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经历过足够多的惨痛,她便可以变得成熟,然而对于爱情而言,似乎每个人都无法真正长大——还是只对目前来说?
一路上,蕾娅释放过不少小脾气,说小脾气的原因也正是因为事后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即便如此,真正遇到同样的事情时,她还是一样免不了小肚鸡肠,对祖文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加以斟酌,毕竟他说的话都并不是围绕她说的。
可能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太过重要,这是免不了的,行路太过漫长,对于知晓巴苏特底细的能够相互提供安慰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蕾娅对此无法选择。她会忍受自己在饥饿困苦的时候祖文去帮助别人,她也可以忍受在他们的聊天之中加入了一些其他人的成分。但这一切都很让蕾娅不高兴,尤其是见证现在的他比自己强的时候,她就开始放不下了,一种发自男人心中的眼红暴露出来,她总爱有意无意地逃避他。
时间感觉上并没有经历多久,大概是因为饥饿的缘故所以时间才显得十分漫长。从那座山上做完大部分准备,他们尽可能确定方向,也是因为担心一旦地势过低就会迷路。这是一块荒凉的土地,看起来更像是各种巨石割裂而成的。中间分布着在山上看起来十分渺小但却能容纳一整支队伍的沟壑,也有岩层叠起、高耸而险峻的天然石柱;苔藓,浆果,亚麻,以及一些其它在地表“搁浅”的小型植物,是他们唯一的食物和衣物缝补资源,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会因为穿着的衣服无法抗寒而生病,其他人的意识一直在是否应该抛弃亲人之间徘徊。
有那么一次,他们看到了一只身上披着毛的动物,几乎在一瞬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队伍。人们发了疯似的追赶,结果在人们跑得精疲力竭之前那只野兽就消失了踪影,疲惫的人们在地上瘫倒,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嘲笑一下自己的不自量力。
为了令整个旅途尽可能轻松,他们几乎抛弃了所有看起来用的上的重物,但他们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仍旧有一部分人拿着匕首,一些妇女身上还携带着针线,不过对于这里可以编织成的麻线起不上任何用处。他们只能在这里曾经死去的野兽身上找到尖锐的骨头,用钢针穿出一个孔,然后将手工编织的麻线一针一针编织在一起。还有几个有心之人带着自己从山上绘制的地图,上面只有简要的几个标示,表示他们该从什么路线更加安全、更加稳妥、消耗的时间最少。但他们也有预料不到的地方,就比如说他们以为是一条小路的,等到真正到达这里的时候却是一条难以跨越的深渊。
如果给蕾娅充足的食物和衣物,她愿意尝试来用心欣赏这个地方。这里的天就在头顶,蓝白相间,十分纯粹。中午的时候也不会太热,但清晨是最冷的时候。所有人会躲在无缝的岩壁之下掩盖自己,可是基本上没到天明就一定会被冻醒,于是不得不带着布满全身的鸡皮疙瘩披星上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自己忘记寒冷。
有几个人死去了,谁都不说,但是谁也都知道他们因何而死。一些人为他们的死去举行了一个简单且颇有意义的葬礼,随后将他们的尸体抛弃在这苔原之上,用周围折断的草枝尽量覆盖。蕾娅还记得那葬礼的悼词,与曾经的葬礼完全不同:“晴空之下我们在此缅怀——我们的至亲,我们的挚友。你的脚步曾与我们一同动摇这大地,你的肩膀曾与我们共同扛起这片天,如今你在这天地之间倒下了,看似你加入了与它们一同折磨生者的行列,而你明白失去你的伤痛会比折磨更深、更痛。然而我们会将痛苦抛弃,我们需要证明存在的短暂要比不存在的永存更有价值,无论你的尸骨或灵魂怎样——死者易逝,生者永存。如果你还可以再说一句话,就请祝福我们。阿门。”
现实总在无时无刻与情感进行着交融,她知道所有人都没有为忘记他们民族曾经的强盛,他们说出这种话,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将过去拾起,而是他们打算放弃过去,迎来新的生活。
深入人群之中,会让她感觉到安定,尽管她看到的只是枯瘦黝黑的身子,脏乱的被风削成一片片破碎的衣服。或许祖文也有同样的感觉,他是不能总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他之所以不愿跟她诉说这些是因为不希望她承担事关人生死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也越来越不坚强了,尤其是心有所属的时候。
她不再闲着,而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采集果子是很容易的,编织麻线她也一样可以做。当然,她还想亲手为缝一件衣服,好包裹在祖文破碎的布衣外面。
“人们把你当做他们的领袖。”祖文私下对蕾娅说,而这句话将她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你在安慰我。”
“我不擅长拿别人的说法来安慰人。”
蕾娅脸红着,一半是被风吹的,一半是出于自己的。
“也许我是人们认识的最多的吧?所以在无人可靠的时候就得这样。”
“你说得对。”祖文对她说了一句,然后又走开了。
经历了好几天的游走,他们到达了另一个足以看到周围事物的地方。他们凭借着巨石站立,将视线抛向远方。可是那个地方看起来几乎跟他们在山上看到的情景一样——那么远。荒凉的感觉爬上了每个人的心上,人们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曾经是那么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以为到达那个地点的时间不会错超过十天,然而曾经的高山已经离自己远去,然而目标却还是显得那么遥远。他们带着不可思议的嗅觉掏出地图,按照地图的标示那块“滋养之地”距离这里不过一巴掌那么远,可现在看来——
蕾娅变得灰心丧气了,祖文也在暗自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将头转回到人群中,她也这样照做,却看见巴苏特在人群中看着他们,眼里带着一丝诡笑。
“我想找巴苏特谈一谈。”祖文说,这让蕾娅吃了一惊,但转瞬间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我跟你一起去,确保安全。”
祖文同意了,在众人的不解的注视目光中,他们穿过,他们直面巴苏特那快要开裂的脸。
在周围并不好找一个隐蔽之处,而在隐蔽之处也更容易让别人听到,好像他们之间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因此,他们只是稍稍脱离人群出去,冷风正好从背后吹来,让他们的声音不易散布到人群之中。
“我相信这不是你所设计的幻象,巴苏特,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这件事跟你有关么?”祖文说,但蕾娅不能理解他究竟怎么确定这不是巴苏特所为了?怎么他们现在说的话弄得蕾娅都难以理解了?蕾娅不是应该是那么更了解巴苏特的人吗?
对了,蕾娅想起,那个改变祖文的未知人物……但是这个人是怎么改变他的呢?是什么会让祖文变得不光了解了一些东西,甚至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或许是某种神秘的魔法——蕾娅猜测。魔法控制了他,或者说这个人仍旧占据在他的身体之中。那么……与她发生关系的人……
她的身体拂上一阵恐惧。
“我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对于说谎并没有兴趣——”
“老实回答我!巴苏特。”
巴苏特带着叵测的目光看着他,“祖文公子,你变了。”他说,“我相信这样的你在蕾娅小姐面前很有魅力。”
“你为何不叫我公主了呢?”蕾娅挑了一句。
“抱歉,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而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蕾娅看了看祖文,他正紧紧盯着他,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当然,祖文公子,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与我无关。”
“然而你是不是也确定不了那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
“我想你们多虑了,这个世界多被真实存在的事物构成,以假象存在的少之又少。”
“可是在我们这里见得可是已经够多了。”蕾娅发觉他正在暗示对方杀害他父亲的事。
“是的,这对你们来说确实存在不公。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时间换作千万年前,人们可从不会为此抱怨。”
千万年前?蕾娅疑惑了,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千万年前,人们都在被虚幻的东西所纠缠?”
“可以这么说,祖文公子,不过纠缠这个词用得并不恰当,他们实在很欢乐呢——”
蕾娅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了,他们不是在讨论眼前的那个地方的真假吗?
“好吧,巴苏特,我们不会在再抱怨。”祖文说,“不过,你要告诉我们那个地方究竟离我们有多远。”
“大概需要几个月的行程。”巴苏特说道,眼睛并不看着祖文。
“胡说八道!”蕾娅说,“如果那么远的话以我们的眼睛根本看不到!”
巴苏特不作任何解释,但祖文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他说:“好吧,我们明白了。”
难道你被他迷惑了吗?祖文?
蕾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