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云淡。
冬日的阳光温和而静美,窗外的薄雪逐渐融化,庭院内高挺的枝桠失去了白雪的覆盖,变成暗褐色,在风中轻轻摇摆着。
易凌瑶拥着薄被,懒散的倚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眸光却一直盯着窗外,天空中早已没有了飞鸟的痕迹,屋檐下的冰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迷离的光彩,不多久,冰棱的表面渐渐有水珠滚落,冰凌越来越细,越来越小,在风中摇摇欲坠,最终也逃不过湮灭入尘的结局。
一声无由的叹息从她口中逸出,心中突然变得伤感起来,怔怔的看着外窗萧索的庭院,却徒增了几分烦闷。
自从自己练习赤霄剑法第九层被师父发现,争执过后,两人似乎都陷入了僵局,即使同住在一个庭院,她总是刻意避开,而他似乎也装作未见。
易凌瑶是因为他不顾她的心思让她嫁给睿王也求复国的决然,而夜晟音是因为她不顾性命安危只求武功速成独自报仇的鲁莽。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毫无痕迹的滑入冰点。
冷战么?她也曾多次问过自己。
后来,她索性不出门。连几次被挡在门外的顾逸风也只能无奈的抛出一句话,“看你能冬眠到几时。”
听的易凌瑶也只能无奈的摇头苦笑。
惜雪推门进来,见她开着窗,缩在窗前的软榻上,便不自觉的蹙起眉,问道:“右护法,你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五天了,前两天楼主差人过来请你去书房议事,你连门都不让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易凌瑶微微侧头,不悦道:“不想去而已,没有什么理由”。
“不想去?”惜雪抿了抿嘴唇,整个辰楼恐怕也只有她的主子敢在楼主面前那么放肆了,而楼主似乎毫不在意,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楼主处置了。
“倾妍苑的梅花开了,要不奴婢陪你去赏梅,在这吹冷风多没意思啊”,惜雪走过去将窗子关上,重新点上暖炉,试图说服她出去走走。
屋内突然变得黯淡下来,易凌瑶扭头皱着眉看她,“惜雪,我正烦着呢。”
“难不成你真和楼主吵架了?”惜雪无奈,心直口快的她终于吐出了心中疑问。
“谁说的?”
“其实……灵竹苑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惜雪想了想,继续道:“这几日,楼主每次回来也是一句话不愿多说,有时候都三更天了,还一个人自己独自喝酒,眼神冷的吓人。而你,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不出去,连顾堂主来劝都悻悻而返……唉,若是奴婢再看不出,岂不是……”
“惜——雪!”易凌瑶突然出声打断她,猛的坐起身,故作咬牙切齿道,“要是再胡说,我直接把你当靶子了。”
惜雪瞪大眼睛,幽怨的咬了咬嘴唇,委屈的噤声不语。
易凌瑶重新倚靠在软榻上,心中烦恼更胜,微微垂眸,才发现锦被的一角早已被她揉捏的皱缩不堪。
冷战的结果是,夜晟音替她做了决定。
几日后,她无奈的坐上了前往幽州的马车。宽敞的马车内,一个精致小巧的木桌静静摆放在中央,一鼎熏香,几本书册,淡然而雅致。
夜晟音斜靠在软榻上,素白的手指翻看着面前的书册,遇到待琢磨的地方,不时的用笔进行注解和标示,易凌瑶静静坐在对面,心中思绪翻飞,剪不断,理还乱。
几个时辰过去了,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偶尔想起的书页翻动的声音,也很快被马车颠簸行进的声音淹没,整个车厢内流动着淡淡的僵凝。
不知过了多久,夜晟音突然抬眸,正好撞上她凝视的眼光,易凌瑶慌忙的转开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夜晟音看出她表情的微变,下一刻便见他放下笔,将手中的书册也放回原处,目中掠过一丝微冷的光泽,抬眸对她道:“你准备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既然楼主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属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陌生的称呼,冰冷的语调,生生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还在生气?”
“属下不敢”。
低头瞥见她仍旧有些红肿的手腕,夜晟音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手腕还疼吗?”
易凌瑶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后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又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易凌瑶不自觉的将手向袖里缩了几分。
见她如此,夜晟音的眸中浮起微悔,叹道:“也怪我那日下手重了,怎么没让顾逸风看看,兴许好的快些。”
“属下没事,不劳楼主挂心。”
“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夜晟音突然探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却见她的眸心早已溢满了晶莹,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的眸色暗了暗,凝视她道:“我以为这几日你能想明白,没想到还是……”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明白你心里的矛盾,也知道替你做决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是,你让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报仇,将赤霄剑法习练到第九层,最后被因内力不足被剑气反噬而亡?”
“可是,那也是我的选择。”至少,如果报仇成功,我,还可以做回我自己。
若是报仇后还能有命活着,她,还可以回到辰楼,回到他身边。
“你在赌命。”他眼中漾起微怒。
“是”。赌输了,她仍是一无所有,大不了去天上陪父王母后,若是赌赢了,就能夺回一切,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凝视着她决然的眼神,他咬牙吐出这句话,落在身侧的手掌倏然紧握成拳。
她微怔,看着他深邃的眸,心里泛起阵阵苦涩,是的,她的命是他的,这是她拜师时亲口许下的承诺。
如今,他还记得。
可是,记得又有什么用,欠他的,她早已还不起。
她的命是他的,也是千千万万瑾灵国子民的。
“师父,你可知徒儿真正的心思?”她知道,若是再不说,也许以后真的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的眸中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因为,她的心思,他又怎会看不透,只是,他不能留下她,在辰楼,即便安稳的过一生,她都不会快乐,反而会因肩上的复国重任无法完成而自责,那样的易凌瑶,是他不想看到的。她是一只涅槃后等待重生的凤,需要一个再次飞翔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就在眼前。
“你永远是夜晟音的徒儿,仅此而已!”他慢慢道出,深邃的眸心倒映着她渐渐变得苍白的容颜。
易凌瑶心里微微一震,此时却是苦涩难当,原来,在师父心中,她只是他救回的徒儿,仅仅是徒儿。
真的是仅此而已!
如此,她还有什么资格妄想呢。
心,突然间空落了一角,怅然和着悲痛,在心底撞击着。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带着温热,滴在他的手心。
夜晟音缓缓抚上她的眼角,心中也是说不出的苦涩。
“师父,徒儿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说吧”
“若我以后有幸再回辰楼,您还会收留我吗?”
“不管发生什么,辰楼都是你的家!”
“如此,徒儿便安心了”。她轻勾嘴角,泪水中带出一抹淡笑,心中逐渐坚定了一些事情。
以后,她会为了复国而活着,父母和亲人的血债她会一点点讨回来,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既然把自己作为赌注放进了这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角逐,那就只有全力以赴。
她暗暗的握紧双拳,眸光坚定如初。
清音公主,从来都不是懦弱的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