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关于最好的谢幕(1 / 1)

“不愿,”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如画的眼一直凝视着怀里的女子,她并非失望,仿佛还在期盼着下文,王献之被看穿心思,无奈仍不失温柔地接口道:“可还是你的王郎?”

她噗嗤一笑。

眉眼娇媚婉转,声如早春花树上的啼啭,悠悠的,令人脸红心跳的,“会是天下人的王郎,但不是我的。”

王献之挑眉,一手轻浮地勾着她的纤腰,深嗅一口檀香,“我只想做你的。”

桃叶脸色绯红,垂着眼睑不理会他了。

王献之哈哈一笑。

翌日,姬君漓的七弦琴上便置了一柄折扇。

扇面是冰蓝色进宫丝绢,摸上去有细滑细腻的触感,莹光如雪,几点斑竹漾着青翠戟张的竹叶,瑟瑟风拂,映着日头,宛有光斑闪烁。扇骨材质如翡玉,又如青瓷,骨柄处微雕木兰,缀苍蓝流苏,熏熏然有暗香浮动,这味道似花非花,似药非药。

溯时老人家以金鸡独立式立在顶上枝头,见状不由惊叹:哇,主人,你家果然好有钱哦,连扇子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把芜英扇,不论年岁,单就制作工艺而言,便价值连城好吗?

姬君漓闻言,淡然问了一声:“溯时,如今的姬家,总部设在哪里?”

他问的是在魏晋时代。

不待溯时答话,便将芜英扇执在手中,扇面翻转,他幽深的眸一瞬未瞬,顶上那趾高气扬的鸟儿登时哼唧哼唧道:主人哪,你这不是蹲在茅厕问香臭——明知故问吗?那族谱,那一代一代的,都不是传给族长了吗?你手里不是有一份吗?你干嘛……哎哟!哎哟!

姬君漓拿着扇子一挥,只是对溯时大人稍微招呼了一下,溯时它老人家一头自枝头栽落,掉在了泥地里,一身尊贵的羽毛被泥巴糊了个体无完肤。

麻蛋!主人,有你这样的主人吗?

某人一本正经地盯着扇子看,漫不经心地答道:“哦,我只是测试一下芜英扇的威力而已。”

麻蛋!你测试威力找我干嘛?还有,你明明知道,还问我那么奇怪的问题干嘛?

“我就是知道你不会回答,才问的。”

麻蛋!你知道我不会回答,你还问!

“哦,我只不过,是在找个理由扇你而已。”

麻蛋!麻蛋麻蛋麻蛋!

姬君漓一根修长如玉圭的手指将扇骨抚过,他面无表情地又道:“我觉得,对于主人还是尊敬些好,如此没事找抽,我只有成全你一番拳拳苦心。”

纳尼?你说什么?我咋听不懂?

下一秒,睁着大眼睛的溯时大人就懂了。

就见它家主人,分明也没怎么动,就是按着芜英扇随意地朝它挥了挥,紧跟着,骤风起,沙尘扬,溯时大人……它它它它就飞起来了!

马萨卡!雅蠛蝶!!!

哀怨地被扇到了房檐上,溯时大人开始吭哧吭哧地抱怨起来……

姬君漓唇角一挑,觉得这把扇子倒是挺好用的,感觉跟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似的。郗道茂一直藏着这把扇子,竟然也能将消息瞒得这么紧,一丝口风都没透出去,倒是难为她了。

如今物归原主,他也要走了。

乐湮知道又要启程了之后,一直忧心忡忡,直到她对着南窗大声喊道:“白哥哥,我要走了!你在哪?”

这话一喊完,她便听见屋脊上传来一人的屑笑声:“要走去哪?”

紧跟着,白衣翩然,越梁而下,他一身袍袂如雪,唇边敛着嘲讽笑意,神色清冷如故,乐湮心脏一停,被吓得不轻,她隔着窗棂探出半个身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叫你吓我!”

不知怎的,这一巴掌下去倒是缓解了不少尴尬。白秀隽微一沉吟,继而问道:“你方才说要走,走去哪?”

“去下一个时空啊。”乐湮收回手,扶着窗沿,细想了下,正经地回道,“我想想,应该,是南北朝吧。”

白秀隽知道自己多问了一句,应该再往下,会是什么样的时空他根本就不知道,固执地走下去,只会离他曾所在的年代越来越远,想到此处,他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乐湮又道:“其实,现在是个可以选择的好机会呢,白哥哥,你要是说你想去哪儿,去哪个时空,包括宅院、田亩、钱财,我都可以一一为你置办妥当,我犯下的过失,我都会想办法弥补的,就是怕你并不需要。”

“我的确不需要。”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声音冷得像一块冰,乐湮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最终无奈地摇头,“那你要怎样啊?”

“你跟我走。”

还是固执的回答。乐湮恍然一僵,她知道白秀隽说的不是假话,可是,“难道,你是想报复我?”

他不会揍她吧?

“你想太多了。”他扯着唇角冷哼了一声。

乐湮垂下脑袋,不言不语了。

“到底走不走?”白秀隽的耐心快被她磨耗殆尽。

乐湮坚定地抬起眼睑,笃定地答道:“不走。”

白秀隽嗤笑了一声,他往前冲出半步,乐湮笑得后退半步,他扶着窗一跃而入,一脚踢翻了内屋摆设的一盆君子芳兰,一声陶盆跌碎的脆响突兀地炸开,乐湮吓得眼一眨,在睁眸时,白衣男子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宛如不屑地对着蝼蚁的惊鸿一瞥。

“就算你不走,来日,也会被他抛弃。乐湮,我知道你是个最好强最骄傲也最胆小的人,如果被人遗弃,那还不如由你来决断,亲自放弃了他。这种事情,上次在碧珑事件之时,你不是做得挺得心应手的么?”

他步步紧逼,眉锁苍峰,一双眼睛凌厉如隼,乐湮被逼至绝境,她退到墙壁边上,紧握住了拳,愤怒嘶吼:“不可能!”

“呵。”白秀隽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不可能的,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问他。噢,问我也是一样的,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只是因为无意中听到了他和碧珑的对话而已。你的那个好哥哥,可是已经决定要放弃你了。”

“不可能。”乐湮失神喃喃,但这次,气势已经弱了许多,“他不喜欢碧珑的,我能感觉得到,他不喜欢碧珑。”

“你的感觉的确不错。”白秀隽冷笑,“只可惜,若是他活不长了呢?”

什么?!乐湮仰头,一双桃花般灼灼霞艳的眼直直地撞入他的视线,愤怒、错愕、心伤……白秀隽的心陡然被谁刺了一下,他突然有些憎恨这样不留余地的自己,乐湮大力地一把推开他,“不可能不可能!漓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

“且看着罢。”白秀隽双手一抱,最终愤怒战胜了理智,他唇角下拉,荼蘼谢尽,“记得要走的时候,再叫上我。”

说罢,他又纵身腾上了房顶。

乐湮憋屈地想道:真是,拿我家屋顶当公交车啊……

此篇后记:

王献之与司马道福的婚事终于谈妥了。王家看不上这个公主,将婚宴办得也是有气无力,但唯独司马道福,自听闻王夫人许婚之事起,便每日喜滋滋地待在宫里待嫁。

但适逢大婚之日,琅琊王氏派遣接亲之人,独独少了一个新郎官!

众人大惊,皇帝也曾一度不愿将爱女交托。最终新安公主柔弱娇哭,劝服了皇帝,方才登轿而行。

直至入了王氏府第,方知王献之大婚前夜与爱妾桃叶相邀月下泛舟,轻舟吟啸,被卷入浪花之中,不复得见。

司马道福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在府里痛哭三日,最终声色寒戾,指责琅琊王氏无情无义,欺君罔上。

王夫人无奈之中,王氏忧心如焚之中,那白衣翩翩的王家七郎恍若谪仙重临世间,气度风姿无不瑰丽如卷,他含笑着,王者归来。新安公主破涕为笑,当即两人入了洞房,春风缠绵一夜。

此外,更无人敢提新婚当日,新郎官陡然丢失一事。

王夫人问起桃叶,王献之也只三言两语,含糊而答不知,但神色如常,仿佛那女子未死。

紧跟着更离奇之事发生了,那郗氏道茂,也并未如传闻之中那般身死江中,反而回到了家里,听说常深夜叹息,泣孤舟之嫠妇,缥缈凄哀,不绝如缕。

后几年,吐血,忧郁而死。

王献之与新安公主喜得爱女,琴瑟和鸣,如胶似漆。风流如诗的魏晋,历史车轮亦不肯稍作停留,仍在滚滚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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