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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1 / 1)

“我已而立之年,你和我都已非少年轻狂的心性,我实在想知道,你对我……”纵然决定直面嬴玉的心思,但宣之于口总让秦渭阳有些艰难:“对我的……心意,起于何时,又始于何因?”

起于何时?这个问题让嬴玉陷入了回忆。

或许从三年前那个大雪漫天的冬日,那一抹墨绿浓艳的身影给沉厚的王宫大殿添上一抹新鲜亮色时便开始了。

起于何因?这个问题让嬴玉直接放弃了思索——他知道,这事没有理由,为什么非要理由呢?嬴玉在心里问自己,也想问秦渭阳。

“我不知道。”嬴玉答完,饶有兴味地看着秦渭阳脸上的惘然神色。他难得这样流露出平常人的情绪。但秦渭阳却顾不上去察言观色,惘然之色最终化成一声苦笑。

秦渭阳道:“我先前也不知道,甚至,我还以此为傲。以为世间情事倘若有了来由,便再也不是纯粹的感情了。可后来——”他转过头,幽深如墨海的眼眸直视到嬴玉心底:“我却不这样认为。”

嬴玉唇角一扬,问道:“你又悟到了些什么?”

“或是因为相貌,又或是因为我的身份,你才多看我一眼,多与我说几句。而恰好,我与你所见略同。是以,你才愿意亲近我吧。”

“若是你只是又老又丑的一介庶民,我身为雍王,也不可能对你另眼相待。”嬴玉笑看秦渭阳:“可是这样?”

秦渭阳点头:“正是。”

嬴玉笑了起来,秦渭阳心中蓦地一紧,只听嬴玉又说:“然而这天下间的才貌倍于你者亦不乏人,而我又为何对他们无动于衷呢”不等秦渭阳应答,他自己又说了下去:“所以你方才之言,不通。我再问你,姬亮固是少年英主,但我难道就是庸主愚君?可任凭天下无人敢掖寡人之锋,你秦上卿不也日夜之间心心念念故国吗?”

他这一番话,问得秦渭阳哑口无言,挣扎了许久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素来以能言善辩为傲,嬴玉只是随口几句,便让他无话可说。不由得又丧气起来。

秦渭阳垂下头:“我哪有自认宇内四海才貌无双,我……”他省起姬亮与郭益谦种种交心盟誓,心中一酸:郭益谦出身乡野,年貌又长,但姬亮此生眼里心上也只看得见他一个了。

秦渭阳突然难过极了。来自嬴玉与杜锷的倾心与爱慕丝毫不能叫他惶恐,因为他对于自身的相貌与才情有着足够客观的认识。可这些在郭益谦面前不堪一击。姬亮让他体验到的沮丧,足以摧毁他用近三十年建筑的内心世界。

嬴玉觉察到了面前人的局促。但以为是他无法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坦白。和秦渭阳一样,嬴玉对自己的身份与权威也有客观的认识,因此在他看来,秦渭阳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无措,是由于自己的爱意与彼此的立场让他无所适从。

世人自诩的了解,恐怕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自作多情。纵然你是名士,是霸主,也与贩夫走卒没什么两样。

但有一点嬴玉不算看错——秦渭阳不是个洒脱的人,他的纠结来源于对世事完美的不甘心,或者,讲好听一点,叫做不懈追求。这在嬴玉看来,是种让人发笑的天真,但矛盾的是,他十分欣赏秦渭阳身上这一与他年龄阅历好不匹配的特质。

这些年种种的际遇流水一般在秦渭阳的眼前划过。他的悲欢,他的喜怒,就在这些一去不回头的光阴里消磨,最终什么也不曾剩下,连当时那些心情也模糊起来。他越想越伤心,嬴玉再看他时,他竟已红了眼圈。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将我放在心上?”秦渭阳哽咽着,在嬴玉面前问出了这个压在他心里七年的问题。

嬴玉没料到秦渭阳此时毫不忌讳地坦白问了出来,故此先是一愣,而后又想,秦渭阳未必是在问他,便又耐下性子听他再说。

秦渭阳却又收了声,双眼一眨,两行清泪就这么不遮不拦地落了下来,在他墨绿衣袍上晶莹地一闪,便隐没了去。宛如这些年他偶尔吐露的心迹一般,昙花一现间便埋没在姬亮的霸主之业里,不被人记得和提起。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是无足轻重的事,他应该像一个合格的世族子弟、卿大夫那样顾全大局。

仿佛是要给自己这些年的委屈一个迟来的公道,秦渭阳的眼泪如同夏季的湄水一样泛滥。从流泪,到哽咽,再到抽泣,终至嚎啕。

嬴玉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青年伤心大哭的样子仿佛针一般刺在他最柔软的心尖。他伸出手去,将秦渭阳紧紧地抱在怀里。秦渭阳没有推开他,反而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死死地回抱着他。那是他的救赎,唯一的救赎。

嬴玉感受着怀中传来的真实的脆弱,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秦渭阳终究以“秦渭阳”的面目与他相见了。于是这一场哭泣,在他眼中,便有了同过去决裂的勇气与含义。

“可你为什么不喜欢杜锷呢?”嬴玉抬着头,没看怀中人,可以避开视线相触而不得不说的谎话。

哭声顿止。耳畔一阵悉悉索索,秦渭阳从怀中挣起来,泪痕犹在的脸上是一片惘然。“我……我心里只有君侯一个,便是觉得亏欠了他,也、也没有法子。终究是……勉强不得。”秦渭阳喃喃说着,像回答嬴玉,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蓦地,秦渭阳破涕一笑,眉目间清明不少。“是了,”他说,“他不是冷心硬肠的人,他也想喜欢我,只是……喜欢不了我。他心里只有郭益谦,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既然如此,我何必为难他,何必——为难我自己呢?”秦渭阳拭了泪,转头问嬴玉:“是不是?”

“是。”嬴玉点头微笑:“难得你想得透彻。”

秦渭阳赧然应道:“多亏你点醒我,我应当谢你才是。”

嬴玉看他又哭又笑,玩心大起,英武的剑眉微微扬起:“你要怎么谢我?”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秦渭阳低下头去,半晌不言语。嬴玉只看见一抹红云慢慢地在他白玉般的脸庞上蔓延开来。秦渭阳道:“会盟之后国中事务想必繁杂,你且带我梳理安排妥当,总之不过两三年光景……若是那时候,你……我……我就来咸安找你……可好?”

岂料嬴玉竟然摇头说道:“四时变易,年光更逝,而人寿几何?”

此言一出,秦渭阳眉头一皱,暗暗伸手抚上胸腔那道旧伤。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到底伤了根本。这些年虽有精心将养,可一年里总免不了奔波劳累,心神俱损。自从来了南晋,又添了少食少睡的症候。虽看着无妨,可到底怎样呢?两三年,嬴玉说他等不起,那是假话,不当真。可于己而言,确是难以保证的事。倘若这时回去了,两三年后又不能来,岂非辜负了他一片待我之心?我已经辜负了杜锷,难道还要辜负他么?那样不但他要伤心难过,我也白活了这一世。可吴国的事,却又不能此时就放下……

秦渭阳定了定心神,从背后牵住嬴玉的手。嬴玉没回头,反手将秦渭阳的手攥在掌中。

殿外金乌已沉,星河初升,天光晦晦,人影寥寥。一盏一盏的烛火被点亮,照出些绰绰又匆匆的侍从身影,无声地在宫苑中穿行,轻捷而忙碌,像是世上众人游走在年月中的缩影。来来去去,多少人的一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谁会停下来等你?谁又会固执地要把你找到?

春夜里的风带着潮湿的雨气从窗外吹进来。秦渭阳翻了个身,窗外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点一滴,浸入他的心窝。这异国他乡的夜雨,头一次让秦渭阳觉得与秣城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此刻你的心,才算是真的安定了。”枕畔响起悠然的话语。秦渭阳侧目,嬴玉依旧闭着眼,只是脸上神情一路平时的笃定。嬴玉又说:“等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寡人会召见国中大臣,商议会盟事宜。”

“会盟……”秦渭阳闭上眼,想象着令人期待和振奋的盛况。

有着鲜明色彩和图腾的旗帜如一片茫茫无垠的临海,举着它们的侍从,身上穿着庄重的黑色长袍,如大地一般沉稳静默。而那些开道的甲士,执戟披甲,昂首挺胸,踏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整齐步伐。阳光照耀在他们锃亮的铠甲上,反出一片白花花的、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

然后,是那些衣制合理,冠冕堂皇的卿大夫们。他们或站在轻巧的轺车上,或坐在五彩纹饰的安车里,有序而端肃。接着,由四匹高大的骏马共同拉着的华丽的青盖大车缓缓地向前驶来。车门被侍从拉开,意气风发的吴王姬亮便在众人赞叹与惊艳的目光中款款走了下来。

他是天之骄子,从容而优雅地走向他一生功业的另一个崭新的开始。吴王姬亮的头发乌黑,闪着健康的光泽,被整齐地束在七旒冠冕之下。他挺拔的身姿,与衮服彼此衬托,相得益彰。

姬亮走了过来,越走越近,忽然又停了下来。等到另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走过来,要与他并肩而行时,姬亮向他拱手行礼,那人也向他还礼。然后他们在盛大威严的仪仗中,成为这个天下实际上的共主。

姬亮……嬴玉……

秦渭阳又翻了个身,嬴玉早已熟睡。秦渭阳想象不出那天的嬴玉会是什么样子,他们彼此还并不熟悉,还不曾有过天长日久的相处和接触。但终究会熟悉起来的,秦渭阳想,他在嬴玉这里找到的对未来的期许,将是他留在嬴玉身边的全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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