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七七忌日从易明川坟地回去以后,易明原就疯疯颠颠的,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发起疯来连韩氏都不认。韩氏和易凌云寻遍江南名医,都徒劳无功,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易明原在坟地中了风,失心疯了。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已是中秋节将近。
夜幕降临,刚用过晚膳,易晚秋倚在里间的暖炕上,就着炕桌上的烛火调制着一些药香,海棠和青衣也拢在桌子旁缝制着手中的衣裳。
“晚秋,你终日焚烧药香,可对身子有损伤?”青衣有些担心的问,抬手拨了拨灯芯,房间里顿时明亮了不少。
晚秋手指间擎着精致细长的银匙,双目注视着从青色小瓷瓶中倒出的粉末,仔细的与小瓷碗里的粉末搅拌匀,又装进一个偏大的红色玉壶春瓶,盖上盖子,然后拿在手里,轻轻的摇晃。
“这些呀,可不比寻常药香,这些药材单拿出来都是无毒无害的,但是配在一起,不仅是少有的奇香,还有其他的功效,寻常人沾染了定然要遭罪,但是咱们却不会有任何的损伤,不仅不会有损伤,还有凝神益气的功效,因为我平日里焚烧的熏香就是为这些药香做铺垫的。”晚秋一边晃着手中的玉壶春瓶,一边看着青衣说道。
“来,闻闻,可好?”晚秋将瓶子盖子揭开,放在自己鼻尖闻了闻,又递到青衣面前。
青衣微微一笑,接过瓶子轻轻一嗅:“嗯,当真是好闻,这香淡淡的,极是清雅,比寻常花朵提炼出的不知好闻几倍。”青衣闻过,神色间多了几份惊奇。
晚秋淡淡一笑:“这香名叫‘绾青丝’,是专门为青衣调制的,用酒调服,可解百毒,将荷花花瓣捣碎调和敷在伤口,可止血止痛,有助于伤口愈合,若是将香粉直接接触生人皮肤,轻者全身奇痒,重者溃烂而死。绾青丝寓意幸福,不管他日如何,只望青衣幸福。”晚秋看着青衣,将瓷瓶握进青衣手里,一脸暖意。
青衣看着药香,再看看青衣,黑曜石的眼底被涌起的暖流覆盖。
“姐妹情义,千金不换,青衣懂。”青衣简短的话语,说出来却是有千金之重。精致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更多了几份冷艳的美,眉间的桃色图腾,烁烁生辉。
晚秋认真的点点头没有说话,与青衣双手紧握,眼睛里是彼此贴心的默契。
“姑娘。”这时门外一个男子声音传来。三人相视一眼,“是齐飞。”晚秋说道。
海棠下炕开了门,向里间道声“齐飞来见姑娘。”话音一落,齐飞挑帘子进来。
齐飞来到里间,拱手施礼:“见过姑娘。”
“可是出什么事?急着夜里过来?”晚秋见齐飞星夜过来,知道定是重要事情。
“姑娘,方才青石胡同的伙计回来,说鱼儿上钩了,一场偶偶,当真是日夜难忘,请姑娘示下。”齐飞说着话,言语间带着几分喜气。
晚秋听了,平静的脸上,秋水般的眼眸里滑过一抹冷笑,转瞬间沉入湖底。
“明儿便是中秋节了,论理我也该送份礼给宅子里,草堂杏林的花王树下,我埋了一坛上好的燕宫贡酒,取出来去给叔父和凌云兄长送去吧。”晚秋的手里把玩着调香的银匙,若有所思的说着。
“是,姑娘,明儿我就叫人送去。另外,宅子里的兄弟说,二爷这两日不大好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夫人已经给京都的婉莹姑娘递了书信,约摸着京都也快来人了。”齐飞淡淡一笑,又想起了什么。
“叔父不过是心气郁结,明儿过节,没准心里一舒畅,也就大好了。若是京都来人,极有可能明儿到,好生预备着吧,虽然草堂易主,却也不能失了礼数。”晚秋一脸和煦,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间云淡风轻。
“姑娘放心,我心里明白,自会安排妥当,姑娘早些歇着,我就先回去了。”齐飞再次拱手施礼。晚秋点点头:“夜里黑,路上仔细些。”齐飞道声“放心”转身离去。
海棠送走了齐飞回来,晚秋和青衣正收拾着各自的东西。海棠将针线从青衣手里接过,放了下去,又将晚秋的用物仔细收了起来,为端上了两盏茶。
青衣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看了眼窗外说道:“明儿过节,少不得去草堂走动走动,今儿就早些歇着罢。”
晚秋捧着茶并没有喝,一手执着茶盖在茶盏上轻抚,眼睛却看着窗外,窗外,月朗星疏,还差那么一缕,月亮就圆了。
易宅,灯火通明,一声声惊悚的嘶吼声从易明原的房间里传出了,让人听着后背发凉。韩氏已经和易明原分开房间,韩氏在自己房间里听着易明原的声音,心烦意乱。
丫鬟为小心的卸着钗环珠翠,韩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过二十六岁,青春容颜尚在,就要眼睁睁守着个疯子度过余生,越看越心不顺,手里握着的金簪“啪”的一声拍在妆台上,脑袋随着一动,丫鬟没来及反应就被珠翠扯了一下头发。韩氏吃痛,“啊”了一声,丫鬟忙跪下请罪。
韩氏看着惶恐不安浑身隐隐发抖的丫鬟,沉着声音说道:“抬起头来。”
丫鬟听了,不知所措的抬起脸看着韩氏,韩氏一把抓起妆台上的金簪“唰”的一下划在丫鬟脸上,等丫鬟反应过来,俊俏白净的脸已经被划的满脸伤痕,泊泊的流着血,丫鬟惨烈的叫了一声,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间留出。
韩氏愤恨的骂了声“贱婢!还不快滚!”丫鬟听了,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这时管家从门外进来,正与丫鬟擦肩而过。管家来到韩氏面前,一副谄媚相,拱手施礼:“夫人,姑娘来信儿了,说明儿午后官船便道临安了,叫夫人稍安勿躁。”
韩氏一听,才长呼一口气,眉头才微微舒展:“可算是回来了!小王爷可有同行?”
“来了,都来了,小王爷是夫人的姑爷,自然得来看望夫人。”管家凑前一步,微微躬身,将脸贴向韩氏,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韩氏娇嗔一声:“就你会说。”
管家更加放肆,将鼻子凑向韩氏的脖颈,用力嗅着韩氏身上的香气。
“夫人美艳绝伦,奴才说的是大实话。刚进来看夫人面色带气,可是那丫头惹夫人生气了?”管家在韩氏耳畔说着话,韩氏直觉得浑身震颤。
“贱婢之事,不提也罢!”韩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已染上红晕。
“即使贱婢,那就不提了,贱婢事小,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若是夫人气坏了身子,当真要把奴才心疼坏了。”管家眼睛火辣辣的看着镜子里韩氏的眼睛,韩氏竟情不自禁的害羞的地下了头。
“就数你嘴贫!”韩氏娇嗔着说道,话语里软软绵绵。
管家将手搭在韩氏肩上,微微用力一捏,脸贴的韩氏的脸更近,韩氏隐隐能闻到管家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秋风的味道。
“这宅子里,就数奴才心疼夫人,奴才的心可都在夫人身上呢!”管家贴着韩氏耳畔吐着字,韩氏身上传来阵阵酥麻。
韩氏正准备转脸迎上管家的脸,管家忽然后退一步躬下身子拱手施礼。
“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歇息,明儿可有一天忙活的,奴才先告退了。”管家似乎没有看到韩氏的举动,恭敬的说完,冲着韩氏深情一笑,转身离去。
韩氏被吊着的心在胸口“嘭嘭”乱跳,想要留住管家,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