的新郎被送进了洞房。
想想就心里发毛,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跟死人洞房,孤男寡女,新婚之夜,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这时主持人一声令下,大家这才跟着新娘的公公婆婆一起走到另一个大院在,里面摆了十几桌酒席,村民们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跟了进去。
我本来不想参加这么古怪离奇的婚宴,可是在村民们的如同饿狼般的眼神下,我不得不像一个囚犯被押着一样,在勾老太太的带领下来到门口的一席坐下。
除了脚步声,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声音,似乎除了婚礼的主持人,大家都哑巴了一样。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那个主持婚礼的老太太端着一碗水,走过来递给我,口中“乌拉哇啦”的不知道说着什么,看样子是让我喝了这碗水。
我心里惶惶不安,站起身来,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茶杯,一时间,整个婚宴上所有人都注视着我,就连新娘的公婆,新郎的岳母,给李岚看病的苗医,甚至那个遗像上的男人也在盯着我看。
我有些害怕,此刻要是李岚在身边该有多好,偏偏她现在昏迷不醒,我侧过身看了一眼勾老太,她朝我点了点头,我只好接过那只干枯老手递过来的茶杯,哆哆嗦嗦的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茶还是酒,这口水进了嘴里异常的苦涩,我甚至怀疑这可能是什么动物的尿。
村里人见我喝了这杯水,都除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用如释重负来说最是贴切。
主持人又“巴拉乌拉”的说了几句,村民们这才开始交谈起来,婚宴开始了。
我坐在凳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这时才听见村民的语言有汉语,有当地土语,有黔东,有鄂北,有湘西,有川南,大部分我都听不懂。
我问勾老太:“勾大娘,为啥刚才要给我喝那碗水?”
“你这娃子是外面来的,不懂我们山里的规矩,这冥婚在酒席之前除了赞礼的,谁也不能开口说话,谁说话就是騩客。”勾大娘解释道。
“啥叫騩客?”我第一次听见这么个称呼。
“这是阴间的婚礼,活人不能在中间插嘴,否则新郎和新娘会婚后不和,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你啦。”勾老太太说的像模像样,让人不得不相信。
这么说我刚才犯了人家的大忌,怪不得村民们都用那种眼神看我。
勾老太太继续说道:“刚才给你喝的,是去灾茶,喝了就没事儿了。”
“去灾茶?”
“嗯,就是童子尿。”
果然是尿,我恶心的差点儿把晚上喝的那碗不知名的粥吐在酒席上。
我以前就听说过,冥婚就是为死人找配偶,有的少男少女在订婚后,没等迎娶过门就因病亡故,老人们认为,如果不替他们完婚,他们的鬼魂就会作怪,使家宅不安。因此,会在他们死后举行一个冥婚仪式,最后将他们埋在一起,实现夫妻合葬,也免得男女两家的坟茔地里出现孤魂。
不过冥婚都是死人和死人结婚,怎么今天是活新娘嫁给死新郎呢。
“可是,勾大娘,今天的新娘不是活着吗?”我问道。
“那是替她姐姐结婚,他姐姐这可怜的孩子,不知道是生是死,估计早就死了。前几天那个女孩子自己上山采药,就再也没回来,后来大伙上山帮着找,就看见一只小鞋。”勾老太叹了口气。
这深山老林的,我有李岚带路,尚且走的提心吊胆,她一个小姑娘上山,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更何况山路上还有赶尸的,一想起赶尸,我心中一凉,这姑娘要是遇到赶尸人,那才真的是有死无生了。
“吃饭吧。”勾老太太道。
我想起病床上的李岚,有点儿担心她的伤势,刚要站起身来,勾老太太一把按住我我的手臂,紧张的说道:“这孩子,这可是婚宴,坐下一口不吃就走,那是骂主人的意思!”
我已经有些焦躁了,环顾四周,除了新娘新郎的母亲以外,只见大家的表情都很平和,心想:我这诡异的婚礼让人浑身不舒服,我虽然不喜欢这里的古怪风俗,但人家苗医救了李岚的命,勾老太又对我这么客气,冲在他们俩的面子上我也得吃完再走。
我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下,拿起竹筷,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除了狗肉,倒有一大半是我不认识的,圆桌正中间,是一大海碗汤,碗里是一只老鼠,不过比老鼠小些,两边好像还有翅膀,我凑上前一看,胃里一阵恶心,碗里竟是一只扒了皮的蝙蝠。
我捂着嘴,强忍住不要吐在酒席上,勾老太太在我旁边解释道:“这叫五蝠汤,鲜着呢!婚礼上喝这汤啊,大吉大利。来,大伙都盛点儿。”
蝙蝠的“蝠”和福气的“福”同音,五福是“福禄寿喜财”,这碗里清炖着五只蝙蝠,也是五福临门的意思。
身边人都把碗端起来,各自盛了一些,我看见对面一个孩子居然还从碗里捞出一块蝙蝠的骨架,吃的眉飞色舞,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吃了个精光,一脸的满足,看样子还唇齿留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