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雨水(1 / 1)

这个“也”字不知从何而来,夏沧看了一下她的表情,不像是挑衅,倒是有点迷离。

“额,我?”

“恩。”梁恺儿手指揉了揉小猫的脸,它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小猫很有灵性,尾巴一卷就跳开了,夏沧觉得还蛮有趣,笑道: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我挺喜欢狗的,因为我家里养了条狗,如果我家里养了只猫,我想时间久了也会喜欢的。”

梁恺儿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探究。

对面没有接下去,她又点尴尬,夏沧抓抓头发,干笑两声:“哈哈,这应该不冲突的,哈哈,走吧,主任好像也叫你呢。”

玻璃门有点重,她觉得这个小身板估计推不动,于是顺便就替她挡了下门。

“谢谢。”

望着梁老师的小头顶从下巴底下过去。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人类的巨人。

“最近连续出了一些错误,我觉得首先自己有责任。我最近也在反思我们的工作方式,大家手上的工作,分工的匀细,我会在将来一段时间做一些调整。小苏虽然到了我们科,但是他平时要兼顾团委的工作,所以也不能有常规工作压给他。”

“没有,没有,主任我可以多用一些时间,您尽管派给我工作。”苏吉摇完头又点了下头。

老郑抬手拍了拍他,又把眼光转向另一个人,“今天接到一个好消息,我们局将代表我们市参与一个国际会议,主要体现我们局在经办和行政两方面在全国乃至国际上的先进性,江局作报告。我想,”老郑停顿了一下:“我们梁老师到的时间刚刚好,精通英语,各方面素质都很过关,我想这次的演示文稿就让梁老师来做,市里面的意思是不单单要展现我们单位的风采,还要展示我们城市的风采,把两样东西都融合进去。梁老师你看怎么样?”

“好。”梁恺儿点点头,回答得很干脆。

“我会认真完成的。”她又补了一句。

“今天的事情虽然是在出在夏沧身上,但也不是与大家无关,夏沧平日里做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每个人手头上还有什么事都理一遍,可能会出现差错的都再看一下,总之,”老郑停顿了一下:“引以为戒吧,我也一把年纪了,你们也多体谅体谅我。”

老郑的最后一句话是淡的,却隐隐有一点谴责性。

大家不是刚出社会,也都懂,就都站着不吭声。

老郑挥了挥手,“算了,先到这里吧,夏沧把东西改好。”

梁老师和苏吉回小办公室,大家都迅速回到自己位置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郑这时候的引而不发,比平时发脾气还要来得可怕,大家赶紧都拉开架势开始干活。

夏沧把那张表格重新拿出来,正当她预备自己再做一遍的时候——

某个角落里突然发出了娇滴滴的一声:

“爸爸,爸爸,恩~快~来嘛~”

这是不是个小孩的声音,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陈老师的杯子一哆嗦就摔了,幸好里面没有水。

苏维的嘴角一僵,白眼甩了一个九十度,大家都看向声音的来源。

老郑猛地叩了三下桌子,“上班时间在看什么东西!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车间?!工地?!”

夏沧看见大唐把自己埋在电脑显示屏后面。

这厮也太大胆,竟然敢把40个G带到办公室里来。

他摇摇手,“不不,都别紧张,是我老婆喊我,我想今天加会儿班,自查一下,不小心按到昨天她发我的小视频了。”

他的解释有点虚。

越解释越虚。

老李惯要调侃几句:“哎呦,九零后小娇妻到底不一样啊,叫你爸爸?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

大唐人虽然胖,但五官可以,长得很欧式,他有些社会习性,在外面也比他们吃得开。

“你!”

嘭!

老郑一拍桌子。

“我今天不发火看来是不行了!”

老郑的雷霆之怒最后还是砸了下来,大家到五点钟都没敢下班,夏沧和老郑两个人对面坐着把今天的东西再从头理一遍,理到天际发青才确定应该没什么问题,夏沧向来负责关灯和锁门,等她到了车库,小电驴的坐垫上发出两道碧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猫,她靠近些,一蹿就跑没影了,分不清楚是不是早上那一只。

她觉得自己背起来有时候特别背,而且往往集中在一天上,她觉得这就大概是黄历上的不宜出门。

小电驴刚刚骑出去一段,后轮胎就瘪了。

加班晚到这个点,要补个胎都没地方补,索性又只能再推回单位。

快要临近清明,这个时候的雨说来就来,不大,就是细细密密的有点儿恼人。

后胎瘪着,推着有些吃力,刚从边道要绕回车库的时候,那扇给内部人员下班用的小门猛地被门卫师傅推直了。

“江局啊,天天加班啊,您工作也别太劳累。”

他提着公文包,一件短的呢大衣,黑色的直杆伞收在身边。

他笑着同师傅点了点头,师傅还是殷勤地送了出来。

劈面撞了个正着。

一边的水泥高墙上打了半截灯影,针芒般的雨点子细腻地交错在斜方,凌乱而又致密。

他没有立即把伞撑开。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又落到她的车上。

夏沧低下头,沉默着从他身边推车过去。

她稍微卷了卷裤脚就直奔公交站台。

雨淅淅沥沥的,仿古而建的飞檐舞顶下面只有寥寥几人,斑驳的白泥腔嵌着木头廊子,底下很暗。路沿靠内的边上停着一辆车,外形她是熟悉的。

夏沧远远的就看见站在那里的人。

她原本的设想是继续头也不回,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但余光看见他肩头密晶晶的水珠的时候,她还是停了下来。

她把这个归结为她海一般宽广的胸襟。

江易的眼神慢慢地抬起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像是来沟通的,更不像是来和解的。

夏沧觉得自己又蠢了,她应该直挺挺地走过去。

搞不好他压根就不是在等她。

正当她要抬步的时候,手腕被扣了一下。

这一下太短暂,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知觉障碍。

“你!”

他向来沉淀的姿态似乎有一丝起伏:

“走吧,送你回去。”

“江局!”

他回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什,什么?”

“恩?”

他低着头,看样子有些疲累,他缓道:

“许久没听到你那样叫我了。”

什么?

“领导。”

——她脑海里突然跳出两个音来。

娘的多么正常的一个称谓,被这么一说怎么这么奇怪。

等等,这是……

要她喊一声来听听么?

夏沧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做传说中的羞愤异常。

“老,老,老,”舌头打了结,看了看眼前的人,她还是把这个“娘”字吞了下去。

“我,你特么贵州土特产都没给我带一件,一回来就给我打官腔,还要……啊?要不是这里没人,你……”

眼边黄黯黯的迷蒙被一道黑影挡住了,夏沧下意识地转头,站牌后面移出一个人来,乍看之下有些矮小。

夏沧凝神一瞧,老郑的三角眼眯着,脸拧成一团,吓得她退后了一步。

“主,主任,你怎么在这里?”

江易只有一刹那的错愕,接着又回到了他那种四平八稳的状态。

他朝老郑点了点头:“郑团。”

“啊,是江局啊。咳咳,我听着两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回家晚了,干脆在附近吃点东西,喝了点酒,就不开车了,”他指了指站牌:“看看没有直接到家的。”

“您辛苦。”

他们这种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早上劈头盖脸批评一顿,到了晚上就又立马和谐起来,称兄道弟乃至认爹认娘,总之前后之间不带一丝尴尬。

夏沧知道自己差得太远了。

江易走后,站台上剩下夏沧和老郑两个人。

吹了一会风,老郑开口:“你们后来谈了?”

被战友儿子批评的感觉一定不好受,老郑今天看来喝多了,竟然关心起年轻男女的二三事来。

夏沧缄默,在他们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刚才的对话,就是谈了。

她还不至于要给江易扣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

老郑的眉头还是紧锁的,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作为你的领导,你的长辈,也算是你们的介绍人说两句,小年轻之间开开玩笑是可以的,但是要注意适度,他家里的家风也严,长久的关系肯定要以互相尊重为前提。现在也不讲究阃教,相敬如宾几千年下来还是大家都认可的。”

知道老郑今天的思路肯定是被大唐带歪了,不然也不会搬出这种大清亡了一百年系列。

“还有,既然这样,那你今天那个态度就不对,你要理解他,尊重他,大庭广众之下,要给他面子。”

后脖子一阵哆嗦,夏沧才发现自己错了,胸宽似海的绝对是老郑,这样了居然还能替他说话,直男和直男之间的惺惺相惜,着实教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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