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如雷,雷声破空。
这一枪很快,碧行之看见一道黑色的闪电朝自己飞来。空气就像浪花一般在空中绽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枪声携巨浪而来。
碧行之右手一剁,连刀带鞘一起插入地里,然后缓缓抬头,目光锁定这一枪背后的那只手,和忍不住狂笑的那张脸。
他抬脚,论剑台上顿时出现一个小坑,细碎的石屑在他脚边扬起,就像墙上掉下来的粉末。
论剑台是昆吾石打造而成,寻常的二品高手连在上面留下痕迹都不容易,而碧行之现在不过抬脚又落下,就碾碎了昆吾石。
他落脚很重,上面的力道很大,所以他往前的速度也很快。
呼延灼看着碧行之的眼神充满了嘲弄,你跑得再快也不会比我的枪更快。此刻的碧行之就像一只困兽,在他的枪下垂死挣扎。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碧行之的眼神里一点慌乱都没有,平静的就像一面刚磨好的铜镜。他不屑地抬起嘴角,没有人能够无视他的枪,在他眼里碧行之此刻不过是故作淡定,世家名门弟子多好如此。
于是他笑得愈发猖獗,此刻越淡定,待会就越狼狈。他左手持枪仍旧没有停止射击,虽然他觉得碧行之躲不过这夺命的一枪,但一场场生死搏杀养成的谨慎,让他下意识地开枪。
碧行之的目光很直,像是一把长尺,伸向对面的呼延灼。他看到了那粒子弹,在空中散发深邃的黑光,但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哪怕片刻。
这一枪很强,若是被射中他也一样会重伤。
但他却直接忽视掉了这粒堪称夺命的子弹。
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就是握枪的那个人。
他目光如尺,丈量着两人的距离,耳朵轻微动了动,根据呼延灼的笑声,他更加确定了对方的位置。
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
枪声太快,转瞬即至。
咔擦,无数声碎响,就像一面镜子突然破碎。
碧行之的身影还在原地,这一枪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整个人被轰得粉碎,可是没有一丝血迹。
他的身体如同一面镜子般破碎,碎片越变越小,直到最后消逝在突如其来的微风之中。
呼延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就像干枯的血迹,丑陋地爬在他的脸上。
他看见碧行之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刀鞘还插在地上,刀却不知所踪。
他下意识地收回了迈出去的左脚,突然面容一惊,急速往前掠去。然后快速扭头,看向身后,发现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他到底去了哪里?
呼延灼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整个论剑台上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他的目光射向台下的观望者,鸦雀无声,没有人给予他询问的目光半点回应。他将最后的希望寄予看台上的大人物。
无论耶律宗真还是十大名门的高手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有些惶恐地收回目光,他在论剑台上快速地移动,就像无头的苍蝇,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到底在哪里?灼热的呼吸声就在耳旁响起,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到?
呼延灼举起两把黄金色的枪对着沉寂的空气接连开枪,他的眼神慢慢被空气侵蚀,不再有刚开始的锐气。
空荡荡的枪响并没有打破笼罩在整个论剑台上空的死寂。
在他的眼神逐渐萎靡之后,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道裂缝,毫无征兆,就像有人拿刀划了一道光滑的口子。
一只雪白而细长的手自裂缝中伸出,手上还握着一把同样雪白的刀。
他的脚还没有踏出来,刀就已经落下。
刀落即是人亡。
这是呼延灼的道理,所以他从碧行之消失的那一刻就开始惶恐。
没有人知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
躲在槐树后看着自己的父亲活活流干血液而死,看着母亲被人扒光衣服奸杀,他选择捂住嘴巴沉默地流泪。他忍受被人****的耻辱,也要踏上修道一途。终于等到他踏入二品境,亲手杀光仇家一族两百三十一口,一个活口也没留。
他的命和修为都来得太不容易,是这些世家名门子弟难以想象的艰辛。
所以他一点也不想死。
在战斗中他悍不畏死,那是因为他知道悍不畏死往往能多出一线生机。
他感受锋利的刀意刺得自己脖颈生疼,余光似乎瞥见了雪白刀光的一角。
刀身落下,他感受到了金属的凉意,顺着脖颈蔓延至全身。
接下是便该是鲜血的温暖吧?
……
突然他的手腕遭到两次重击,两把枪脱手。
“这两把枪叫什么名字?”
碧行之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带一丝烟火气,就好像老友间随意的询问。
“嗯?”呼延灼缓缓睁开眼,没有感受到血液流动,他伸手摸了摸脖颈,并没有伤口。
怎么会?刚才明明感受到了刀身的冰凉。
他的目光落在碧行之插在论剑台上的囚龙。
刀刃对己,刀背对敌。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一把离经,一把叛道。”
碧行之哑然失笑,双手握住然后枪口对准呼延灼。
“这名字倒是挺配你的。”
然后用更轻的声音补充道,“若不离经叛道,恐怕你也走不到这里吧?”
呼延灼听到这句话身体一颤,尤其是察觉到碧行之语气里的一丝温和。
他没有接话,自己的性命现在就在对面这个年轻人手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夺走。
就是十大名门弟子间的比试都偶有伤亡。何况他一个毫无背景的二品境修士,杀了他,碧行之恐怕连一声责备也不会听到。
就是台下这些看客,又有谁会真的冒着得罪十大名门的风险,替一个素不相识的无名修士鸣不平。
而且面前这个少年有足够多杀死他的理由。
“砰砰!”两声枪响。
子弹如流火,擦着呼延灼的两鬓而过,他的脸颊清楚地感觉到两颗滚烫的温度。
碧行之双手一抛,两把精致的手枪稳稳插在呼延灼身前,然后转身离去。
留下呼延灼一个人呆滞地站在那里。
怎么会?他为什么能开枪?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只不过答案让呼延灼有些惊讶。
他也能沟通天地原力。
呼延灼深深看了眼慢慢走下台去的背影,低头留下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