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昭小姐的身份可疑,杜嬷嬷的身份也很可疑。
杜嬷嬷不是跟着我们一起从安南城出来的,她带着的那六个姑娘更不是。说明杜嬷嬷和那六个姑娘是在梓阳县等着我们。陆其风提前从安南城出发,在梓阳县等着我们,是要来梓阳县寻找杜嬷嬷吗?
我又问陆其诗:“这个杜嬷嬷又是什么身份呢?”
陆其诗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我们要在冬月前进京。”
我不明白陆其诗的意思,问:“所以?”
陆其诗将手中的镜子放下,看着我,郑重其事的说:“今年冬月初八是小寒。小寒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太子殿下辰时会去皇家寺院归元寺敬香礼佛,祈求天下安泰。从归元寺出来,太子殿下会走入市井替圣上关怀民生。午时会到观岳楼,宴请各界翘楚,兼听民情。”
哦,太子殿下啊……
等会儿,太子殿下在小寒那天的行程跟我们进京有什么关系?
陆其诗继续说:“我们这次进京,就是要用这副妆容,在观岳楼的午宴上,见太子殿下一面。”
我仿佛猜到了什么,问道:“昭小姐是……”
陆其诗说:“昭昭曾经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不过,她已经死了。”
话说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殿下曾经有位心上人,叫作昭昭,但这位昭昭姑娘红颜薄命,已经去世了。陆其诗让我将她画成昭昭的样子,又特意了解了太子的行程,一定是想在小寒那天,用昭昭的容貌吸引太子的注意。
陆其诗想要嫁给太子!
或许不仅仅是陆其诗的意思。陆其风雇佣我来为陆其诗画仿妆,他肯定是知道并且支持这件事的。再联想起我们离开安南城的那一天,陆家二老的神情,明明白白是一副送女儿出嫁的不舍情态。所以陆家二老也是知情的,或许还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这样想来,陆其诗其实是陆家为了攀附政治力量的牺牲品。
但从陆其诗的神情上,我看不出她对这件事的抗拒,她甚至在极力促成这件事情。有被当作工具去交换家族利益的自觉性,可能就是出生在富贵家庭的孩子必备的素质吧。
不知道对于陆其诗而言,这是幸还是不幸。
我问陆其诗:“都说皇家薄情,昭昭既然已经去世了,太子不一定还对她留有余情。”
陆其诗说:“昭昭是太师的女儿,自小丽质天成,才情动人。当年十六岁的太子对八岁的昭昭一间倾心,起誓要立她为太子妃。圣上也乐见其成,御赐昭昭年满十六后与太子完婚,封为太子妃。太子等了昭昭八年,但昭昭却在大婚前不幸离世。之后又过了六年,太子依然没有立正妃。坊间还传言,太子连收了几个侧妃,眉眼间都与昭昭相似。”
我叹道:“太子也算是深情之人。”
陆其诗继续说:“杜嬷嬷是昭昭的乳母,看着昭昭从小长大。两年前,我家寻来杜嬷嬷,请她教我礼仪,为的是能与昭昭在行为举止上有些神似。直到我听说了安南城有你这么个妆娘,化妆技术神奇,才萌生了要在容貌上也尽量靠近昭昭的想法。所以在我们出发之前,其风先带着杜嬷嬷来到了梓阳县,寻找和昭昭相貌相似之人。”
我问:“为什么要来梓阳县找?”
陆其诗解释到:“因为昭昭的母亲是梓阳县人,这里的人相貌上有普遍的共同特征。太子有两个侧妃都是梓阳县人。”
可叹陆家竟做到如此地步。
陆其诗说:“行为举止上的相似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看出来,但容貌上的相似却能在第一眼就吸引住他的目光。依依,你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才会在来到梓阳县之前先设计考验你,希望你能体谅。从今天起,你每天都来替我画这个妆罢。”
我有些闷闷地说:“好。”
在别院中休整了七八日,陆家的行李和队伍都基本恢复了。
香雪的胳膊在山寨里被利器所伤,好在伤口不深,经过医馆的照料,伤口已经结痂。香雪和几个同样受了轻伤的丫头一起回到了队伍中,另外几个伤势稍重的丫头,则被留在医馆继续养伤,不与我们同去京城了。
这样陆其诗身边的人手少了许多,陆其诗的原来的两个贴身丫鬟就剩下香雪一人,我向陆其诗推荐兰蔻去补这个空位。
兰蔻就是跟着我们从山寨回来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说自己姓兰,名字就叫丫头,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所以父母也懒得给她取名字。于是我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兰蔻如何?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跟我们相遇的方式也很贴合。小丫头单纯可爱,想也没想就接受了这个她自己理解不了的名字。
但陆其诗拒绝让兰蔻进她的房,她说:“身边的人不在于数量多少,而在于是否忠心。依依,我信得过你,不代表我也能信得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最终,只能由我来暂时替代陆其诗的贴身丫鬟。陆其诗安慰我道:“依依你不是丫鬟,反正你也要每日来我屋里给我上妆,就一直待在我屋里罢。若有时我需要补个妆,或者需要人传个话你也能帮帮我。”
左右在去京城的路上我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情,就答应了下来。
陆其诗待下人没什么架子,午膳会让杜嬷嬷、香雪和我陪她一起吃。
陆其诗夹起一块板鸭,放进碗里,就着米饭吃下去了。这板鸭做得确实不错,据说是梓阳县的特产,陆其诗又加起了一块。
杜嬷嬷放下碗,面无表情地说:“昭小姐不喜食鸭肉,餐桌上放着鸭肉,她会吃上一口,但绝对不会夹第二次。”
陆其诗将已经夹起的板鸭放回去,脸上依旧挂着招牌笑容,说:“知道了。”筷子转向了另一个盘子里的清蒸鱼。
杜嬷嬷端起碗,说:“笑容维持得很好。”
看着陆其诗依然没有变形的笑容,我有些吃不下饭。自我见到陆其诗,除了在山寨中被人劫持时露出过紧张气愤的神情,她脸上一直挂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笑容。我以为这是古代大家闺秀必须要有的素养,却不知这样的笑容竟是在刻意地模仿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