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怜花被送走,出来跟各个院子打交道的换成了叫惜月的丫鬟。听这名字,到也可知年氏多愁善感性子。惜月比怜花谦逊,也更聪明,跟别的院交往,表面上也算融洽。年氏那里,也安静了许多,不再半夜弹琴,心里头虽记恨宜绵和李氏将她丫鬟设计走,但是面上也并不露出,初一十五的时候甚是安分。
只是她便是再低调,有四阿哥常常过去,别人也恨不得咬她一口,特别是将脚底按摩学得差不多却不见四阿哥来实践的钮钴禄氏,看着百合院的目光都发红。只是再发红,她也无法子动年氏,只能盼着老天赏给她一些运道,让四阿哥过来。
许是她真有些运道的,十月十三颁金节,宫中发下圣旨,册封三阿哥胤祉为诚亲王,四阿哥胤禛为雍亲王,五阿哥胤祺为恒亲王。四阿哥被赐圆明园。这样大的喜事,让憋屈了好几年的四阿哥真正扬眉吐气了,高兴地恨不得大喊三声,只是他要维持自己稳重样子,便决定在后院雨露匀洒抒发喜悦。先去的自然是那拉氏那里。
四阿哥晋封亲王,她便是亲王福晋,走到哪里都有体面,那拉氏也喜得厉害,大笑着道:“恭喜爷,贺喜爷。”
四阿哥抿了茶,嘴角上翘,口里却淡定道:“算不得什么,兄弟们都晋封了,我居长,如今才晋封亲王,没什么值得恭贺的。”
“虽说如此,到底封了亲王,也是值得庆贺的。”那拉氏仍然欢喜道。她只顾着开心,却没注意到四阿哥脸色不好。
四阿哥是个别扭性子,明明得意到不行,偏要是个谦逊话,福晋一时不慎,顺了他话头说出什么“虽说如此”的扫兴话,可不是将四阿哥彻底得罪了。四阿哥不爽快了还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毕竟是他自己要谦逊的,只是他却无心在那拉氏多呆半刻,勉强用了杯茶,他便告辞了,去了芍药院。
宜绵早从瑞香那里知道四阿哥晋封亲王和赏赐圆明园的事,可是她不动声色,等着四阿哥自己将这个好消息说出来。
四阿哥一边抿着茶,一边慢悠悠地道:“你原想在亭台上建敞轩,因亭子太小便是搁置了,只能用耳房改了,皇阿玛赏赐我一座园子,那里地方大,你若是还想要个敞轩,我便让人在里面建个大的。”
什么敞轩不敞轩的,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四阿哥在炫耀他得了园子。宜绵对四阿哥装逼的性子无语,不过她可不会在他高兴的时候扫兴,她是识趣的小可爱。只听她语气轻快道:“皇上赏了爷园子?叫什么?在哪里?多大?”其实她也可以管康熙叫皇阿玛,只是她没见过康熙,康熙也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宜绵也就不厚着脸皮攀关系了。
四阿哥慢慢道:“皇阿玛亲自赐名圆明园,于畅春园之北。园子尚未全部完工,大小未定。如今建好的是后湖一带,有九岛,寓意九州,皇阿玛给这九州亲自命名,如九州清晏,镂月开云,天然图画,风雅又贴切,景色俱都甚佳。”
畅春园是康熙的避暑听政的皇家园林,太后也爱过去避避暑,很有政治地位,能召进去的皇子大臣都甚觉荣幸,四阿哥直接在旁边得了一座园林,可见深受皇恩,也怪不得他这么自得。其实不仅四阿哥自得,宜绵也很兴奋,刚建成的圆明园啊,她要是能进去一住,也算是死而无憾。如今四阿哥是需要人捧场的时候,宜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皇上亲自给园子和其中景致赐名,定会十分喜爱这园子,却将它赐予爷,可见爷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凡。若是能沾沾爷的光,入园一观,可就是我八辈子的造化。”
四阿哥嗤笑一声,“你倒是着急,爷都未入住。”
宜绵笑嘻嘻道:“我只听着镂月开云,天然图画这些名字,就心生敬仰,恨不得立刻见一见,不过爷都未住,福晋也未去过,我自然不着急,只是来日方长,爷可得许我小住一二。能住进皇上亲自督建的园子,我这辈子就功德圆满了。”
四阿哥心中点头,一个小格格能住进皇家园林,却是天大的造化,耿氏所言并不虚假。这让他想起一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因他受皇阿玛看重,他的妻妾自是比别人的妻妾有造化。
看着四阿哥翘起的嘴角,宜绵又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对圆明园的景仰之心,虽然四阿哥未承诺什么,不过宜绵猜测以他的尿性,定是同意将他的后宅拉进圆明园一游。
在宜绵这里得了心里的满足,四阿哥的兴奋却也没退去,又去了李氏和年氏那里,只是李氏心思重,年氏维持着才女的风情,二人说的话均不如叽叽喳喳的耿氏得他心。四阿哥却也不失望,又去了宋氏那里。
他看宋氏气色甚差,体贴道:“你镇日闷在屋中也无趣,皇阿玛赏赐了一座园林,改日你便去那里散散心。”
宋氏垂了头,愁苦不散,“多谢爷关怀,只是我身子疲软,不愿出门,辜负爷的好心了。”
四阿哥听了不觉扫兴,青着脸道:“既如此,你好生歇息,爷改日再过来。”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宋氏的丫鬟白玉看四阿哥走得不回头,急道:“格格何必坏了四阿哥的好心情,惹四阿哥厌烦?”
宋氏用帕子擦着泪道,“孩子殇了,他不过悲伤片刻就放下,可怜我的二妞儿只在世上活了二十天,再无人惦记,额娘替你不值。”
白玉看了宋氏的样子,心中无奈又同情,殇了两个孩子,以后又不能生育,格格受了大打击,都有些魔障了,这辈子只怕都无法开怀了。伺候了宋氏七八年,宋氏平日待她也宽厚,白玉甚是忠心,不忍宋氏这样消磨自己,语重心长劝道:“格格的伤心我自知道,小格格殇了,我心中也痛不欲生,只是日后的时日还长,便是未小格格们有个人惦记,格格也要保重自个儿。”
宋氏哪里听得进去,她摇着头道:“保重了又有什么用,左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我倒宁愿跟她们一起去了,好在下面团聚,只是枉死之人不得长生天召见,我若自尽,便见不到被长生天召走的孩子们。”
听了这话,白玉为宋氏淌了两滴泪,再说不出宽慰的话。
这边,四阿哥从茉莉院走出,在书房用过晚膳,便去了芙蓉院。武氏那里他也不想去了,免得坏了心情。
钮钴禄氏欢欢喜喜迎接了四阿哥,亲自给他脱鞋,再过一会儿便是安寝的时候,四阿哥这时过来,必是在她这里宿的,而且她也可以给四阿哥按摩脚。以前钮钴禄氏保持着才女的矜贵,这些伺候的事并不插手,今日她低下头,四阿哥倒是吃了一惊,不过他也不说话,任凭钮钴禄氏伺候着。若是钮钴禄氏继续弹琴,他还真有些不想呆了,因为比起年氏弹起琴时的赏心悦目,钮钴禄氏便有些不堪入目。
钮钴禄氏柔声道:“爷终日在外面为府里奔波,甚是劳累,奴婢跟嬷嬷学了些按摩脚的手法,给爷松松乏。爷看可好?”
四阿哥无所谓地点头,“可。”
原有些忐忑的钮钴禄氏立刻安心了,接过核桃带来的热水,亲自四阿哥脱了袜子,给他洗了脚,又轻轻按着。她学虽学了小半个月,但是学的用心,现在已经按得有模有样,四阿哥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不免闭着眼享受,钮钴禄氏看四阿哥不叫停,一直按了半个时辰,手脚酸痛也不管,直到听了四阿哥的鼾声才止。
她一停,四阿哥便醒了,看了她一眼,道:“天色不早了,歇息吧。”钮钴禄氏这个态度,是真把自己当伺候的下人了,跟耿氏那样随便按几下的并不同。只是,四阿哥也不觉得这样不妥当,他是主子,钮钴禄氏想法设法讨好他是正当,如他为了得到皇阿玛看重不也是掏空心思?府中的女人,各有各的手段,只是有些他看得上,有些他看不上。耿氏活泼知趣,年氏才情四溢,而且都有得天独厚的相貌,自是轻易得他喜爱,钮钴禄氏才情相貌一般,能独辟蹊径也算是聪明之人,倒是可以给些机会。
四阿哥这样高高在上的想法,若是宜绵听了,心里恨不得糊他一脸大便,手上也不敢有任何作为的。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四阿哥天生贵渭的身份,几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的现状,都注定了男性的种马。与其纠结不能改变的,不如多花些心思让自己生活的更好,譬如争取圆明园出游。譬如守住自己的小院子。
“今日让你们过来,为的是府中扩建之事。这府初建是按贝子爵位建的,因四阿哥封了亲王,府里规模便小了,四阿哥跟我商量,外书房不动,将后宅向右边扩建。年侧福晋身份高,却只在后院分得一个小院子,四阿哥的意思便是右边扩建的院子中,给年侧福晋选个大的。另外武氏、耿氏和钮钴禄氏三位格格的院子也有些小,我的意思是,你们三个院子并成两个,另一个跟着年侧福晋住进扩建的院子里,只不知你们三人谁愿意挪动一下?”那拉氏说完,特地看了宜绵一眼。
亲王格格和贝勒格格伺候的人也不一样,若是封爵的圣旨下来,也会有一批太监和丫鬟从内务府分派下来,到时宜绵等也会加两个伺候的人,扩建院子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反正就是好容易升官了,能讲究排场就要讲究排场。
芍药院在中间,若是扒了墙往将屋子往两边分,确实最省事,只是新进府的年侧福晋似乎对她隐隐有些敌意,宜绵自然不愿跟她做邻居。她低了头,当做没看到那拉氏的目光。
一向很少出声的武氏突然道:“我搬吧,我年岁大,住哪里都一样。”
那拉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我自不想惊动你这入府时间长的老人,只是你既然主动要求了,那就你挪动一下吧。年侧福晋、武氏、耿氏和钮钴禄氏,你们四人的院子要改动,暂时不好住人,正好圣上赏赐了圆明园,你们四人便去圆明园暂住,你们看可好?”
钮钴禄氏立刻答道:“自然好,听说圆明园中景致十分不错,多谢福晋爱护,让我们也能入园一观。”
那拉氏笑道:“圆明园却是极好的。我只住了几日便回了,未曾将所有景致都看完,你们这回倒是可以多住些时日。不知李侧福晋也愿跟着她们一起去住几日?这府中有我守着便是。”
那拉氏没提之前,李氏是极想过去一观的,只是那拉氏这样一说,她心中便提起警惕,断然回绝道:“多谢福晋想着我,只是三阿哥还小,离不得我,带着他来回跑又怕累着了孩子,我便不去了。”
三阿哥这称呼一出,便让那拉氏心中一痛,府中只两个男孩,排到三阿哥自然是将弘晖的排序还保留着,排序还在,孩子却不在,叫她听了如何不伤心?那拉氏深沉的目光看了李氏一眼,又扫过武氏一眼,便继续道:“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因要去圆明园久住,带去的东西自然不少,回了芍药院之后,宜绵便指挥人收拾东西,需要改动院子,屋子里内的东西都要打包封存,免得出现损毁。秋蝶和瑞香都是能干的,宜绵也只动动嘴皮子而已,而且秋蝶看着丫鬟们走动,又拿着东西,甚是杂乱,宜绵站这里似乎挺添乱,她便委婉道:“格格,这里杂乱,您不如去外头坐着,免得被冲撞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嫌弃我碍事呢。”宜绵瞪了秋蝶一眼。
秋蝶也不害怕,讨好笑了两声。
宜绵出了院子,叫来马全,道:“你不是拜了尤安为干爷爷?你去问问你干爷爷,这屋子哪一间可以不动工,到时候把东西都封存在这间屋子里。”
马全弓着腰道:“尤爷爷瞧不上奴才,不愿做奴才干爷爷呢。不过问个事却是行的。格格等着,奴才这就去找他。”
看马全像兔子一样跑了,宜绵笑了笑,太监切了根,似乎长得也慢些,她初见马全不过十四五岁的相貌,过了六年,却也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样子,白面无须,人也利索,很是讨喜。宜绵想了想,决定以后将情报工作的一部分交给马全,因为瑞香二十五岁便要出府嫁人,而太监却没出府一说,一辈子都要在皇宫各皇子府打转的。
宜绵不过想了一会儿事,马全便回来了,尤安跟在他后头,恭敬给宜绵请了安。外院的大太监,宜绵可不敢受他的礼,轻偏过身子,道:“劳烦尤公公了,还请你看看,若是这三间院子要改成两间,哪个屋子可不移动。”
尤安道:“请格格稍等,容奴才查看片刻。”
说完,他便前后左右走动了一番,又去了隔壁的芙蓉院和蔷薇院,过了一盏茶的时候才过来回禀,“奴才想着,格格这里能住人的屋子也不多,不如便不动,直将将旁边的蔷薇院打通,两院合成一院。芙蓉院那边,像右扩建一些。只是这是奴才拙见,还要回禀四阿哥。”虽然这样说,尤安已经将主意跟宜绵说了,自是是十分有把握的。这个院子好多东西是四阿哥费了心血的,若是拆了,多浪费,四阿哥只怕还不高兴,不如留着,像左打通,以这耿格格受宠的程度,一个人得两个院子也不过分。
宜绵听了也高兴,自己住惯了的屋子,能不动再好,她感激道:“多谢尤公公了。”
小院子要扩建,她还要去圆明园住了,宜绵的小心情可是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