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发展稍微有些出乎意料,就算是李靖宁,也没有想到金品衡会在成家和孟家反了以后、像是作死一样的又把梁家和云家逼反了——他也许是害怕梁家和云家也会“揭竿而起”吧!不过事实却是,那道圣旨反而让原本没有反心的两个世家也加入了反叛军的队伍。
这样的发展让李靖宁不得不改变初衷,在解决了梁家和云家的事情之后,成家和孟家的联合也因为梁家和云家加入到逐鹿的队列中而彻底破裂。四方势力各自为政,不过,在李靖宁的牵线下,彼此之间也会有些交易。比如梁家缺钱、云家缺兵,两方合计合计,云家拿着大把的金银“买”来了一支漠北军队。
虽然事情变得和预计的有些不大一样,李靖宁却还是保持住了“超然”的地位——此时他的身份更像是四个势力之间的链接,而一般来说,无论是哪一个势力想要动他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因此而得罪了其他三家。只要李靖宁不作出损害四方利益的事情,可以说,他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李靖宁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将这个小世界搜索完毕了——毕竟,打仗的事情交给军队就好,当反叛实力以绝对的、压倒性的优势向京都奔驰而去之后,李靖宁也就没什么要紧事了。有些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仍然没有赵榛存在的痕迹,眼见着历朝就要亡了,李靖宁已经准备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要去见一见金品衡。
这位......如果没有意外将会成为历朝的亡国之君的皇帝。
他的要求被接受了,至少在对付历朝这件事上,四家势力还能勉强算是“联合军”;而李靖宁在联合军中的身份,大概算是军师一般的存在。金品衡不知道他是沈含仪,只知道那是反叛军的军师,把他当成了“使臣”。
两方商量好了,在京郊的凃风亭里见面。
“先生......”辛午看着一身素白长袍、手上却拿着一张红得滴血的枫叶的先生,欲言又止。
“枫叶红了。”李靖宁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枫叶,眼神却是漫不经心的,带着几许慵懒,“已经五年了。”
他的声音不大,辛午却听得真切。
算一算时间,五年前的秋天,正是沈家满门的祭日。
而对于李靖宁来说——这个五年,更多的是指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不过辛午显然只以为先生是因为沈家的五周年祭日而伤感。
辛午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先生,只能沉默地听着。
“我从睁开眼的那一个瞬间就开始期待着这一天了。”李靖宁轻轻地笑了,指尖微微用力,那枫叶便被碾得溢出了红色的汁,“这样鲜艳的颜色,也要让金品衡看一看——我是这么想的。”
李靖宁毫不避讳的直接叫出了金品衡的姓名,辛午也丝毫没有觉得先生有什么不对——那种马上就要灭亡的朝代的皇帝,又有什么尊敬的必要呢?
李靖宁的心情很好。
当初金品衡害得他一穿过来就要面临那种断腿剜骨、还在乱葬岗里的状况,实在让李靖宁很不愉快。如今偌大的历朝已经只剩下两座城,金家皇室也走到了末路,李靖宁的唇角微微上扬,对于此时的情况相当满意。
“到时候你不用陪在我身边。”李靖宁话音刚落,就看见辛午不可置信的眼神,便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送我到凃风亭之后,你帮忙把金品衡带来的人都引走,让我和金品衡两个人单独见面。”
“可是,先生......”辛午有些犹豫,先生的身体不好,毕竟先生的腿......万一金品衡恼羞成怒要对先生不利,恐怕——
“没关系。”李靖宁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强硬——一来他的腿根本没有问题,而且他的力量绝对是这个小世界最顶端的;二来,李靖宁也没打算再留下去了,已经将整个小世界查了个遍、证实老三不在这里,报复也做得差不多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当然,这样的话却是不能跟辛午说的。虽然辛午不曾明白说过,但是李靖宁很清楚辛午对他的安危有多在意——说起来,当初救下辛午只是为了一个做做样子的管家罢了,但是辛午做得超乎意料得好;不仅如此,他的忠诚与执着也远远超过了李靖宁的预料。
李靖宁不算什么好人,却到底也留了一分凉薄的温柔。
三日后,凃风亭。
联合军和历朝的禁卫军在凃风亭南北两侧远远的对峙着,亭子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金品衡,另外一个是他带来的御前侍卫。
但是因为凃风亭是半封闭式的,所以从外边看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景象。
此时,辛午推着李靖宁过来了。
金品衡一开始还没有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当他看到李靖宁的脸——准确的说应该是沈含仪的脸——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变了:“沈含仪?!”
如果说,原本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带着皇帝的高傲、还有走到末路的狼狈挣扎,那么,现在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嫉恨与愤怒。
李靖宁的表情很平静。
辛午推着他,在亭子正中央的石桌前停下轮椅。李靖宁与金品衡面对面对视着,他的眼神温润,让愤恨的金品衡显得越发难看。
“好久不见了。”李靖宁缓缓地开口,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从容,优雅。
这样的笑容让金品衡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沈家还是历朝第一世家,沈含仪也是冠绝大江南北的“京都沈郎”,第一贵公子。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目光落在李靖宁的膝盖上,充满了恶意:“好久不见——断了腿的......京都沈郎?”
李靖宁能感觉到他身后的辛午气息都变了,他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辛午,让我们两个人单独谈一谈吧!”
辛午明了了他的意思,目光灼灼地看向金品衡身后的那个侍卫。
金品衡不屑地嗤笑一声,沈含仪如今只是个腿不能行的废物罢了,他难道还会怕?
“你跟他走。”他对着那侍卫说道。
不过一会儿,凃风亭中便只剩下了李靖宁和金品衡两个人。
“沈家果然是狼子野心。”沉默许久,还是金品衡率先开口了,他对着李靖宁厉声叱责道,“你如今见了朕不仅不跪拜,连行礼问安都不知道了!”
“你很快就不是皇帝了。”李靖宁的笑容轻轻浅浅,若是女儿家看见了,少不得要被那温柔的笑容所迷惑——可那笑容真的温柔吗?对于金品衡来说,答案是否定的。“而这一切......我也不介意坦率地告诉你,一切因我而起。”
金品衡怒视着李靖宁,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李靖宁打断了。
“是我说服了孟家和成家组成联盟一起反叛,之后也是我解了梁家和云家的困境、并说服他们一起加入进来。”李靖宁的声音温和动听,他的情绪仍是平淡的,“当然,四个世家之间不可能没有龌蹉,这一切也都是我解决的——”
“是我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李靖宁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又加大了几分,“所谓的联合军,因我而生,因我而盛——”
“沈含仪你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金品衡压低了声音吼道,他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染上了红色,“朕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直接杀了你!”
“你只后悔这个吗?”李靖宁收起笑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把沈家祖陵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帮助联合军壮大,我付出了一切,就是为了向你复仇。”
“当我在京郊乱葬岗中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刹那,我就在心里决定了,一定要颠覆你金家皇室的统治——”
“我要这两百多年的大历朝断送在你的手上。”
“日后青史留名,你会是亡国之君,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那种笑容让金品衡忍不住觉得背脊发凉。
“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在如此对待我之后还能自在的活下去的。”
“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好。”
李靖宁抬起下巴,那下巴尖尖的,弧度锐利。
“你该后悔的是这个。”
金品衡被李靖宁震住了。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你——”
他想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说沈含仪根本不是这样的。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长着沈含仪的脸,但和沈含仪完全是两个人。
那危险而可怕的气息,让金品衡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他想大吼,想要怒骂对方——可他此时却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嘴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还没有孩子。”李靖宁翘了翘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让我猜一猜——你心里还记着我的沈夫人,对吗?”
“都怪你害死了她!”听到沈夫人三个字,金品衡却是乍然从那种口不能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
也许对于他来说,那个女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都无所谓了。”李靖宁并不关心沈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也不在意金品衡至今还惦记着他的——沈含仪的——夫人,“重要的是,金家会为沈家陪葬。”
金品衡一时没明白沈含仪的意思,直到他看见沈含仪站了起来,正当他惊讶万分的时候,他的膝盖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
有两柄小刀刺进了他的膝盖。
“沈含仪,你——”金品衡又惊又怒,惊讶的是沈含仪竟然能够站起身来——膝盖骨都被挖掉了,他居然还能站起来?!怒的则是,沈含仪居然敢这样对待他!
“我原本想要更公平一些的。”李靖宁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酷,“不过算了吧,没必要了。”
金品衡来不及再说什么了——他的喉咙里穿过了某种锋锐的利器。
他的喉咙嗬嗬嗬嗬的漏着风,说不出半个字。
“直截了当的断个干净就好了——你说是吗?”
意识已经模糊,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黑色,只有沈含仪那略显诡燏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李靖宁看着已经死去的金品衡,轻轻地笑了,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