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漫长而死寂的黑夜。
莫父躺在大床上,双眼朦胧地望向落地窗外面那点点灯火,忽然双眼里渐渐地升起一股浓浓的恨意,搁在身子两旁的双手猛然揪住盖在身上的棉被,用尽最后的力气撕扯着,撕扯着……
这是最后的与死神的孤注一掷的反抗和挣扎。
血红的瞳孔不断地放大。弥留之际,无数的画面浮过。
权力,金钱,地位,荣誉,女人……竭尽一生去追逐的东西,到头来他却什么都带不走。
女人……?
他最不甘心的就是和自己睡了三十多年,心里依然想着别人的女人。
她一身红牡丹旗袍,头戴着金色皇冠,捧着奖牌和鲜花,微笑着站在聚光灯下,周围响起一阵又一阵雷鸣似的掌声。她无疑是一股清流,澄澈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缓缓地注入他荒芜而焦躁的心田……
时间停留在了这一刻。而他那愤恨得几近扭曲狰狞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淡然而纯粹的笑容。只是,他从没对她如此微笑过。
……
凌晨五点,一名女佣进来换床单时发现莫父已死亡多时,手都冰凉冰凉的。女佣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跑去汇报了。
莫父病逝,三个儿子匐在床沿痛哭流涕。哭得最惨也最发自内心的,就只有莫赟城一个。大哥莫锡城小哭一会就离开了,拿了个手机走到门口打diànhuà。二哥哭得太夸张,哭天抢地的,却不见眼泪流下。老婆叶雯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干生气,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得把“戏”演足演好,可她这个木鱼老公还是学不会。她恨得咬牙,“哇”的一声扑到了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一会就泪流满面,让人动容。
唯有莫赟城和筱筱两个,一声不响地哭着,流着真切的泪。
莫赟城不管身边的这些人,握着父亲冰冷的手,默默地流泪,心如刀割。
往事恍如就在昨日,懵懂的他坐在父亲的腿上,看父亲下棋写字……上学后父亲只要有时间就会在下课时间给他送去他爱吃的小零食……每次出差父亲都会单独给他带礼物,偷偷地告诉他不要让两个哥哥知道……父亲是第一个察觉他谈恋爱的人,还跟他说男人一定要好好照顾疼爱自己选择的女人……点点滴滴的往事,一点点的,犹如细针般地扎进他的胸膛,甚至血肉里。心底的悲伤再次点燃,泪水决堤,轰然一声,泄了下来。
筱筱哀伤地看看他,伸开双臂环住他孤独冰凉的身体,轻轻地在他耳边安慰着:“赟城,别难过了,就让爸爸安静地去吧。”
莫赟城回头看她,满脸的泪水中朝她绽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没事。”
莫锡城的老婆女儿乘专机从美国飞回来见莫父最后一面,女儿也是个人精,趴在爷爷盖了白布的遗体上大哭特哭,成功地为自己的父亲博得了一番好评。莫锡城事后夸赞自己的女儿:“给我长脸了,书没让你白读。”女儿点了烟:“爸爸放心,爷爷的东西迟早都是爸爸你的。”莫锡城乐得双眼眯眯,遗产,他志在必得,不过他还有更厉害的shāshǒu锏。
掏出手机:“喂,许律师……”
在莫父的遗体送往火葬场前,许律师准时赶到莫家,公布莫父生前立下的遗嘱。包括莫太在内所有的莫家人都觉得不满。莫赟城说:“要分遗产也要等爸爸的二七过了吧!现在爸爸尸骨未寒呢!”莫锡城不看他,只吩咐许律师快点宣读遗嘱。
许律师看看各位,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根据莫先生生前的意思,他名下的全部股权的百分之八十留给大少爷莫锡城……”
其他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莫锡城,莫锡城清瘦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笑。
叶雯在心里匆匆算了笔账,急得直瞪眼:“然后呢?”
“别急啊二弟媳。”莫锡城斜她一眼,觉得她这副急得跳脚的样子很可笑。他又顺便把目光移到莫赟城身上,他最想看到的是莫赟城沮丧吃惊的模样,可他惊住了,在莫赟城的脸上丝毫找不到一丝不甘和沮丧。相反,他面色平静,好像并不在乎遗产怎么分配。
莫锡城的心像被什么刺到了似的,眼中流露出不悦的神色。
莫赟城像觉察到了有人在看他,便看了过来。莫锡城立马收回目光,竭力掩饰心中的愤懑。
“二少爷可以得到莫先生百分之十的股份。”许律师接着说。
这下,书房里可炸开了锅。首先不满的不是莫家的二少爷而是叶雯。她急得红了眼,不等律师说完就开始上蹿下跳,吹胡子瞪眼地嚷开了:“爸爸有三个儿子,凭什么把大部分的股份给了大哥,我们只拿到百分之十?这不公平!”瞥一眼神气十足的莫锡城一家三口后又说:“我怀疑这份遗嘱到底是不是爸爸写的!”
“哎呦!”莫锡城的女儿开口了,“二婶啊,你的意思是有人伪造爷爷的遗书吗?要不要申请笔迹鉴定?”
叶雯让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丫头呛,自然心里不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莫锡城的老婆看上去是个实诚人,立刻教训起自己的女儿来:“你怎么能和你二婶这么说话?还不快道歉?”小丫头平日里娇纵惯了,哪受得了这样的气?再说她和她这个有点木讷且老实巴交的妈实在谈不上话,私底下她还真有点瞧不起这个妈。所以受了妈的批评她就受不了。她巴巴地看向莫锡城:“爸~”莫锡城看都不看她,冷冰冰地说:“你妈说的对,道歉。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小丫头一愣,急得两眼通红,滚烫的泪珠就这样滚了下来。
叶雯见状,板着脸说:“不用道歉了,我怕受不起。”其实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这份充满疑点的遗书。她坐到许律师身边,探头:“许律师,我想看看遗书。”
许律师面露难色,看看莫锡城:“这……”
莫锡城摆手:“让她看吧。”
叶雯看完遗书后面的签字后脸色更加难看了,灰着脸,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丈夫身边。
她的丈夫,莫家二少爷,拉着她的手安慰:“不错了,百分之十也好多钱呢!”
叶雯却悄悄地甩开了丈夫的手,巨大的不甘心如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她拼了命找人抹去自己不太光彩的过去,勾搭上单纯且老实的莫家二少爷,耍了两年的手段,在众rénmiàn前假扮单纯清高、贤妻良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嫁入莫家。可她的目标可不止是成为莫家儿媳这么简单。她的眼睛,永远是往上看的,她的心,比海还要深。只是,她的丈夫不是个很会争抢的人,不仅说话笨拙,为人处世单纯,而且毫无上进心和做生意的头脑。现在落到这个田地,她自然是要怪她丈夫的,打心眼地看不起他。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继续了。”许律师看了看他们,“莫先生剩下的百分之十股份是这么分配的,莫夫人百分之五,莫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分得百分之五。至于莫先生名下的所有房产,游艇,直升机,全部归莫大少爷所有。”
遗嘱宣读完毕,书房里静得甚至可以听的见针掉下的声音。
静默一会,许律师起身告辞。莫锡城亲自送许律师到门口,重又折回的他斜视其余人:“爸爸的遗嘱你们听清楚了吧?我限你们三天时间内搬离这个宅子。”
书房里又静了下来。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莫赟城先发话:“我们明天就会搬走。只是,在这之前,先把爸爸的丧事办了。”
莫锡城立刻说:“爸的丧事我会全权负责,不牢三弟费心!”
“你什么意思?”莫赟城责问,“爸也是我爸,我也要尽一份力!”
莫锡城直视莫赟城的双眼,忽然笑了出来,讽刺道:“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爸的丧事?”
“什么?”莫赟城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呵呵!”莫锡城冷冷一笑,嘴角浮起一丝嘲弄,“怎么小妈还没把真相告诉你吗?”
“什么?”
“别说了!”这时一向温顺的莫太怒吼一声。
“什么真相?”莫赟城看着莫太,莫太却掩着面转过身去。他又看向得意洋洋的莫锡城,气愤至极,上前一把揪住莫锡城的衣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莫锡城对上他的一双布满血丝,凶狠的眼睛,心中有些害怕:“你要干嘛?想打人还是想shārén?啊?你这个白吃白喝我们莫家三十多年的私生子!”
他的话好比天雷当头劈下,莫赟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咬着牙瞪着眼,拎着莫锡城的衣领往上提了提。莫锡城本就精瘦,让这么一提,双脚离地,急得他大呼:“救命!放手!”
他的妻女上去抓住莫赟城的手:“放开!放开!出人命啦!”
筱筱见事态严重忙上前劝告:“赟城,放了他,别冲动!”
愤怒的莫赟城偏过头去看她,筱筱看愣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好像有那么一瞬是红色的?
“赟城……”
莫赟城缓缓地放下莫锡城,那一双眸子,依然如常,黑漆一般的澄亮。
筱筱相信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
得救的莫锡城让妻女扶到了沙发上,吃过亏的他倒也不敢再去招惹莫赟城。刚才,他好像看见了什么,那双眼睛,忽然间变成了红色……想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少爷,jǐngchá来了。”菲佣推门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jǐngch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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