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子,”云烟突然站起来,向前跨一步站在他跟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少爷是真的喜欢东方姑娘!傅公子你……”
傅忘川转身看着她,静静等她说下去。云烟却偏开了头,涩然开口:“所有人都说东方姑娘也对少爷有情,傅公子看开些吧。”
“能让安安开心的事,我素来都很喜欢做,这次也是一样。”
临走前,云烟委婉开口询问:
“少爷自知损了东方姑娘的清白,所以婚礼的日子会很近,征求了东方姑娘的意见,定在三日之后,傅公子会去么?”
傅忘川倒是很平静,淡笑道:“我好歹算她唯一的娘家人,怎有不去的道理。我傅忘川的……妹妹出嫁,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耻笑的。三日后,我不会缺席。”
云烟想了半天,终是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领着人离开了湖边小楼。
而云府里,云落琴正陪玩累了的鄙安在屋里吃夜宵,云烟送了行李进来,顺便就帮着一道儿收拾起来。
而后就看见了搁在里头的布娃娃,云落琴拿起来,顿觉就是鄙安的缩小人儿,莞尔一笑:“扶桑就跟个孩子似的。”
“是么,哪里像?我并不觉得。”鄙安扯过娃娃,两根手指捏着它的脸,挑着眉毛反问。
“在傅兄面前的时候。而且,傅兄也总是把你当个孩子来宠。”
鄙安没搭理他,而是扭头朝收拾东西的云烟问道:“傅忘川没跟你说什么,要你带给我?”
云烟一怔,随即摇头。然后想了想,又安慰似的补了一句:“傅公子说,他的妹妹出嫁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所以姑娘的婚礼,他一定会来。姑娘,可是想傅公子了?”
“他真这么说?”
“嗯。”
鄙安眨眨眼,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末了泄气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身后忽然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回头见是云落琴,又继续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云落琴给她揉着肩膀,轻声开口:“你明明不是个在乎名誉的人,却为何答应嫁给我?更何况,那天晚上我们本就什么都没发生。”
“我对不起你。”
“什么?”她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可没等他再开口问,她就已经站起来,替他将披风拿了过来:“天晚了,我想休息下。我今晚大概怕黑些,云烟留下陪下我吧。”
“那好吧。”
三两下把东西都塞进柜子里,鄙安抱着那布娃娃,问:“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你告诉我。”
“我好歹算她唯一的娘家人,怎有不去的道理。我傅忘川的妹妹出嫁,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耻笑的。三日后,我不会缺席。”云烟果真将原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突然一股没来由的气就翻了上来,鄙安一把就扔了娃娃,冷笑:“三日后?可我现在就要见他!”
云烟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直到惊天动地的摔门声炸响,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追出去,却只瞧见了静静站在庭前的云落琴。
……
鄙安没去湖边小楼,反而跑到断桥,扶着石栏喘气。
夜里的冷风吹的人脑子异常清醒。她深吸口气,扭头就看到了桥头的傅忘川。
傅忘川还是一贯的模样,银白衣带,淡雅优柔。
他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稍一愣神之后才走过来,如常摸摸她的头发:“怎么会在这儿?”
那语气仿佛真是哥哥见了许久没回家的妹妹。
明明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却因为她就要嫁给旁人,为了不给她徒增烦恼,才将感情掩藏起来。
他大约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掩藏的这么好吧。
可鄙安就是来撕破他这层伪装的!于是一把拽下他的手,用力往后推。
“我以为你予我的百般宠溺,不是愧疚,也不是承谁的要求,只是喜欢。却原来你对我,半点情爱也没有!若没有瑾哥哥和泠玥的要求,你怕是一丝一毫的干系都不乐意同我牵扯!”
“安安,你怎么会这么说……?”傅忘川讶然,本想上前碰她的手被她一闪身躲了过去。
“只要一有人来接收我这个麻烦,你就巴不得快些将我甩脱出去!什么陪着我保护我,都假的不能再假。”
“你胡说什么,你平常荒唐了些,可到底性子还是纯良的,如今怎么成了这样是非不分,简直不像话!”
傅忘川气的浑身发抖,可鄙安却不依不饶,反唇相讥:“你说我冤枉了你,那我问你,我答应云落琴的亲事,你为何不反对,还这般喜闻乐见的给我收拾东西?这不是巴不得我快些嫁过去,是什么?开开心心将我嫁过去,这就是你说的喜爱我?这就是你说的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她忽然凑近他,呵气如兰:“傅忘川,论心肠似铁,我不如你。”
笔直的身躯蓦然一震。
傅忘川张了张嘴,却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解释什么?跟她说他是真的喜爱她,是因为想她幸福才同意婚事,是因为想她出嫁时有一个好心情,才强颜欢笑给她收拾东西?
所有的理由似乎都苍白到无力,因为他终究是骗了她。说陪她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的人,正是自己。
那些曾经宠溺的情话,都成了现在的笑话。
思索至此,傅忘川细细看着鄙安的脸,那张近看也没有半分瑕疵的脸上,此刻却挂着刺人的讽刺。
轻声问:“你做了这些,只是为了揭穿我说的那些话?”
“可你并没有吃醋,因为那都是谎话,不是么?你对我好,只是因为瑾哥哥的嘱托,因为泠玥的命令,因为我会帮九重塔夺回至尊之位……”
“还因为我爱你!”
刹那间,似乎连水流都静止了。傅忘川箍住她的肩膀,捧着她的脸又重复了一遍:“还因为我爱你,安安。”
鄙安怔怔抬头,西子湖上斑斓的花灯照在她的脸上,精致的好似玩偶娃娃。
半晌,她扳开傅忘川的胳膊,朝他灿烂的笑了笑,摇头:“可三日后我就要嫁人了,嫁给云落琴。他对我很好,不比你差。你看,他来找我了。”
然后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小路。
傅忘川顺着她方向看去,果真见云落琴披着披风,正步履匆忙的往这边走。
鄙安想跑过去,手却被傅忘川拉住。她回头,直接在他说话之前先一步开口:“三日后的婚礼,别忘了来。我希望这次你说的,不是谎话。”
说完轻震手臂,甩开了他的手。
“安安……!”
鄙安的脚步顿了顿,而后头也不回的朝云落琴走去。
两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傅忘川已经不知道了,只记得自己抬手挡住了眼,尽力去遮住周围刺目的花灯光亮。
可还是有光线骤然从指缝里窜入,刷白的几乎让人流泪。
他睁开眼,看见了远处小楼上空正璀璨绽放的九重塔信号烟花。
小楼比往常还要静谧。翠儿被人点了穴道放在榻上,内室里一人背光而立,颀长身姿雍容而优雅。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小川。”
“……师父!”
……
再一次见到傅忘川是在三日后的婚礼上,鄙安一袭黑纱站在攒动的人群里,同所有人一起注视着庭前拜堂的两人。
是的,那正与云落琴拜堂的新娘子不是她。
成婚的前天晚上,她盯着妆台上的喜服发呆,云落琴在她身后也站了良久,而后将她带到一个屋子里,打开柜子。
里头摆着件和她那件一模一样的嫁衣。
“这是云烟的。”云落琴笑的有些落寞:“云家的面子不能丢,所以我提早就备下了这件衣服。扶桑,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作为云家家主,不得不考虑这许多。”
她细细摩挲着那件红嫁衣,发现虽然是一样的款式花色,却跟她的尺寸有明显的偏差。
“云家不过商贾之家,我也不清楚你们在江湖上的身份,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不简单,甚至还是很重要的人物,否则不会有人时时刻刻隐藏在云家周围。这样的你绝不会屈身在云家这样的地方,我并不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为了云家和云家的人,我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威胁存在。”
鄙安关上柜子,语气却出奇的平静:“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我心怀不轨。”
云落琴摇摇头:“我只是两天前发现了云家周围的生人,仅此而已。他们是……保护你的人吧。”
鄙安垂下眼帘,算是默认。其实是保护和监视两样。
她吸了口气,语气虽然依旧不疾不徐的,可已然算得上是恳求了。“我不会打扰云家太久的。至于亏欠你们的,我会想办法弥补,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云落琴古怪的看她一眼,终究还是深深地叹息:“扶桑,你既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那我要怎么帮你呢?云家又能怎样帮你?”
“让我嫁给你。”
“我说了绝不能殃及云家,少少夫人是云家的门面,你既不能呆长久,我便不能让你留下来。”
“你之后可以休妻另娶!”
“荒唐!婚姻岂是儿戏,传出去云家的脸面何在……”顿觉自己失态,云落琴强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放软了语气:“一旦你嫁给我,我会当真,但时候怕就不愿意放你走了。更何况,扶桑,你心里装的从来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