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遴舞会后,倚月一直闭门谢客,专心教惜柳舞蹈,有时也会跟着芸娘翻翻账目,俨然一副要从风月场上退下来的做派。
这天,芸娘带着巧巧,捧着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匣子来到了舞院。
芸娘指着那匣子对倚月说:“方才陆公子托人送来了三副头面,说是送给乐阮、灵瑶和你,算是遴舞会那晚的谢礼。这个,说是送给你的头面。”
芸娘掀开匣子的盖,说:“乐阮和灵瑶的都是普通的赤金头面,乐阮的缀些红宝,灵瑶的缀着蓝宝。可你的这副头面上竟镶了颗这么大的夜明珠。”
我好奇地凑上去看,望见一颗嵌在黄金里的鸡蛋大小的白色珠子。我将匣盖缓缓掩上,只留出一道缝隙,从缝隙中看进去,这颗白色的珠子幽幽地散发着莹白的光。
我惊叹道:“果真是夜明珠啊!”
倚月看了看,说:“我听闻夜明珠通常都是翠绿色的,这白色的夜明珠当真少见。”
芸娘说:“是啊,况且夜明珠昼暗夜明,此时都能看出淡淡的荧光,夜晚亮度更甚。这么贵重的礼,无论你收不收,你都得当面跟陆公子说清楚。”
倚月扶额,道:“理应如此。芸姨帮我给陆公子府上递个名帖吧。”
芸娘应下,将装着头面的匣子留下,带着巧巧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匣子里的头面赏玩,情不自禁地叹道:“陆公子真是大手笔啊。”不提那颗夜明珠,就说这黄金的发梳、钗簪和步摇,设计新颖,纹路雅致,做工精细,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非常好看,放在一起更是有种和谐的美。
发梳的造型类似祥云纹,除了那颗夜明珠之外,还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珍珠,颗颗圆润,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在匣子盖内侧看见了一块铭牌,上面刻着“彩云逐月”。我咽咽口水,问倚月:“这份礼,你收吗?”
倚月过来,将匣子盖上,说:“太贵重了,收不得。”
我颇为遗憾。
倚月说:“依依,你来帮我上妆吧,不需要太复杂的妆面,将我脸上的痕迹遮去就行了。”
“现在吗?”
倚月说:“嗯,陆公子应该晚上就会来。”
果然没被倚月料错,五色楼的灯笼刚挂上,陆其风就来了。
倚月备了果碟和酒,就在舞院的小厅里招待陆其风,我和采薇侯在侧屋的门后。
陆其风进门,看见倚月,用熟稔的语气说:“怎么没戴上我送你的彩云逐月头面?”
倚月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将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像个老朋友一样,对陆其风说:“你那套夜明珠珍珠赤金头面我可戴不起。”
陆其风坐下,抿上一口酒,说:“还是你这儿的玉颜春好喝。怎么我送的头面你就戴不起了?”
倚月笑道:“那么亮的珠子戴在头上,谁的目光还能落在我脸上?”
陆其风揶揄道:“你不是自比月宫仙子么?怎么会让珠子比下去?”
倚月说:“陆公子送这么份儿礼给我,为的可不就是把我比下去嘛。”
我听倚月和陆其风的谈话,就像是相识多年的友人一般,没有听出丝毫男女暧昧的意思。
陆其风转了语气,说:“这次还真不是为了把你比下去。我这次是有求于你,先送上份厚礼,让你在想要拒绝我的时候多思量一番。”
倚月挑眉,说:“哦?还有陆公子求我的时候?让我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落山的?”
陆其风正色道:“我听人说,你新近添了个妆娘,本事很是了得。”
我心中一惊。
倚月说:“怎么?你哪个相好看上了我的妆娘,让你来向我讨要?”
陆其风摇摇头,说:“舍妹年已及笄,我这个当哥哥的得开始为她打算嫁妆了。”
倚月问:“哦?陆小姐说好了人家?”
陆其风答:“还没有,嫁妆先备下总是没有错的。你的妆娘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倚月想了想说:“算是活契吧。你要是想买下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单有我和芸娘愿意可不行,得看她自己的主意。我得先跟她商量商量。”
陆其风抱拳,说:“那就请你多费些唇舌,无论她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我明日等你的消息。”
倚月送走陆其风,拉开内室的门,对我说:“你都听到了?”
我点头,问道:“这位陆公子是什么意思?”
“陆公子为人体面,说是要买你给陆小姐做陪嫁,这事应该不假。”倚月话峰一转:“但是,我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些隐情。”
“怎么讲?”
倚月解释道:“首先,给陆小姐买妆娘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陆家生意做得极大,虽说陆家是安南城的商户,可他家的生意贯通南北,朝廷里几次嘉奖陆家的税赋贡献,陆大人的母亲还封了一品诰命。”
“所以?”我没太听懂。陆府家大业大我听出来了,为什么买妆娘蹊跷我却不懂了。
“陆小姐如果是要嫁给商户,那就算是下嫁了,如果是要嫁给官员,也算是门当户对。所以,陆小姐必定是嫁人做正妻。为人正妻者,最重要的还是才德服人,经营持家。相貌姿颜并不重要。若是陪嫁里有一个从花楼出来妆娘,反倒会让人笑话。”
倚月继续说:“另外,陆公子催得太急了。真的要买妆娘,也用不上这么重的礼。这般不计成本,无非是想让我和芸娘尽快放人。而且,刚才陆公子走的时候特意说明日等我消息,恐怕是担心我故意拖延。但陆小姐人家还没定下,如此着急地来备嫁妆是不是很可疑?”
我点头:“那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倚月说:“我看陆公子神色间没有什么异常,想必不会是陆小姐的容貌出了什么意外。至于究竟还有什么隐情,我也推测不出来。我先将这些告诉你,是希望你心里有个准备。详细的情况不如你明天自己跟他聊聊?”
我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