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一袭白衣,一袭黑袍,相对而立。
白行简最后看了白小姐一眼,又转眼看向秦白、温雅两人,背对耶律宗真,微微颔首,眼里满是温柔。
想到陈庆之刚才在身旁和他说的话,碧行之心底涌出个大胆的猜测,他很小心地将惊讶藏起,若是被耶律宗真察觉到异样,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耶律宗真看着白行简迎风而立的瘦削身影,心底叹了口气,“大夏江湖的确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既然你一心求死,本王就成全你!”
箫声骤起,腾云驾雾,自云霄而下,白行简出手即杀招,他和耶律宗真之间本就差距不小,若是还做无谓的试探实属多余,甚至有可能被耶律宗真抓住机会一招制敌。
“《大乐赋》果然名不虚传,凭这一首曲子,不论古今,一品境中你都排的上号了。”尽管箫声杀人,耶律宗真仍旧不慌不忙,持戟而上,“不过,不入天命,一切都是枉然!”
戟刺对上箫声,天崩地坼,以实破虚,耶律宗真已经迈入一力破万法的武道巅峰境界。
与此同时,陈庆之全身火红,手持荡北军旧式马刀,一人杀向自北方而来的三位一品高手。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一人杀入辽军腹地,慷慨赴死。
若是平常,碧行之绝不会漏过两场厮杀的细枝末节,对于任何修行者来说,这两场厮杀都是一生不可多得的机会。
但是现在不行。眼下有个更重要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事关生死。
红叶伸手入江,一条白鲟在江水中亲吻她的手指,片刻后她朝碧行之点了点头。
碧行之和众人对上了眼神。
近百张符纸飞出,化作天鹅,刚到空中便散去,化作万千白色的羽毛,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色中。
秦白仍在站在船上不肯离去,流下两行清泪,他低声呜咽,“我不走我不走……”
温雅强忍住眼泪,揉了揉涨红的眼眶,“别让陈将军和白大人的付出白费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碧行之对秦白的反应始料未及,同时也进一步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我们走了,他们才有一线生机!他们的目标不是陈将军也不是白行简,而是白云宗的大小姐!”碧行之心下着急,只是最后的机会,不容有失。
秦白面容一惊,随即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白色的羽毛就消失无踪,一片不剩。
随之消失的还有碧行之一行人。耶律宗真神色大异,心下一怒,纵身而下。一只白色的手从似从云雾中探出,将耶律宗真暴怒的身影拦下。
“王爷,你的对手是我。”白行简此刻嘴角溢血,白色长袍也被戟刺划得破烂不堪。
耶律宗真怒目相视,大喝一声,“你找死!”
北下的三人察觉到白小姐消失无踪,想要分出一人入江寻找,皮肤烧得火红的陈庆之不要命地拦下他们,吐出一口鲜血,“你们谁也不能走!”
陈庆之燃烧血液,榨干了体内最后一点生机,让自己短暂地回到巅峰时期,然后就算是巅峰时候他也不能一人独战三名一品高手,此刻他身上千疮百孔,尤其是腹部的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若是再深几寸,恐怕整个人都要被拦腰斩断了。
他冰冷地朝三人笑了笑,高声喝道,“来!”两侧的青山随怒喝声摇晃。
江底的一行人跟着白鲟划动四肢,越潜越深,然后向东边划去,为了躲避追踪,再也顾不上赶路了,往西去将是一片黄土,过了巫峡不久是广阔的平原,根本无处藏身,往东回游,顺着江水游得更快。随后南下转入长江的一条小直流,上岸之后是成群的山岭。曾经这里常有白虎出没,惹得众多猎人来此寻金,因此山岭中大大小小的洞穴无数,加上本就隐蔽,若想寻遍,至少要半个月之久。然而耶律宗真南下七天已是极限,镇南大将军加上天命大宗师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随心所欲的来往辽夏之间。
白行简和陈庆之一定会败,但只要拖住他们一段时间,给碧行之一行人足够的时间赶到东南方向的山岭,众人就有一线生机。
陈庆之燃烧气血,一人独战三名一品高手,拔刀的那一刻已是准备赴死。但是白行简若是一心想逃,就算是耶律宗真也不一定拦得住,毕竟白云宗的轻功在十大名门中也享有盛名,就看他在拖住耶律宗真的这段时间内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白鲟越来越小,不时焦急地回头,担心他们跟不上。碧行之伸手拉住气力不济的林冬,一勾手将小姑娘搂在身旁。尽管碧行之手指紧闭握拳,林冬仍旧面色一红。
红叶扭头对众人传音到,“小白快消失了,待会大家跟着我。”
在一个拐角处,仅有鲤鱼大小的白鲟终于消散不见。从碧行之在她手上写字开始,这道符灵就潜入水中为他们探路,能坚持到此刻已殊为不易。
十多条金黄色的小鱼从众人身旁划过,咕噜着气泡,突出地眼珠怔怔望着他们,像是看到不曾见过的怪物,令人惊讶地是这群小鱼居然只是更急促地吐着气泡,并没有逃跑。
“这是小龙鱼,颇有灵性,是达官贵人喜好的盘中餐,价值不菲。”温雅向碧行之传音道。
碧行之点了点头,有些可惜地看着它们,要不是事态紧急,一定要抓几条烤着尝尝。
跟着红叶右拐之后,河道变窄,水流变缓,众人的速度降了下来,应该是到了南下的小直流。红叶神色焦急,速度对他们而言就是生命,她紧闭皓齿,掏出一张符纸,将食指伸向牙上,刚准备用力的时候,碧行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行!”碧行之冷喝道,像江底坚硬的顽石,“你画的符纸早就超过了身体的极限,不能再画了。”
五行之术靠得不是内力而是心力,若是超过了心力承受的极限,轻则心力受损,留下终生的暗疾,重则压垮心脏,直接猝死。碧行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红叶冒这个险。
“时间就是生命,若是不快点赶到景阳岭,所有人都得死,两位前辈的牺牲也都白费了!”红叶盯着碧行之的眼镜郑重说道。
碧行之沉重地摇了摇头,每一寸摆动都重如泰山,“不,总会有办法的。”
红叶看着碧行之笑了,比江水还凄凉,额角的头发垂下一缕遮住眼角,“别傻了,哪里还有办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抬手想要挣脱,却发现碧行之始终不肯松手。几次挣扎后,两人视线相交,碧行之眼神仍旧坚定。
最终她无奈地摆摆头,心底却涌上一道暖流,化解了秋水的寒意。
她轻声承诺,“好,不画了。”
然后继续南下,碧行之不肯离去,始终跟在她的身旁,如影随形。
好像两尾鲤鱼,一前一后,在秋水里划动,不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