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方特种部队的出现,让我们所有活着的人都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自从灾难爆发到现在,我们经历过了无数次死里逃生,但没有那一次像这次这样让我们感到身心俱疲到了一种极限,虽然庆幸又一次活了下来,但谁都没有力气欢呼雀跃了。
这一次,我们死的人太多,而且都是灾难后风雨同路,相伴相随最久的伙伴,甚至可以说,我们已经是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从鹿敏儿和刘正兵开始,我们不断的有亲人撒手而去,甚至那一对天真烂漫的双胞胎,也有一个死在了漫天飞舞的流弹里。
最后连龙莽都死了。这个自称是苗族枫藜族系后人的小伙子,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口少数民族普通话和外国普通话的混合口音,总是很嘻哈,做事总是不怎么认真,对我也似乎总是时远时近的,但他是我们这个队伍里难得的对枪械,对冷兵器都非常精通的人,是我们这个队伍核心中的核心。
但龙莽也死了,我们庆幸又一次死里逃生的同时,也都如同虚脱了一般,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说话,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好像什么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一样。我们都只想赶紧把这事了结了,离开这里,把受伤的人都医治好,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的休息一阵子。
梁铮铮说,这是当时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心愿。是这样,如果我没有昏迷过去,我也会这么想。
然而也有例外,就在我们的人都有些麻木的等待着军方的特种部队接管这一切的时候,李索突然拔出手枪来,枪口对准了李荻,冰蓝色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她,问:“军队是你叫来的吧?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我送到贝加尔湖的联合国总部,对吧?”
李荻本来是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我的,这时候她把我的脑袋轻轻的放在了地上,一边伸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不慌不忙的站起来,理直气壮的说:“你想什么呢?我是中**人,我所做的一切首先是要对我的祖国负责。不然的话你以为我哥哥凭私人感情就会为了你接受这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像这些死去的家人交待?”
李索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枪口也对准了李荻的眉心,说:“我很欣赏你对自己国家的忠诚,但你别忘了,这场灾难是无国界的,所有的国家都被病毒感染了,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对某个国家的忠诚,而是为整个人类世界负责。家园医药本来就是中国的,我和我的同事付出巨大牺牲才得到的样本,又交还到中国人的手中,你认为这有意义吗?”
“恰恰相反,你把病毒样本交到现在的联合国总部去,才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李索的身后传来,李索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这个领章上缀着少将军衔的女性看上去非常的年轻,年龄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考虑到她的军衔,这是相当吓人的。女军官绾着一个很简练的发髻,皮肤很白,白得简直有些泛青,好像多年没见过阳光一般,容颜也很简练,绝对没有一丁点化过妆的痕迹,也找不到任何一点首饰,也绝对不是时尚杂志、娱乐周刊上那种美得艳俗的都市丽人、电影明星的长相,倒是蛮古典的鹅蛋脸,五官也细致,乍一看带着书卷气,且颇有些娴静典雅,人淡如菊的味道。
“我认识你。”李索摇了摇头,把指着李荻的枪放了下来,退后了两步,背靠着墙壁,看着眼前的女军官,说:“你是中**方的病毒学专家,名字叫李恩慧,曾经担任过国际军事生命科学论坛的中方发言人,上一次你到美国开会的时候,我还担任了会场的安保。”
那个看起来很古典很文艺,但军衔和身份都有些吓人的女军官对李索淡淡的笑了一笑,说:“是吗?当时我似乎没有见到你,不过来这里之前,我们已经查过你的资料,你既是国际刑警亚太区经济犯罪调查科的高级探员,又是美国盖亚公司的安全顾问,以你这么敏感的身份,你是不是真的会把病毒样本交到贝加尔湖的联合国总部,也很值得怀疑。”
梁铮铮说她当时听得有些蒙圈,只觉得李索的身份好复杂,后来李荻告诉她说美国的盖亚公司也是一家高端的生物制药公司,和家园制药同属于家园医药国际联盟成员。家园医药国际联盟既是一个合作组织,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利益共同体,同时又是竞争对手,彼此之间互相窃取对方资料、信息、数据的事情也是自联盟成立以前及以后都没有消停过的事情。
套路好深,梁铮铮感叹了一句之后又接着说当时的情况。
年轻的女少将李恩慧的出现,让李索陷入了思考,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想要把病毒样本送到贝加尔湖畔的新联合国总部的计划都已经不可能完成了,区别仅仅在于她手里的样本,是毁掉还是交给李恩慧少将,或者是还给宗逖。最终一种可能一开始就被李索否定了,之前她是下定了决心即使同归于尽也不会把病毒样本交还给宗逖,但是她和那些牺牲了的同仁付出生命的代价,本意也绝不是为了毁掉样本。
李恩慧少将却并不去催促眼前这个红头发的美女,而是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在配电室里倒了一片的这些人,这些人除了李荻,都不是正规军人,甚至连李荻都不是正统的军人出身,灾难前她隶属警察特殊部队。但是这些人却给名声在外的家园卫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奇迹,当然如果她再晚到几分钟的话,这个奇迹最终也破灭了。
当她的视线从林卓然的脸上扫过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然后她转向李索,问:“考虑好了吗?考虑好的话,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彻底的删掉你以前的身份,你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未来。我知道改变身份对你来说原本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你也知道,不管你怎么改变,都有人能查到你的资料。而我做出的保证,就是再也不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这并没有什么意义。”李索对此不为所动,只是有些不甘心的说:“将军,整个世界已经崩塌了,你不觉得夺取这份病毒样本,为你的军方服务这种思想太过狭隘了吗?我并不是为什么人,什么公司工作,但是我的老师荷尔德林教授告诉我,‘方舟会议’的纲领,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逆转基因的新制剂并不能从根本上消灭病毒,相反它会使原先的感染者和病毒携带者产生不可预测的变化。方舟会议的方案,用你们中国的一句话来说就叫做饮什么止咳,绝对是弊大于利的。联合国总部有自己的研究机构,同样是集中了世界各国的顶尖科学家,只有拿到真正的初始病毒样本,才有可能研制出抗病毒疫苗,帮助尚未感染的人类以及虽然感染了,但并未病变的病毒携带者获得免疫力,从而真正的度过这场灾难。将军,这场灾难是没有国界的,为了整个世界,您应该放弃你们狭隘的民族国家观念,站在整个人类的立场来思考问题。”
李恩慧笑了笑,摇头说:“是饮鸩止渴,不是什么止咳。中文不好学,说这么多话也是难为你了。方舟会议我也参加了,当时提出反对意见的不止有深绿组织的资深教授,也就是你的老师荷尔德林,我也提出了同样的反对意见。但是最终大会还是通过了方舟会议纲领,而现在,我的推算和荷尔德林教授也是殊途同归的,换句话说,即使现在新制剂的效果看起来很好,我也认为危机重重。我和你的老师是可以合作的,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老师。”
李索点头说:“我有很多身份,但很多时候这并不由我来选择,唯一让我自己选择的,就是成为荷尔德林教授的学生,在他身上我学到的不只是知识,更是一种坚持。”
李恩慧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如果你把样本送到联合国总部,不管你愿不愿意,甚至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快它就会流传到盖亚公司手里,如果盖亚公司把样本交到家园国际医药联盟的共同平台,那你和你的同僚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最终又回到了原点,联合国及各国政府会继续按照方舟会议纲要处理这场空前的灾难。如果盖亚公司自己研制抗病毒疫苗,那么他们的病毒逻辑会导致更严重的灾难。你现在必须相信我,我获取你手里的样本,绝不是为了一个军方的秘密计划,你必须相信我和我的祖国为了拯救灾难中的人类,会付出我们的一切。克里斯汀娜警官,你身上有华夏子孙的血统,虽然你生长在西方世界,但你必须知道,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和西方世界的价值观就不一样。虽然家园制药集团就在我们国内,但并他们并不能代表我们的世界观。出于一个科研工作者的立场,我希望克里斯汀娜警官你能和我们合作,但如果像你说的,出于一**方的立场,你知道你可以毁灭样本,但你不可能把样本带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索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人都是怕死的,或者说有的人不怕死,却并不希望自己死得毫无价值。李索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我只能选择跟贵**方合作,但我有条件,如果我的条件得不到满足,那么只能同归于尽了。”
李恩慧郑重的点点头,说:“你当然可以提条件,但我不保证什么都能答应你,必须是我的权利范围以内的条件。”
李索笑着甩了一下她那红宝石溶液一般的头发,说:“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第一个条件就是你说的,从此以后,我过去的身份一笔勾销,如果这场灾难顺利的过去了,我可以自己选择我要的生活。”
李恩慧点头,说:“还可以给你一笔钱,这个钱并不是指灾难前发行的纸币,灾难后这些纸币都已经变成了废纸。我所指的钱是一种购买力,能够保证你在灾难过后生活得足够充裕。”
李索满意的点头,然后看了倒在地上的一群伤兵,说:“第二个条件是,我个人带着样本跟你走,而这些人必须得到妥善的安排。”
老实说当时梁铮铮对李索的第二个条件有些意外,从我们遇到李索并接受她的委托一路护送她到机场,一直到最后,我们死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一半如果没有救援也必死无疑,但李索一直没有对此表态。虽然我们当中没有谁去追究她连累我们死了很多伙伴这个事情,因为这毕竟也是我们自己选的,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还是让很多人心怀不满。梁铮铮就很不满,所以这个时候李索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妥善安置我们,既让她惊讶,又有些让她惭愧。
李恩慧笑了一下,说:“他们作为我们的在编军人,这一次也是付出了重大牺牲,立下大功的,我们不但会妥善安置,而且会根据相关的条例对他们进行奖励,这个你尽管放心。”
李索点了点头,很干脆的说:“没有其他要求了。”
其实对她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第一个条件,如果军方切实的帮她处理,有新的身份,有足够的资金,不管去哪,她都能很好的生活。至于第二个要求,也算是她对我们一路护送的回报吧,虽然她对李荻直接把这个事情上报给了军方多少都有些不满,但如果不是最后军方的特种部队出现,包括她在内,我们已经团灭也是不争的事实。
该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了,梁铮铮说,李索最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主动的就跟李恩慧少将走了。
不过李恩慧少将在临走的时候对林卓然说“老同学,好久不见,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场灾难之中见到你,到了这样的时候,你还是不愿改变自己的初衷,到一个更高的平台施展自己的才华吗?这不仅仅是一种资源浪费,也是一种逃避,你说呢?”
林卓然和李恩慧是老同学,这在李恩慧看到林卓然的那一眼,梁铮铮就大致猜出来了,她还认为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一般的同学,虽然这有点八卦,但她很坚持自己的看法。而林卓然并没有正面回答李恩慧的话,李恩慧时间紧迫,只能先走,不过给林卓然留了联系方式,也表示会再来找他。
然后,我们才被送上了飞机,因为我们还是属于第十一战区的二线部队(要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二线,三线都够悬),所以李恩慧指示把我们送回到战区的野战医院养伤。
到了野战医院,我们还得到了一个高规格的待遇——隔离。
你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