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行之看着手中的红木签,率先走上论剑台,等着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是谁抽到和自己同样的数字。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囚龙刀,左手轻轻摩擦刀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把刀成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突然他想起燕飞当时和自己说的话,若是想剑道登顶,三年不可拔剑。
此刻他望着手中轻颤的刀身,心中不知作何想法。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缓缓抬头,不再想刀剑的事。
是刀是剑又有何区别?
……
……
那道白色的身影落在论剑台上的时候,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公子小白在天梯上展现了惊人的实力,很多人都相信哪怕在和黑衣人的那场较量中,他都隐藏了实力。
除了被击下天梯的耶律楚行外,碧行之登得最低。在很多人看来,若是公子小白不出手偷袭耶律楚行,此刻站在论剑台上的还指不定是谁。
碧行之被诸人看作最后四人中实力最弱的那一个。若是碰上青衫简离说不定还有一搏之力,对上公子小白和神秘的黑衣人都没有半点希望可言。
“正好。”碧行之淡淡说出两个字,眼神似冷笑。
他站在论剑台上的那一刻,心中便已无所畏惧,不在乎对手是谁。若是还没开打,信心就矮了半截,结局可想而知。
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所期盼,无论是青衫简离还是神秘的黑衣人,他都想和他们打个痛快。可天梯之后,他最想遇到的对手此刻就站在他的对面。
所以他有些高兴,脸上竟然扬起了笑容。在旁人看来碧行之有些虚张声势,无论是从声名还是邙山论剑的战绩来看,公子小白都要胜过籍籍无名的碧行之。登天梯时,若不是青衫简离的阻拦,四十七层都不会是公子小白的终点,而碧行之却停在四十三层再难寸进,高下立断。
但公子小白不是普通人,所以他知道碧行之的笑容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开心。
抽签抽到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愤怒,不过转眼便压了下去。
不论如何,抽到碧行之绝对算是好签了,不管这只低贱的蝼蚁多么狂妄,没有自知之明。
目光落在公子小白身上,碧行之胸中一片灼热,他发现自己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想轰轰烈烈地打一架。他二十岁的人生打过很多架,无论是和乌水镇的地痞流氓还是和辽夏两国的高手,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被动接战。有人欺负到了红叶头上,他不得不拔刀,冷绛雪的银针已经逼到了身旁,他不得不还手……
而此刻,站在邙山的论剑台上,万众瞩目,真正一战成名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他再次看向对面公子小白,心中想到,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对手吗?
“接招!”碧行之从未觉得如此意气风发过,他跃入半空中,轻喝一声。
出刀即是三千里,对手是公子小白,他没有半点留手。
伴随公子小白清脆的冷笑声,他们两人的战斗彻底拉开了序幕。
……
……
大夏,凉州。
“不,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刺破粘稠的黑夜。
三道黑色的阴影藏在夜色中,难觅踪迹,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圣女,这是族长的要求,还请圣女不要让我等难办。”
尽管他用词还算委婉,但语气里根本没有半点尊重,特地强调了族长二字。
“跟你回去,我还有活路吗?”
红衣少女望着皎洁的月亮,双手紧握,不知是否和从前一样在对着月亮祈祷。
听到这句话后,本来还算冷静的三道人影,齐刷刷半跪在地,“请圣女回族!”
红衣少女突然一声冷笑,嘴角扬起,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人。脱去披在身上的黑袍,他们每一个都是万人敬仰的长老。
然后她缓缓闭上眼,黑暗中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一袭白衣,手持一把雪白的朴刀,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住所有的危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她激动地睁开眼,发现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你们走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浓稠的夜色传来少女决绝的声音。
三道身影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没想到圣女的性格转变竟如此之大。
当中的黑袍人沉重叹了口气,“关乎西夏存亡,老夫只能得罪了,还望圣女见谅。”
红衣少女听到他这句话,心神立马一紧,玉手还没伸到脖颈就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握住。红衣少女眼看自杀不成,近乎绝望地闭上双眼,眼角瞬间盈满泪水。
唯有双目紧闭,才能看到你吗?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她喃喃念道,心中却是一阵绞痛,我和你之间所隔的又岂止是山海。
你还活着吗?行之。
紧紧握住她手掌的黑袍人,眉头紧皱,严肃说道,“简直胡闹,关乎一族存亡,怎能如此不顾大局!”
这是红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脸上再次露出嘲弄的笑容,她早已记不清自己从出身开始究竟听到多少次“大局”二字。
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昏迷过去。
……
……
论剑台上,碧行之身体微摇,仿佛下一刻就可能倒下。
“咳咳……”他脸色苍白,嘶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空气中竟显得十分响亮。他用手捂嘴,满手都是殷红的鲜血。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像患了癫痫似的。
青衫简离看向碧行之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凝重。
本来在旁观战的黑衣人,转身离去,没有人看到他黑色斗笠下的神情。
从这场战斗开始他就站在台下,目光不曾有一刻离开过论剑台。
而他现在却转身离开,原因只有一个。
这场战斗结束了。
微风吹在碧行之苍白的脸上,台下的众人担心风再大一些就能把他整个人吹倒。但是没有人敢对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投去丝毫的不屑。
因为就在刚才,他用手上那把雪亮的朴刀,把公子小白打下论剑台。
重伤昏迷,至今未醒。