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无论是问问题,还是回答问题,其实都是一个样子,那就是——迷茫。
至于为何贝拉德会选择在这里进行一些精神层面的修行,兰卡已经知道了,而这里的神秘性令他敬佩,在夜晚,他能安然欣赏这块地方,而不必担心有任何危险的出现。这与他第一次被绑在这里的时候有着相当不同的感觉,那个时候,他是多么渴望死,而现在的他,竟开始欣赏这块领域了。
贝拉德对尼罗森的解释并不多,他勇于承认自己对这块地方也是知之甚少,而即便是这一点少量的知识,对于藏匿于那些城市中的洛克伐人,以及那些平庸而浮躁的萨米人来说,也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当兰卡说道自己被捆绑的时候,这四周都是一片黑暗,而现在,夜里却亮了几分,他对他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树木本身并不想为你沉睡之后的梦境造成任何影响吧?
兰卡想想,这一点贝拉德与他得出了相同的答案。他在树木的包裹之中确实还带着一些来自于真实的他的记忆,如果说他首先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的思想就会永远定格于解释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上,而不会专心待在那个房间里,去那些书。
当然,两个人都同意古树的意图便是让他能够安心在那里获得知识,然而,当贝拉德要他说出究竟学会什么之后,兰卡却变得哑口无言了。悲催的他发觉自己已经将所有能够读懂的历史都忘得一干二净,即便他能说出某个人做了某件事,可是那人是谁,在哪个地点,又是什么时候?细节,最主要的细节都被他丢尽了。贝拉德没有在这个时候埋怨他,毕竟,他在从树中脱离出来,也一样承受了许多,在这种生死困扰的前提下,没有谁还能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两个人确定今日所讨论的话题都没有结果之后,他们便倚靠着一块青苔铺展的凸起睡去了。在这之前,贝拉德认真的记述了这次讨论中比较重要的问题,以及最有可能的问题的答案,也是在这个时候,兰卡第一次看到了对方书写的洛克伐字体的样子,这让他心里不知不觉现出一阵嘀咕,他的身世可能来自于洛克伐,或者是洛克伐所在的人类控制的众王国中的一个地方,而这个问题在他的心中,他并没有询问。
正如他们所知的,倘若眼下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兰卡单方面迁出贝拉德的历史阴影,可能会直接影响到目前的这种状态。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去设法探究这个问题,不过仅仅是要他使用一些自己的手段而已。
随着夜幕降临,这些树木沉淀下来,随着日头升起,它们又远远地将头升向高空,对于这种现象他们见怪不怪,而究其原因,他们却只能给出少部分解答:那就是为了让生命能够存活。
虽然许多东西看起来都跟以往一样,可是,毕竟某些气候的确是在转变。兰卡以往没有注意过,但根据贝拉德多年的经验,他觉得整个森林都在向荒芜的状态发展。然而森林本身十分巨大,在短暂的时间内并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兰卡曾提出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命运的真谛吗?贝拉德并没有解释,只说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
不过,这让兰卡注意到了,在对方的心里显然还隐藏着一大部分没有对他公开的话。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疑惑,也被贝拉德注意到了,于是他直接问了他:“你又有什么疑惑?”而他则一一种另类的方式直接将问题转到了他的身上,“你对我说的都是真的吗?贝拉德,不是说事实的‘真’,而是说你所想的‘真’。”
贝拉德酝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所说即我之所想,除了我觉得不该告诉你的事情之外。”
果然,他果然瞒着我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是不信任我么?还是担心我的愚蠢会打乱所有计划?”
贝拉德看了他几眼,随后意味深长地说,“兰卡,即便我有想法、并且很努力,我们都试图更快地推进历史的进程,然而我们的力量却是微薄的。你能确信你的这种做法不含任何私心?在想要加速时间的同时,不是为了更快的知晓未来?人们总是犯有这样的通病,希望尽快了断迷惑,希望对未来提前认知,然而这却是有违事物的发展规律的。而且,我敢肯定,提前获知的一切,并不如自然到来的知识更加正确。”
兰卡点点头,对他所说的这些话一知半解,可依旧感觉其中不乏道理。在贝拉德眼中,他可能已经将预知未来挂到一个“**”之中了。而在历史悲惨的矛尖上,那众多“**”的头颅都被插在上面,放成一排,兰卡一想到这种场面,就对自己所追求的任何兴趣都打起了冷战,谁又能肯定他所要做的那些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呢?
吃过一些带来的干硬的食物之后,他们决定要对这块地方深入探索一番,最起码要知道它有多大,它是什么形状,这里面是否还会有其它的一些令人觉得奇异的地方。关于这个,兰卡开始感叹贝拉德在这片森林中待过这么长时间,居然对这里面一无所知,结果他也解释了,这些树木并不欢迎他,包括许多野兽或是其它的草木都一样。
话说完之后,兰卡又觉得自己讲的这些有点多余了,他明明思考过这一点。
在围绕尼罗森的路程中,贝拉德显然比兰卡要专业得多。兰卡就像一个出来游玩赏景的小市民,除了偶尔摸一摸树木,然后看看花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它的作为。而贝拉德则是:专心记录着每一棵树的直径、它们所处的状态、它们之间的间距、尼罗森与森林中其它地方边界究竟在哪、而这个边界又是怎样产生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在他的布袋里就装上了许多来自于各个地方,尼罗森深处以及边缘的泥土,或花草样本,偶尔,他还会捉住几只小虫来研究研究,毕竟空中的鸟类他们捉不来,同时他一直相信天空是属于这些树木管辖范围之外的。
可是做这些有什么用呢?当他们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贝拉德将这些数据放在一起,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树木的直径有大有小、它们的状态几乎相同、它们的间距没有规律、这块领域的边缘分割也并不明显,先是有两地的泥土相互混在一起,接着,草木也是从相当一个距离之外过渡过来,不像是突然分割出来的。
兰卡怀着一种敬意望着他,觉得他即便是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也能做的如此认真,这很值得钦佩。他不是想借此刻意嘲笑他一番,而是他认为倘若将这些树木也看做生灵的一部分的话,那就该用这些生灵本身的状态来考虑。喜欢优雅而有规律是人类自己的手段,而这些树木,则没有人规定它们需要长在哪里,它们的意识又该如何……
在贝拉德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兰卡将自己的想到的东西解释给他听,显然贝拉德是被他的想法折服了,他表现出了一阵从没有过的沉默。换做以往的他,一定早就揪住他的问题不放了。
“或许这样没有错。”他将手中的本子收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本子。“但是我们若将这些树看做是无意识的,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是由谁控制呢?”
“他们可能就是无意识的,所以说,它们可能就是被一个神秘的东西控制。”兰卡这样说,不知是否答案太过模糊,毕竟依靠现在他们所了解的证据,完全没有办法真正详细地描述这一切。
“你真的很聪明,兰卡,我为我曾经的话感到抱歉。”
“不,贝拉德,你没有。”他说,“可能我是被这里面的许多精神感染了也说不定啊,毕竟我沉睡了那么久。”兰卡脱口而出,之后想到可能真的是这样。
“古树的智慧不能通过我所知的方式传达,但是它们却无意间让我知晓了一些不能描述的智慧!”
贝拉德将眼睛瞪得很大,说:“你是说——”他什么都没有说,正如这种智慧总是不能言传的。他们相互笑了笑,似乎这样就能将个人的意图表达清楚了。
对于兰卡来说,其实要解释这个问题也不难,就是说成长本身就是一种不断积累知识的过程,积累的知识可以用语言来描述,然而“成长”这个字眼,则是那种不能言说的智慧。在闷在古树的肚子里的时候,树木已经将时间以及心智的成熟透过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渗透过来,这使得兰卡获得了本不属于他的年龄的思考力和判断力。至于他之后为何会造成诸多误判、而且险些因为这些问题而死去呢?他想大概是突然变聪明而令他产生各种不适应吧,虽然他仍旧无法确定这些观点,但这种想象着实让他心情振奋,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