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握着百鸟朝凤枪,就这样在屋外定定地站了很久,我第一次与一样物件有久别重逢的感觉。我抚摸着枪柄上的龙纹和反光的锋利枪头,慢慢尝试着挥舞了一下,在手里沉甸甸的,好像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随时要喷涌而出。我兴奋得都忘记自己究竟说了几声多谢。
胖子说自己终于能使长刀了,簌簌有声地舞起了刀,他之前玩短刀就比我灵活得多,力气又大,没有什么比他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更展现他的心绪了,这把盘龙斩月再适合他不过了。
诸葛骥单膝弯着,蹲在地上,单手将那黑金古刀的刀尖在周围画圈。他突然间站起,在地上满是草料碎屑的地上狂舞起来,那把中柄刀几乎在他周围形成一个金钟罩。边上的鲁宁惊叹得啧啧称赞。
诸葛骥停下来后,我拉着鲁宁问:“鲁伯为何不给你留下一柄利器?”“是啊,如此我三人毕竟刚刚谋面,未曾对兄弟做半点事,甚是惭愧啊。”胖子听我这么一问,兴奋劲也下来了一半。
“诸位兄弟快别这么说,你我有缘相识。江湖上有缘不怕相识短。况且家父已给我留下了一把方天画戟。我不擅使刀,自幼练的就是结刀枪为一体的戟。好啦,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前厅了,这屋子存放它们这么些年,今晚我也要告别它了。”说着,他从侧柜里取出插着的方天画戟,哈哈大笑道,完成死去父亲的叮嘱,算是释怀了一件大事啊。
深夜的卢庄依然寂静,好像我曾经在乡村度假的闲惬时光那般。然而空气里已经透露出一丝丝快要涌出的血味,那些庄丁都已换下白天的农夫装扮,私兵虽都无盔甲但有统一的作战短服。
前厅里卢房已经换好精简的胡服,大桌周围围着邓展、柳慎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私兵各部的领头。见我们进来,众人都互相致意。卢房握着挂在腰间的佩剑,威严而立,果然是大将出身。他正在做最后的安排:“午夜整还有一个时辰,邓展,到时你提前去前庄马厩边上把甄则那厮拉出来带上。”
“两百五十步兵从后庄先走,五十骑兵断后。顺着南边的小树林小路一直往南。宁儿,到时候你跟柳慎带二十个人侧面做侦查。”
卢志悄悄对我们耳语道:“南边的路很小,只能一人一骑过,全部过也是要花不少时间的,一定小心别出声。”我三人会意点头,他盯着我们手里的新家伙:“行啊,鲁伯父的家伙都给你们搞到手了。”然后他指了指身后:“但我还是更喜欢家父的宝刀。”说着他露出得意的神色,毕竟这刀跟着卢植立过无数战功。
突然屋外一阵火光,私兵来报:“前庄起火了,曹兵快杀进来了,人数不明。”
“一定是甄则那厮跟汝南军对上口风了,如果今晚没回去就是我们不归顺了。算他小子有种,邓展,去拿人,先从后庄走。各位贤侄,随我去前庄先顶住。”卢房说着拔出佩剑,这气势让我觉得我是他手下的一个老兵。
私兵骑兵队已经快速集合在前厅,我带上犀角弓和环首刀,跃身上马,手里攥着百鸟朝凤,是时候用它干一仗了。
前庄的房子散落在两侧,中间形成一条比城里宽一些的村巷,一堆火箭正在嗖嗖嗖的射过来,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势如奔雷。时间已经不容卢房思考,卢庄的私兵主力已经都在这了,我回身看,身后有三十多个骑兵分成三排,再往后大队的步兵拿着盾牌簇拥在村巷道上。
这群曹军也没见个领头的出来说话,招呼也不打,从四周靠近,我们只有身后一条退路,然而今晚,我没有想到要退。
马蹄声骤然大了起来,火光后的黑暗中骤然跃出无数的骑兵,高大健硕的马身挟着无比的冲击力狠狠地向我们的队列撞过来,就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腰眼上。后面弓弩手已经在放箭了,但丝毫没有阻挡住对面的冲击。
我们骑兵一马当先撞进人堆里,也许是诸葛骥当时各种训练都练过,我出奇地沉稳,几次躲掉砍来的刀,还挑下对面一人。这队骑兵大概一百五十人左右,我们还好但身后的步兵就惨了,下午在府库中所见,多是短冰刃,没有长枪很难对骑兵的形成限制。
只是短短一瞬间,就有十几名私兵被生生撞飞,闷哼着摔在地上或墙上。村巷上一时大乱,陡然受到冲击的步兵们一下子全蒙了,不知该如何反应,大部分人要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要么凭着直觉朝两侧闪避。
这个措手不及打得我们有点闷,不过确实是受过训练的私兵,他们很快就四五人成一队互相掩护地对骑兵形成攻击。我们来不及回身对付骑兵,前门火光大起,已被成片的火把照亮,大队的曹军步兵呐喊着冲了进来,来不及思考,我们只能先习惯性地利用马上的冲击先抵挡一下。
不知是不是心里原因,这把枪的上手程度可以用神奇来形容,每一次几个隔开曹军步兵的长枪,一转枪柄对准他们的脖颈,就干掉两三个。但我们的骑兵实在人数太少,在狭窄的村巷上一旦被合围就很难摆脱,我一直在努力找到缝隙移动。
我们几个人一直在周围互相掩护,卢志开始指挥私兵断后,让我们回身向后庄且战且退。后面的步兵犹然死战,但已经快崩溃了。曹军突击的骑兵们伏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肚子,将长矛平斜伸出去,借助着奔马的速度,将那些侥幸向两侧闪避的士兵挑中,蓬起无数朵血花。
一名士兵被一匹骏马撞翻在地,疼得眼冒金星。他支起胳膊刚要起身,就被一根长矛刺穿了胸膛,整个人哀嚎着被矛尖挑起到半空。直到长矛承受不了重量“喀吧”一声折断,他才重新跌落到地面,随即被几只马蹄踩断了脊梁,彻底没了声息。
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这条村巷本来就不算宽阔,前庄曹军第二批骑兵还在源源不断涌入,更显得拥挤不堪。骑兵们似乎无穷无尽,前队刚刚冲破阵列,后队又旋踵而至,惨叫声和马踏骨裂的声音混杂在一处,青石路面涂满了鲜血。
我被三个骑兵围住,隔掉两支枪,第三人从侧面刺来,我手脚已乱,赶忙抽出环首刀顶住,形势已经岌岌可危。边上的胖子咬紧牙根用刀柄驾着两把刀,眼看支持不住,卢志、鲁宁杀到,一人挑落一个曹兵,我借机用环首刀再砍倒一个。胖子在边上穿着粗气:“卢公呢,掩护卢公先撤,不能再打下去了。”
“我去找叔父,你们先走,去追邓展……”卢志话还没说完,一人满是鲜血地伏在马背上冲过来,走近了我才认出是邓展。他显然受了伤,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就走了吗?甄则呢?”我们都料到事情不好,卢志此刻的脸也变形了。
“公子,甄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