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禾撑起结界便闭目调息。
迦叶寺这一辈中,玄子辈的徒儿并不少,可习得此术的人只有二人。除了眼前的玄禾,便只有教导他的师父了空。那了空已是花甲,大约圆寂之日便是登仙之日,可眼前的玄禾,不过是少年,能有这般作为,着实是难得。
但因着这一年,七七伤的颇重,年纪又小,哪里晓得眼前的少年有多厉害,一开口就是十分老成的叫人家快走,殊不知,那人比她还要老成的多。
待玄禾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雷已经呈现紫色,雷云低压,刹那间,天崩地裂,宛若末日降临一般,这便是最后的一道天雷的威力。
而玄禾捂住胸口,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抬眸时,正对上七七一双不安的眼睛,无助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近身察看。
玄禾伸手揉了揉她湿润的发以示宽慰,指尖微微抚过,连带触到了她柔软的脸。不知为何,竟像一种蛊惑,着魔似的难以停下。直到七七低低闷哼了一声,他才突然间伸回手,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七七不解,只是睁开一双眼睛,迷茫地望着玄禾。
玄禾容色淡淡,又恢复初见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从袖口中拿出一粒药丸,“算不上什么仙丹,但是止血止疼之类的还成,你先吃一粒。”
七七没什么力气抬手,便就着他的手吞下药丸。无意间舌湿漉漉地勾过他的指腹,许是常年练剑,生了茧子,有几分硬。七七抬头时,黑亮的眼睛笑盈盈的,水光潋滟的唇啊,多么妖冶的胭脂红。
玄禾不知怎么回事,心头流过一阵酥麻,如柳絮扫过心尖,伸出的手纹丝不动,仿佛化作石像。
“你,怎么了?”低哑的嗓音,几分轻柔。
玄禾回神,顿了顿低声道,“忘了同你说,这药丸是捏碎了敷在伤口的,不是用来吃的。”
“啊!”七七艰难地咳了咳,扯得伤口都生疼起来,有些气闷,却只能闷声嘀咕,“你真是,不晓得将话说完。”鼻子跟着吸了吸,眼睛里水汪汪的。
玄禾怔了怔,淡淡道,“很疼?你是半妖,受的天劫比旁的妖会多上一半。”他稳了稳心神,见最后一道紫色的天劫,“你应当仔细修炼,渡劫成功,日后也许会遇见比今日还辛苦的事情。”
七七垂眼,“即便晓得这一次死里逃生了,也能预计到下一次随随便便那个妖就能将我杀死,心里想着要修炼的,可.......没有人教我,我什么都不会。”
玄禾皱了皱眉,“你没有父母么?”
“嗯。”
两厢无言,玄禾闭上了眼,七七心想,定然是他后悔冒着生死救了自己吧。只是还没多想,寂静的结界里毫无预兆地落下了一道紫色的雷电,耳畔传来轰鸣之声,七七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坚固的莲花结界瞬间崩裂。
顷刻间,山崩地裂,那些原本在地上的石子都升到半空之中,连水流就像是一条绳子,十分轻易地就被甩到了岸上。
隔着数步的玄禾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抬眸时淡淡一瞥七七,俯身将她整个搂进怀中,那猝不及防劈下的雷电正好打在玄禾身上,七七只听玄禾一声闷哼。
她愕然抬起手,见手心中之中一大滩鲜血。她僵了僵身子,呆滞的问,“先前你同我说,被最后一道天劫打到时怎么样?会死么?”
传说中半妖的最后一道天雷最为险恶,别说是人,即便是仙也无法挡下几分。
时隔多年,七七的心仿佛再次坠入冰窖,如同当年,她脚下所踏遍地的残骸,孤零零一个人依托阿娘的金钟罩逃出混战之地。
七七吃力地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那天雷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玄禾一双清冷的眼睁了睁,淡淡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她僵硬地让自己站起来,眼见他背上一道狰狞的伤痕,似大刀在后背狠狠拖出一般,从这个角度看,甚至能看清里面部分器官。
玄禾不经意间抬头,瞧见天边滚动的紫云越发汹涌,估摸着立马又会有雷电降下来。而此刻七七闭着眼,使出吃奶的劲还在想拉着玄禾走。
玄禾撑着手,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几乎是借由绊脚的力量将两人互换了位置。
那道紫色的雷电从高空中急急劈下来,破了还残留的结界,像是一把盛开的烟花,却化作最为锋利的刀刃,直直砍下。
玄禾皱着眉,紧紧握住七七的肩头,那一双清冷的眼睛终是忍不住闭上,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被血染得鲜红,似雪上红梅。
七七倒在地上,久久望着天,像是呆了一般。
暗沉的天空渐渐褪去紫色的云,不屿山又恢复了往日的风清林静。被最后一道天雷劈中的莲花结界瞬间粉碎,莲花如落雨缤纷飘零,瞬间被玄禾的鲜血染红了好几朵花。
即便是哪个时候那么害怕,七七也没有感到绝望过,只这一次,她心头涌上一阵恐惧。她吃力地开口,“死和尚,你是不是傻,谁叫你救我了,我是只妖啊。”
玄禾身上的血不断涌出,他悠悠地想,妖果然是祸害。
宁静的山林里,有不少人的脚步声渐近,有人发出惊恐的声音,大喊,“快,快来这里。师兄在这里呢。”
玄禾的手自然握住七七的,像是安慰。七七只觉周身有一股暖流,一下子,化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它僵硬地抬首,玄禾清冷的眼眸里居然透出一点温和,凝了它会儿道,“快走吧。”
七七很用力的跑了好几小步,却凭着本能,下意识回首,只见玄禾脸色惨白,已经被他的师兄弟们匆忙地抱起来,她感觉周遭都安静极了,只是有一种无边的落寞。对她最好的父母,连见都没有见就消失了。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总算出现一个对她好的人,却不知道会不会也如父母般消失不见。
它怔怔地望着那一行人离去的身影,那一份恐慌从心底最深处一点一点往上窜,即便是远远听见有一和尚说,“快点吧,回去交于主持,吃下那保命丹,兴许还能救回来呢。”它心里也没多好受。
那一刻,七七死命地抓着地面,咬着牙想,如果那保命的丹无用,它便寻来其他的,总有叫他活下去的办法。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