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灵枢、金匮三位长老一听立刻道:“谷主,不可啊!”
琴半夏冷冷道:“有何不可?我是谷主,不许与官府来往的规矩是祖师爷定下来的,你们都忘了么?”
“谷主,话虽如此,但是……”金匮长老欲言又止,满脸着急。
但这不是一般的官府,陆离已经报了姓名,这就是当朝太尉与当朝皇帝!若是陆离一个动怒派兵将杏林谷给屠了,这杏林谷数百年的基业也就完了!这谷中大大小小千名弟子的性命也没一个能保得住啊!
门下弟子中有灵光的都懂了金匮长老的意思,登时也跪下了,叫道:“请谷主三思!谷主,谷中大小弟子的性命要紧啊!”
琴半夏依旧不为所动,神色冰冷地站着,道:“你们且试试违抗我的命令,看我是不是真的会将你们一身医术废除!”
“谷主!”大殿附近的弟子全都跪下了,不住地劝道:“请谷主三思!”
杏林谷某栋小屋里,白芷将驱蚊的小香包做好了,开心地递给新来的小师弟,说:“你看,好啦!”
小师弟却没有接过,只是看着外边,问道:“小师姐,谷中其他师兄师姐为什么都往大殿跑?是不是谷中发生什么事了?”
“哎?”白芷探头一看,赶紧招手道:“快快快,推我去看看。”
小师弟赶紧将白芷的轮椅推了出去,白芷拦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弟子,问道:“师兄,怎么大家都往大殿跑?发生何事了?”
“芷儿?太好了,你也跟我们去吧,你是谷主唯一的弟子,谷主一定会听你的!”弟子说着就接过轮椅的扶手推着,说道:“傍晚太尉带着当朝女帝来谷中求医,说是女帝中毒了,可是谷主拒绝了,现在所有人都往大殿去求谷主呢!”
“啊?”白芷一呆,问道:“为什么呀?”
“哎呀,芷儿,你还小所以不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是不能拒绝的,更何况现在人家太尉和女帝都客客气气地上门求医了。若是谷中当真不治……不,不光是不治,单单是没能治好女帝,咱们谷中上上下下千名弟子,一个都别想活!”
“不是……师兄,我问的不是这个。”白芷道,“我问的是谷主为何不为女帝治伤?”
“谷主拿祖训说事,说不许咱们跟官府的人来往,可这两位是一般的官府中人么!”那弟子急得要跳脚,“谷主一人任性不要紧,咱们这些弟子可倒霉了!又不敢自己去给女帝看病,谷主说发现要挑断手筋的!”
“是么?”白芷喃喃,忽然叫道:“师兄!我不能去大殿,谷中不喜欢我,看了我必定要更生气的!”
弟子猛地想到了这事,赶紧将轮椅停下,叮嘱道:“小师弟,你将芷儿送回去!”语罢往大殿匆匆地去了。
“小师姐,咱们回去吧。”小师弟乖巧地说。
“不,你送我去谷口。”白芷道,“这位女帝姑姑对锦书师姐和决明师兄有恩,我不能不管。”
“好!”小师弟也不知事情的轻重,推着轮椅往谷口去了。
谷口的待客亭里,陆离抱着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女子正在歇息,听到动静转过头,不禁笑了:“我还以为来的会是锦书姑娘或者决明,没想到是小姑娘你。”
“陆公子好。”白芷乖巧地叫道,“锦书师姐和决明师兄去苗疆了,不在谷中。谢姑姑怎么了?我能看看么?”
陆离低头道:“芷儿姑娘,你不怕你家谷主惩罚你么?”
“我不怕的。”白芷认真地说,“你让我看看吧。”
陆离将谢凝身上的兜帽解下,因为毒素和连日奔波,谢凝的脸色已经苍白憔悴,双手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白芷一看便道:“这是剧毒‘红酥手’,不过不要紧,用我们谷中特殊的针法能逼出毒素来,陆公子,你随我到谷中去吧。”
陆离却问道:“她的毒可还能撑一天?”
白芷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仍是点头道:“可以的。”
“黄奎!”陆离沉声唤道。
一辆马车远远地赶来,黄奎从马车上下来,叫道:“侯爷!”
陆离道:“芷儿姑娘,她病情凶险,你家谷主恐怕不愿你救她,你可愿随我到扬州去?”
“嗯,你说得有道理!”芷儿点头说,“对了,陆公子,这是我的小师弟,他叫白芨。我带他一起去,他可以负责抓药煎药。”
陆离点头,立刻将谢凝抱着上了马车,黄奎将白芷搬上去,白芨也跟着上了去,黄奎一扬马鞭,马车便悄悄地往扬州去。黄奎一早就通知了严伦,严伦的护卫苏瑗持密令将他们接进太守府。白芷立刻将其他人赶了下去,与陆离一同将谢凝的上衣除了。
“咦?”白芷忽然吃惊道。
陆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盯着谢凝背上的胎记看,满脸的不解,便问道:“芷儿姑娘,怎么了?”
“啊……没事。”白芷赶紧摇头,“陆公子,我要给谢姑姑下针了,你帮我按住她,不要她乱动。”
“好。”陆离点头。
白芷为谢凝针灸,将她身上的毒素大部分都从指尖逼了出来。
“这样就好。”白芷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长长的舒了口气。“陆公子,你别担心,毒素已经差不多都弄出来了,后边再吃点药就能将她体内的毒素都清除干净的。我去写药方,小师弟会去抓药的,等谢姑姑醒了,你再给她喝。”
陆离点头,抱拳道:“芷儿姑娘,多谢你。”
白芷不好意思地说:“陆公子,你别这样说,你是锦书师姐的好朋友,锦书师姐说你和咱们杏林谷挺有渊源的。再说了,我学医术本来就是为了救人的,哪能看着谢姑姑不理呢?”
陆离再次道谢,苏瑗将她推着去了客房里歇息。陆离在床边守着,只觉谢凝的双手渐渐恢复了平常的柔软洁白与纤长。太阳渐渐升了起来,陆离一直看着她,只见某个瞬间,谢凝的眼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已经好啦。”陆离俯身看着她,微笑着说,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抱住了她。“你放心吧。”
“到底是谁放心啊?”谢凝抱住他,在他耳边说:“叫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是我没保护好你。”陆离闭上眼抱紧她,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她说得没错,因为相信他,所以她始终不担心自己的伤,觉得自己一定会没事的。但是看着她受苦,他却担心得日夜不能合眼,还要保持镇定,主持大局。
所以,现在是他放心了。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陆离猛地想起她还要喝药,忙将她放开了,吩咐丫鬟将药端了进来。谢凝被他扶着靠在床头,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将药都喝了,然后捂着嘴窝在他怀里不住地要呕。便在此时,严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微臣严伦求见。”
谢凝一张口便是满嘴的药味,只能拍了陆离一下,陆离一边为她拍着背,一边道:“进来。严大人,何事如此着急?”
严伦面色凝重道:“陛下,太尉,刺史府门前来了一群武林人士,为首的自称是杏林谷谷主琴半夏,她说陛下在此处,要陛下将她的小弟子交出来。微臣已命上下严守秘密,请陛下明示,微臣是要将他们都打发走,还是陛下另有打算?”
陆离点头表示知道了,低头轻声问道:“闹?不闹?”
谢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陆离便道:“严大人,你吩咐下去,什么都别说,他们若是敢闯,你便让衙差将人都打出去。此事叫苏瑗负责,不许放一个人进来,但是出了府门,他们要怎么做,你就别管。”
严伦不知此举为何,但他不敢多问,立刻去办了。谢凝喝了药又歇息了大半天,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让人将白芷叫了来。
“芷儿姑娘,谢谢你。”谢凝已经能起身了,只是身子还有些弱,她拉着白芷的手,两人围着桌子吃着点心。白芷为她针灸了一个多时辰,又一直在睡,早饿坏了,忙不迭地吃了起来。等她吃饱了,谢凝才问道:“芷儿姑娘,你与谷主的关系……很好?”
白芷吃东西的动作就是一顿,低头说:“不好呢。”
谢凝吃惊,“可我听说,你是谷主唯一的弟子?”
“我只是谷主捡来的,她一时兴起便收了我做弟子,起初也教了我许多东西。但从我六岁开始,她忽然就不喜欢我了,她不让我跟着她在院子里住。我只好搬去与锦书师姐住,我的医术大多数都是锦书师姐教的。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谷主了,谷主也不再允许我叫她师父,对我一时好一时坏,有时不知怎么回事,就会生很大的气。”
“原来如此……”谢凝叹了口气,握着白芷的手说:“不过现在没事了,你家谷主来接你了。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不骗我?”
白芷不明白,“好呀,谢姑姑你是锦书师姐的朋友,我一定会都告诉你的。”
谢凝便问道:“当年你家谷主忽然对你不好了,是不是因为一个胎记?那个胎记,与我背上的一样,对么?”
“哇!”白芷睁大了眼睛,“谢姑姑,他们说皇帝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果然是这样么?你怎么连这事都知道?确实是这样的。”
她歪头想了想,说:“记得那时候是夏天,我与几个司药女侍在湖里玩,我身上湿了,不知怎么的就出现了跟你背上一样的胎记。女侍们都觉得很奇怪,就去禀告谷主了,谷主就好像变了样子似的将我抓到了房里,撕了我衣服看我的背,然后忽然就哭了。她将易容用的药洒在我的背上,将胎记遮挡了起来,让我不许跟任何人说,否则的话她就杀了那些知道胎记的人。然后,然后她就把我撵出了她的院子,那些女侍也都不见了……”
白芷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看着就要哭了。
谢凝忙将她抱住,柔声安慰道:“对不起,谢姑姑不该问你这么多的,芷儿乖,别哭。”
“我也很想说的,但是谷主说我告诉谁她就杀了谁,所以我一直没敢说。”白芷呜呜地哭着,抓着谢凝的衣服,“谢姑姑,这么厉害,只有你才不会被杀了,我才敢跟你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谢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你先去歇一会儿,我同你家谷主谈一谈,然后让你跟她回去,她不会怪你的,好不好?”
白芷点头,擦着眼泪笑了:“谢姑姑,你真的很厉害的,我相信你的。”
她欢乐地去睡觉了,谢凝便着手与琴半夏的“谈一谈”,她让侍卫苏瑗给琴半夏送了一封信,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而琴半夏看了之后,瞬间脸色大变,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
“琴谷主,你没事吧?”苏瑗奇怪地看着她,说道:“我家大人说了,若是你有心,请入内一谈。”
琴半夏苍白着脸,好一会儿才将扶住她的弟子推开,道:“请!”
她跟着苏瑗到了谢凝的房间,里边只有谢凝一人,苏瑗在门口便退下了,连陆离都不在。琴半夏看着谢凝的脸,脸色苍白如鬼,却狠狠地说道:“谢凝,你……你是鬼!你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