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黑云开始在天上聚集,层层压下,越来越低,云层中闷雷阵阵,由远及近。
夜风稍紧,卷着灰尘肆虐翻腾,带着浓重的土腥气打在衣上,脸上,如刀割般的疼。
骏马在管道上飞驰,她倏然闭了眸,心尖仿佛被利刃划过,一阵阵的钝痛,方才的那场较量,她知道,她一定会赢,不过,也许永远失了他,以及顾逸风曾说过的所有回转的可能。
过了今夜,两人之间的罅隙,可能再也跨不过了。
回到宫中,轩辕睿一言不发的翻身下马,扣住她的手腕径直来到御书房,王公公见皇上面色不悦,极识趣的带着御书房的宫娥浅步退了下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门紧紧关上。
轩辕睿放开她,径直走到御案旁,将一叠奏折摔在她脚下。
“看看这些奏折都写了什么?”他背对着她,声音冰冷刺骨。
易凌瑶极是诧异的愣在原地,在马背上,她想过回来后的各种后果,全是他对她的惩罚,宫廷里各种隐蔽的私刑,她亦是知道不少,哪一样都能让人生不如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把她交给昭阳宫主事的嬷嬷处置,而是带她回御书房看奏折!
只是,这些奏折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易凌瑶弯腰捡起一本奏折,双手打开,才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行楷,“陛下登基伊始,已三载有余,朝堂繁盛,百姓安和,唯后位空置,臣倍感忧心,古法有云,延绵子嗣乃国之根本,社稷之基。陛下应及早遴选良家子,以补后宫之缺,如此方能固国基,安民心,佑社稷,保陵奚延绵万代而不衰,臣之拙见,望吾皇三思。”
她一本本的翻阅过去,全是朝臣上书请求选秀的折子,字字珠玑,句句有理。他已经在位三年了,后宫除了一位自睿王府就跟过来的徐昭仪,再无其他,而后位空悬数年,朝臣们已经为他忧心了。
毕竟,帝王在位多年,没有子嗣是大忌。
这些奏折,一篇篇看过去,明知道这些与她已经毫无关联,但心里却莫名的难过,似乎有一把刀,在一点一点啮噬着心头的伤口,鲜血淋漓。
他背对着她,静静的等着她把折子一篇篇看完,才转过身冷冷凝着她道:“这些折子的内容,你怎么看?”
她缓缓合上最后一篇折本,鎏金折面上的光刺的人眼睛发酸,蓦然有些恍惚,她压住了心绪,极力平静道:“朝臣们呈给皇上的奏折确实句句珠玑,在情在理。”
他夺过她手中的折本,面上的怒意明显,“朕想听的不是这个!朕问的是你对选秀之事如何看?”
聪明如她,有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原本想要逃避,却无奈他步步紧逼。只是,要她说出心底的话,比杀了她都难受。
如果是以前,她会毫无犹豫的跟他说,此生只准爱她一个,但是,物是人非的今日,他是天子,她是战俘,她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只是她一个人的。
时间太残忍,命运太弄人,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我仍是我,你仍是你,而我们,却不再是我们。
易凌瑶垂下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以掩下心底波澜,“皇上选秀,是陵奚之福,延绵子嗣,亦是社稷之刚,为了陵奚的大业,皇上理应充实后宫,开枝散叶。”每说一句,心里的伤口便深一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不敢抬头,生怕让他看到她眸心强忍的眼泪。
轩辕睿不语,一步步向她靠近,逼的她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后背触到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
他冰冷的指尖抬起她的下颚,凝着她咬牙道:“朕的后位空悬到底是为了谁?子嗣单薄到底是因为谁?这些别人不知晓,你难道还不知晓吗?”
她心里猛的一颤,他的话如锋利的刀刃,几乎将她一寸寸凌迟,痛彻心扉。可是,如今的境地,让她如何回答,又能如何回答。
见她迟迟不语,轩辕睿眸色一沉,他的手猛然扣住她的脖颈,俯下头,带着怒意责问在耳边,“这段日子以来,像这样催朕选秀立后的折子一个接一个的呈到朕面前,劝告朕以社稷为重,句句在理,字字压心,朕无法反驳,每天忙着应付那些迂腐的老臣已经心力交瘁,几乎夜不能寐,而你呢,为了一个展狄,竟然对朕以死相逼。易凌瑶!你欲把朕置于何地?!“
他咬牙喊出她的名字,心中亦是痛极。
说到底,他真正在意的不过是她心里的那个位置,以及那个位置上是否还有他。
其实,他多想告诉她,只要她向他开口要人,他不会拒绝,也不会不应,只是,她竟然以自己的生命相胁,逼他放人。
她闭了眸,心痛的不能自已,“凌瑶欺君在先,是不争的事实,凌瑶也不想狡辩什么,若是皇上不肯原谅凌瑶,就请皇上杀了我吧。”
她的命是他救的,从八岁就跟在他身边,一路走来,欠他良多,若是死在他手上,也算是还债了。
“你以为,朕下不了手吗?”听着她敷衍而又疏离的说辞,轩辕睿怒极,手渐渐缩紧,她的泪从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烫了眸,灼了心。
片刻后,他松开了手,猛然低头覆上她的唇,她挣扎,他便将她箍的更紧。
冰冷的唇瓣相触,他的舌尖长驱直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没有欲望,没有柔情,只有肆意的索取和带着怒火的惩罚。
窗外大雨瓢泼,惊雷轰然而响。冷风带着凉意从窗棂打入,吹起内室的低垂的帐幔,案上的烛火跳动的厉害,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她极力挣扎,却被他用武功紧紧钳制。
他霸道的宣告着占有,口中渐渐有了血的味道。身子被抵在墙,她肩头的衣物被他强势的退去,他的手毫不怜惜的从脖颈缓缓下移,她被紧固在他的怀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口中无助的溢出细碎的低泣,“别这样,别……。”
他不理回,伸手去解她腰间的丝带,低哑道:“这是你欠朕的,怎么处置你,朕说了算。”
她极力想要挣脱,眸中氤氲着疼痛和屈辱,“不……不包括这个。”
他眸中的痛意并不比她浅,“除了你自己,你还有什么可以给朕。”
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贝齿用力猛的一咬,唇边蓦然泛出血腥气,迫的他将她放开,她这才得了空隙大口的喘着气,额前的碎发因方才的挣扎而凌乱不堪,她狼狈而慌乱的拉起肩头滑落的衣物,泪眼模糊的盯着他。
她的泪一滴滴砸下,如重锤敲打在他心头,“夜晟音,别让我真的恨你!”。
他蓦然停住,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不再向前,眸中的炙热缓缓变的冰冷。
良久,他转身打开门,径自离去。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悲伤满溢。
冷风在门被打开的瞬间猛然窜入,桌案上的烛火突突的跳了数下,还是被风熄灭,只余一缕青烟从灯芯上袅袅升腾,最终消失在黑暗里,越来越淡。
眼角的泪痕一点点变得冰冷,易凌瑶缓缓蹲下身,倚在墙角,一语不发,泪无言而下,流过唇畔,亦觉不到苦涩。
有人说,心若是苦的,便尝不出泪的苦涩。
不曾想,竟是真的呵。
窗外雷声大作,风急雨骤,花枝凌乱,残瓣入尘。
被疾风打落的枝蔓在地上无助的翻滚,轻颤,在淤泥中淡去了原本该有的绿意。
这一夜,风冷,雨冷。
情冷,心更冷。
漫天的雨声似哀鸣在耳畔萦绕,漆黑的天地间似乎再也抓不到一丝光亮。她缓缓抱膝蹲下,蜷缩在黑暗里,头脑一片空白,他离去时痛苦而繁杂的眼神,一次次在眼前幻现,挥之不去。
刚才情急之下吐出的那句话,是真的刺痛了他。
她不知道,轩辕睿其实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坐在御书房外面,毫无表情。王安焦急的劝着,他就是不肯离开,只是无言的对着石桌上的一对泥人,一杯接一杯的灌着冷酒,任凭急雨打在脸上,浸湿了衣袍也不管不顾。
泥人沾了水,曾经的音容笑貌已模糊不辨。但心底的那个人,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却在这个狂风骤雨的夜晚,越来越清晰。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如此近的距离,却如跨不过的天堑。彼此的体温,拥不住,亦握不住,比痛心更沉重的凄凉,叫嚣着,肆虐着,将原本伤痕累累的心狠狠的揪扯。
王安望了望在冷风中不停开合的窗扉,又看了看独自饮着烈酒的轩辕睿,数个月来,这一次是两个人闹的最厉害的一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安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无可奈何的摇头。
情爱这东西,说清了是煎熬,说不清还是煎熬。
世人皆为情苦,他们只不过互相入了对方的劫数,春夏几度,兜兜转转,事到如今,不过是谁也没绕过谁,谁也没饶过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