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残纹玉璜内瞧见的火之道纹虽然不见得便是真的至道九天纹之一,姬枫却也疑心顾青明讲师手中道纹是否无差,因为姬枫隐隐觉着残纹玉璜中瞧见的道纹虽残缺却更真实,那藕断丝连的两条纹理,使火之道纹更显静,也是其中的奇妙之处。
此后,姬枫白日按着息吾讲师的要求训练,晚上则是临摹火之道纹,几乎片刻不得休息。勤奋如此,在悲清殿着实只有他一例,放在首阳殿怕也是不多见。
姬枫付出的心血在众人之上,但是修为提升依旧不温不火不,一年过后才踏入凝气五阶,依旧落后其他弟子。至于临摹火之道纹,姬枫占着鬼纹的便利要稍微好些,可毕竟修为低微,逊色众人,灵力不够,成了极大的桎梏。
姬枫临摹的火之道纹虽然要多花费些时间,可是每一笔临摹得更细致逼真,所谓细微之处见真章,这是姬枫唯一满意的地方了。
姬枫是一个能静得下心来的人。
这一年过去了,顾青明要挑选弟子了。众多弟子都在不断临摹,想找出他们临摹得最好的火之道纹。姬枫临摹出来的虽然算不错,但却算不上顶尖。上官婉儿的纤纤妙手,临摹竟似织绣,一针一眼,精细得很,甚至连应伏州在道纹师上亦有很高的天赋。
姬枫对自己临摹的道纹能否被讲师看中打不了包票,思前想后,决定剑走偏锋。姬枫想要临摹残纹玉璜里面那副火之道纹,若是顾青明讲师发现其中的妙处,或许就会收自己为徒了。
姬枫是如此迫切地想成为道纹师,这事,他愿意一赌!
到了上交临摹的火之道纹的时候了,姬枫将费了数日的心思才临摹出的一幅交了上去。这一幅道纹几乎已经达到姬枫所能临摹的极致了,而且姬枫还在道纹的边角刻意雕琢了,那样似动而静的感觉,许是花费太多心思的缘故,姬枫竟还真的画出一丝神韵。
这日,众弟子聆听顾青明讲师最后一堂课的教诲。
殿内,姬枫环顾左右,许多弟子都是坐立不安,满脸心焦之色,唯有公孙珺和朱沧流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姬枫的表情虽也淡然,但是心底却也着急,毕竟这关系到姬枫能否有机会进入藏经阁第二层。
“上官婉儿,你倒是得了这道纹的几分神髓了,要是愿意留下,便跟着我罢。”顾青明讲师只在上官婉儿刻着道纹的剑胚上瞟了一眼,便下了决定,顾青明怕是在这一年间早就选出自己中意的弟子了。
“弟子愿意。”上官婉儿轻置一笑,羡煞众人。
接着,顾青明讲师又摸出容晴悠的剑胚,说道:“容晴悠,你呢?”
容晴悠躬身回道:“弟子也愿意”
女修士的心思较之男修士却要细致一些,临摹道纹却也占了些便宜,而且顾青明如今是德善殿的讲师,挑选德善殿的弟子也是情理之中。
看着顾青明一连便挑了两位弟子,姬枫心中一紧,自己刻意临摹的火之道纹若是连瞧都不瞧,便落选了,实在可惜了。
顾青明今日心情不错,也换了一身碧青色的长袍,取代了普通的东华门道袍,这几个弟子他都是极为满意的。
这第三个弟子,他本意挑选公孙珺,此女刻画的道纹总是带着一股子锐气,毫不遮掩,若是让她临摹金之道纹便会占了很大的便宜,临摹时带着自己的想法更容易找出道纹的灵性,日后成为道纹灵师的可能性也更大。
不过公孙珺是钟无会的弟子,顾青明不愿夺人所爱,这么想着,顾青明将手伸到一块黑色剑胚之上。
姬枫瞧见,心下大喜,这剑胚正是自己临摹的那块。
“我挑选第三个弟子是……”顾青明拿起剑胚,笑盈盈的,可看完姬枫临摹的火之道纹之后,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笑容一瓣一瓣震落。
“姬枫,这就是你临摹的火之道纹!”顾青明暴怒,将剑胚狠狠一拍,与其他剑胚混在一起,杂乱的金鸣,震天响。
姬枫久不变色的脸也添了一分煞白,顾青明是真正怒了。
顾青明一手指着姬枫,宽袖像是荡着风,气得微微震颤,“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么?”
“我…”姬枫不知如何作答。
“我瞧过你临摹的道纹,即使不好,却用心。可为什么这次还要刻意将道纹的‘静’临摹成‘动’!诚然,这样也许会顺眼些,但是至道九天纹岂是能随意更改的。
第一堂课,我就瞧出你对这至道九天纹道纹并不敬重,这么些日子过去,我以为你收敛了些,可是到了现在你还想证明你是对的么?
你道这千万年来的圣贤大能,乃至绝顶的仙尊都是废物么,难道他们都瞧不出,只有你一人瞧得出!你画这火之道纹是一定要和我作对罢!”顾青明盯着姬枫,几乎要从姬枫身上剜一块肉来。
姬枫低着头,颇有些惊慌失措,这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
“让你瞧瞧罢。”顾青明手中突然爆发从一团天青色的火焰,霎时融入姬枫的那柄剑胚之中,火之道纹开始流转,不过这流转并不是缓缓的流淌,而是不知方向地乱窜。
“嗡!”一声,顾青明忽地将剑胚甩出,剑光一转,剑胚撞上殿内大柱上。姬枫眼中光芒如刺,死死盯着柱子,火之道纹猛地一亮,爆发出一道耀眼光芒,然后便归于消弭。
光彩消逝之后,这柱子竟是毫无损伤。
顾青明只冷笑,不言语,又是在上官婉儿的剑胚中注入灵力,然后一甩,火之道纹开始流淌起来,极度缓慢,不过这缓慢却充满了一种爆发力,果然,剑胚撞在柱子之上,竟是硬生生撞下一角。
姬枫一字也说不出,只是看着,这明了这两种道纹的效果,天差地别。
“这第三个弟子就选应伏州了。”顾青明叹了一口气,轻声敲定了最后一个弟子。
众弟子只能离开,只留下三名弟子,姬枫站了半晌,最后鞠了个躬也转身离开了,姬枫心中苦不堪言,自己多此一举反而葬送了前程。
“不碍事吧,你好像要哭了!”走出殿门,朱沧流调笑道。
姬枫摇头苦笑。
“你加入首阳殿大概会好些罢,这些娘们弄的东西,瞧你临摹得还挺认真。”朱沧流打趣,姬枫知他是好意,只是姬枫是多么想进入藏经阁第二层,朱沧流他不知道。姬枫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行的,就像朱沧流随意修炼都已经是七阶巅峰,姬枫每天累死累活却只是五阶。
“你说谁呢!”公孙珺冷不丁地出声道。
朱沧流脸色有些困窘,说出的话有些委屈,“我,我没把你当成娘们。”
“……”朱沧流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公孙珺竟无言以对。
藏经阁。
“什么,顾青明没收你为徒!格老子的,一个道纹灵师选弟子就敢挑三拣四,还反了他了。”李老头暴跳如雷,失了平时的无赖模样,咬牙切齿。
“是我没学好罢,也怪不了顾青明讲师。”姬枫瞧着李老头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微暖意。
李老头眉头一横,黑绒滚边的长袖使劲摇晃着,像是驱赶蚊蝇般赶走闻声过来凑热闹的弟子,冷笑着:“找息吾去揍他,他只凝气九阶,打不过息吾的。”
姬枫突然一愣,息吾讲师已经半年没见了,只是息吾本就不常来,他的心思又投在临摹道纹上才未察觉。
等咒骂过去,李老头才说些正经的事儿:“你这道纹还是自个先学着吧,虽然成为道纹灵师是不大可能了,不过以后兴许也还有用。对了,再有两年就是六年一次的门内大比了,你也要准备一下了。”
“嗯。”
东华门与寂然宫的争斗似乎越发激烈,从公孙珺与朱沧流的嘴中也能得知一二,因为对他们异常照顾的两个师傅也不常回来了。
这日,东华门内的护山法阵亮起一阵霞光,从赤红到晏紫一通变幻,迷蒙梦幻,将整个门派都笼了一层光晕。而且金乌法阵中突然出现八只三足金乌,长喝高呼,仿若笙、箫、柷、瑟、埙、鼓、磬、镈八音齐鸣。
好大的阵仗!
弟子们纷纷围拢而来,门中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大的阵仗欢迎外人了。不一会,空中出现两人,裹风而来,竟是一老者,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这老者白发长髯,仙风道骨。长带飘扬,竟似风起时;面色和煦,几度夕阳红。姬枫突地想起那个不修边幅的李老头,两人一对比,呜呼,简直无法可想。
不过更为夺目的是那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明媚皓齿,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一袭白色宫装,正配冰肌玉骨。衣襟上是极为考究的叠缎蓝色花纹,几只蝴蝶蹁跹其间,远远瞧去像极了蝴蝶环绕周身。
“这两人什么来头,门内竟有如此阵仗?”弟子中有人询问。
“好像是千幻宫的人,这门派可比我门大多了,传承千万载,可是有道统的。”有人惊叹,显然被千幻宫的名号吓住了。
亦有弟子不忿,“哼,那也不必如此低眉瞬目,落了我门气势,我们东华门可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派。”
“据说是东寂修罗场吃紧,千幻宫是来帮忙的吧,若是有千幻宫相助,寂然宫那般杂碎什么都算不上。”
两人方落在殿外,于晋忙迎将上来,客套起来,“成长老,远道而来,辛苦了。”
老头也是回敬一礼,长髯微拂,笑道:“于掌门客气了。”
姬枫只见过于掌门几次,这次能亲自迎接,看来来者的确势大呀。
在于掌门与成长老客套的关头,那个小女孩却闲不住,朝着弟子们走来,东瞧西瞧,脚步轻快,像是嬉戏花丛间,而且时不时招呼两句,丝毫不怕生,声音如空谷莺啼,着实好听。
不一会这小女孩便走到姬枫身前,个儿不高,只够着姬枫的胸膛,小女孩忽地抬头,蓝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明媚,姬枫不知何故,不敢妄动,突然姑娘笑了一声,笑意竟似染了半边天。
“是你么?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